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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能力只有少数人才能具备。具备这种能力的人,需要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智慧。这种只有少数人才能发现的神秘的夜翼,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器官。它脆弱无比,巨大,透明,就如蝴蝶的翅膀,却似乎是不存在的。在最纯净的月夜飞行时,只要受到轻微的干扰,比如一小片薄云遮住了月亮,夜翼就会受到损伤,在空中缓慢飞行的人就会意外地下坠;又比如一处夜空由于新星诞生,光芒过于耀眼,灼伤了夜翼,飞行的人就像被击中的战斗机,失去了平衡。飞行的人甚至有可能挂在城市高楼的脚手架上、电线网中,尴尬地纠缠着,脱不了身;下面的围观者当中,有你最好的朋友,你最爱的情人,包括你的父母,他们都很惊诧,不知道,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挂在那些东西上面。你说,你是在飞行中受到损伤而坠落的,他们可能还会发出可爱而又奇怪的笑声。
自从听到夜翼的故事后,阿布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某处,肯定藏着一对夜翼。它是一个神秘的器官,阿布相信,总有一天,它会让她飞翔。
十岁那年的那个夜晚。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凭借着夜翼穿过布衣巷,飞到杨的家门口的。只是那时因为极度的恐惧,让她失去了知觉。失去了体会飞翔感觉的能力。她无法确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所以,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奇迹再次发生。
她需要得到证实。她迷恋心中的梦幻,相信传说。
无数个月圆之夜,她半夜从梦里醒来,走上街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飞翔。等待夜翼能够突然展开,带着她飞翔,在城市上空,就如鸟人。奇迹总会发生。
阿布相信它的存在。继续等待,并且认真寻找。有时洗澡时,她会仔细地审视自身,从皮肤开始,到心灵的深处,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她甚至认为,夜翼就藏在她尾椎骨处,就藏在那两条美丽的鱼儿下面。也有可能藏在屁股尖上,屁股尖处分别刺着小青蛇。两条小蛇,夜翼就藏在蛇的身子里面,就伏在那里,随时都会展开翅膀,带她飞翔。屁股是最可爱的地方,它比脸蛋要朴实得多。
阿布相信,越神秘的东西越喜欢待在最朴素的地方。
那么多年过去了,夜翼一直没有如她希望的那样再次出现。脆弱的,巨大的,透明的,类似于蝴蝶形状的,又什么都看不见的夜翼。
有时,阿布心想,或许这夜翼过于危险,为了保护她,夜翼自动消失了。
生活中,就慢慢地有了别的一些替代品。阿布有时把它们幻想成夜翼。阿布坐在林的音乐中发呆时,某些物体便托着她的想象力,一直向上,在高处俯瞰她自己的生活。这种像电梯一样带着她上升的“某物”,就如航天飞机,可能是毒品,可能是向上的电梯。
或者可能就是死亡本身。
但阿布始终相信,夜翼肯定真实地存在着。就如她相信爱一样。
他不再有任何消息。
阿布彻底绝望了,没有什么比绝望更可怕的事情了。有一天半夜醒来,听着窗外车流行驶的声音,那么大的一个城市,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和自己有关的。
夜色在小屋里弥漫,想着那条布衣巷,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巷子,内心里变得脆弱不堪,一片荒凉,无可支撑。一时有了强烈的想回家的欲望。非常非常想回家。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整整两年。还是想回家的,在最最脆弱的时候,阿布想,终还是要回家的。
第二天,便在回家的飞机上了。带着相机和摄影机,突然出现在父母亲面前。
带着摄像机回来的阿布,想拍拍自己的父母亲,她试图通过拍摄寻找一个出口,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关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阿布拍父母亲上街买菜,在河边散步,吃饭,洗脸洗脚,上床睡觉。父母起先不同意,阿布骗他们说,拍着玩玩的,是想练练手艺。父母便也就配合了。
当时,阿布一边拍一边痛苦:我是一个下陷阱的人。
可是,有很多事情总还是想要知道的,压在心里,实在无法解散,看似轻,实则重。阿布需要他们告诉她一些答案,阿布希望能够打开一些东西,然后重新建立自信,得以解脱。
阿布开始提问。父亲拒绝回答。母亲似乎也被她的问题吓坏了,她甚至认为阿布是在清算他们。阿布心里想的真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希望父母亲能够帮助她一起去解决一些问题,去打开她内心里包裹着的那些阴影,让她害怕,让她紧张,缺少安全感的阴影。那些阴影始终在她的身体里,在梦里,一片一片的,黑蝴蝶般在空中飞舞,到处都是。
从老家回来后,阿布继续在电话里和母亲说一些她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阿布想,既然已经问了,已经开口,那就继续问下去,直到他们回答她。
她只是需要答案,她不需要对或者错,因为她不想判断。她只需要答案。那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勇气去问,去提起。原本以为很容易就能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只要她有勇气去面对,无论那答案是否与爱有关,都不太重要,她可以忘记,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而已。她想让自己平静,让那夜过去。可是,却是那么不易。
她在电话里反复问起一个问题:十岁时的某天晚上,我一夜未归,你们为何不闻不问?
