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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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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
  他死后的第六天,阿布接到从他朋友手里发出来的信。说是信,似乎又是一篇文章,没有按信的格式写,没有称呼,结尾也没有署名:
  两年前,发现自己得了胃癌,知道余下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了。在布衣巷与你告别的那个晚上,我明白自己爱上了你。我以为一生都不会对你说爱这个字,但人都将死,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那世俗的一切可以不去考虑。除去那些,这个爱字应该是纯粹的。只有在这样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对你说爱,我才可以说得坦荡和真诚。
  对你的爱,是一种温暖的折磨,因为有了它,生命最后的时间变得可以承受和等待。
  对死,我很坦然。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一种停止。道理很简单,可以看得很清楚,但人的感情往往却无法接受停止。
  其实可以走得很安静。时间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残酷的疗效剂。佛祖说:我们死亡之后便将重生,谓之——涅槃。故死亡又是从生到结束,到生的开始。在这生死的一刹那,生命的尽头演绎得如此灿烂,仿佛时间已经永远停止,生命在最美的一刻,以死亡的形式得以永远呈现。就如影像。就如摄影,我终身都爱的事业。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首绝唱,一曲精美绝伦的哀歌,尽管支离破碎,我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激情的冲击力!仿佛有传来的声音在说:死亡是一门艺术,我要使之分外精彩。
  没有给你打电话的那些日子,是我在医院的日子。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只是在等待。等待死亡,等待重生。
  写到这里,我觉得有些疲倦,精神恍惚。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中,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死亡的深渊。风沙弥漫,海水涌动,云彩飘浮,驰闪飞奔的车,因失控而腾飞,你所说的那些树鬼的声音在林间来回穿插……
  行将于尽而有爱结伴,也是一种同归的安慰……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坦然地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去面对的,那么就去学会放松,放松自己。
  爱你。我的小姑娘。谢谢你给予我的。
  收到信的时候是黄昏。读完信后,阿布走出房间,圆月已经泻下皎洁的银光,婆娑迷离,使夜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阿布仰望长空,那月和布衣巷里看到的月是同一个月,它依然是那么纯净。挥之不去的缠绵与倾诉,生命的存在让人眷恋。当生命在月光中闪烁时,这一切却正在消失……
  那夜,阿布没吃安眠药。她想醒着,醒着看她回家时拍的布衣巷,反反复复地看,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阿布洗了个澡,到常去的那家台湾粥店吃了一碗皮蛋粥。隔着玻璃,阿布看见马路对面有位摄影师,对着街头的行人,拍照片。他高个,瘦弱,背有些驼,头发灰白。阿布举起随包带着的相机,将镜头对着那位摄影师,还有摄影师要拍的对象,拍了一张照片。
  喝完粥后,阿布坐