母亲无语。
阿布:你难道不记得了?我十岁那年,夏天,因为那个老女人,那个说我偷了她鞋垫的老女人,父亲打了我两巴掌,我似乎顶嘴了,愤怒的他去屋里拿竹条要抽打我的时候,我跑了出去,一夜没归,真的不记得了吗?
母亲无语。
阿布问:真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会不记得?为什么?
母亲很无奈地说:真想不起来了。
阿布说:我一夜没归呀。你为何会不记得?
母亲在那边沉默。
阿布继续追问。继续。阿布想起那夜躲在老樟树洞里听树鬼的声音,恐惧让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到极点时,自己竟然也有了做鬼的感觉。一想起这些,内心里就有狂风在号叫,一直在号叫,叫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惊天动地。
阿布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她对着电话,反复地追问,反复地追问。她似乎想通过追问来驱赶内心里存储了多年的树鬼的声音,那声音越积越厚,厚得无法穿越,无法抵挡。
母亲很痛苦地说:“求你别问了,真记不起来了。”声音有了哀求的意味。
阿布只能放下电话,内心里有阵阵疼痛,气都喘不过来。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全身冷冰冰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通电话,阿布必定会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反反复复地问。问得自己口干舌燥,把自己逼得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
母亲都怕了,母亲说,求你别问了,我怕了,真的怕了。
阿布停不下来。
阿布无法停下来。既然已经开始了,如果没有答案,自己能停下来吗?阿布心里有了恨意。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拒绝告诉她,或者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的,那个彻夜不归的夜晚,他们竟然一点也记不起来。
阿布痛苦得要命。有时心想,不爱也就不爱,过去了,那么遥远的事情了,真不想再追问了。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每当听到母亲痛苦的带着哀求的声音,每当心里的狂躁平息下来后,阿布都决定,就此不问了。
可阿布停不下来。似乎是一种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需要解药。
阿布在电话里折磨自己,折磨母亲。在通电话时变得歇斯底里,阿布想,自己可能会疯掉。如果能疯掉也好,就忘记了。永远都不会再去害怕,再去提起。
可还没疯掉,还是要提的。
黑夜来临,热血在夜幕中凝固变冷,身体被沮丧、不安、无助、恐惧包围时,阿布就开始想给母亲打电话。阿布觉得自己都快成索命鬼了。
一听到阿布的声音,母亲就在电话那边结巴起来。母亲真的吓怕了。
阿布是可怜母亲的,可阿布同时也充满了怨气。她反复地问,为何就想不起来了?或者很清楚知道我那天晚上没回来,就是拒绝回答?为何要拒绝回答?要继续折磨我?
母亲说:是你在折磨我。
阿布说:你们就从来没想过,那个彻夜没归的晚上,十岁的我会被那些在街头闲逛的男人整夜车仑。女干?
“阿布,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求你了,停下来好不好!”母亲的声音无力透了,母亲似乎想哭了。
阿布想起那个晚上的恐惧,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老樟树洞里的阴暗,苍老的杨,深爱着却渐渐远去的林,就如从指间流走的沙……内心里充满了无边无际的不安。夜幕一次次来临,不安与无助一点点积压,总有一天会疯掉的。抑郁药每天都在吃,可没有任何作用。心里有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死结就如一块磁石,吸引了另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它们粘在它那里,对它纠缠不休。
阿布希望能够逼母亲开口。母亲越不说,阿布越痛苦不堪。
阿布说:我也求你了,可怜我吧,那天晚上我一夜未归,你们为什么不闻不问?
母亲说:真的想不起来了,都过去了,就忘记它吧。
阿布突然悲从心出,对着电话叫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我被人在大街上弓虽。暴了,就像我的朋友周瑜一样,被人车仑。女干,弓虽。暴。
说完,便重重地挂断了电话。话筒离开耳边的那一瞬间,阿布听到了母亲压抑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有快感和疼痛同时在阿布的身体里弥漫开去。
母亲在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哭泣的那个晚上,阿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陌生的地方。
头上是空阔灰蒙的天空,脚下是尘土飞扬的大漠。没有明确的道路,没有草和植物。阿布一个人独自前行,后来,遇上好多人,她们驼着背向前行走,身后边跟了一群鸡和鸭,还有几只灰色的老鼠。
她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巨大的怪兽,其重量犹如一袋米粉或者一袋煤。那怪兽颜色灰暗,身上长满了角。
这怪兽绝不像一袋米粉那样僵死地趴在她们的背上,相反,它用有力的、带有弹性的肌肉把人紧紧地搂压着,用它两只巨大的前爪钩住背负者的胸膛,并把异乎寻常的大脑袋压在人的额头上,就像古时武士们用来威吓敌人而戴在头上的可怕的头盔。
阿布向其中一个人询问,她们这样向前,到底是要去哪里?
那些人回答阿布说,她们也一无所知。
可是,很明显。在阿布看来,她们正被一种不可控制的行走欲推动着,她们自己都无法抵抗这种力量。
阿布被她们身上的那些面目狰狞的怪兽吓住了。可阿布同时也注意到,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对伏在她们背上和吊在她们脖子上的那些恶狠狠的野兽表示愤怒,相反,她们似乎都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在这阴郁的苍穹下,大地也像天空一样令人忧伤。她们身负沉重的怪兽,驼着身子,疲惫不堪地行走着,脚步陷入尘土之中,脸上呈现着一种无可奈何,但又被注定要永远这样走下去的神情。
这些女人走在阿布身边,阿布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一些年龄不一的女人,有十几岁的女孩,有二十几岁的姑娘,有三十多岁的少妇,有五十几岁的大婶,也有六十来岁的老人,阿布仔细去瞧她们的脸,发现她们的脸长得很像,连起来就是一个女人衰老的过程。
那些女人从阿布身边走过去,没入遥远的天际。
阿布累极了,坐在大漠上,直到窗外别人家汽车起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醒来躺在床上发呆,好长时间一直力图去解开梦里的谜,可是,脑子却乱七八糟的,理不出头绪。
起床去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脸,又想起那些在大漠中背负着怪兽疲惫不堪地行走着的女人。一群不同年龄的女人,似乎是一个女人衰老的过程。
那些在梦里似曾相识的脸,是阿布自己的脸。是阿布十岁的脸,是阿布镜子里现在的脸,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的脸。是阿布一生的脸。
阿布看着镜子,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似乎有只无形的怪兽正伏在自己的后背上,它用两只巨大的前爪钩住了她的胸膛,并用异乎寻常的大脑袋压在她的额头上,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把它当成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背负着它行走一生。被一种不可控制的行走欲望推动着前行,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他死了。
他死后的第六天,阿布接到从他朋友手里发出来的信。说是信,似乎又是一篇文章,没有按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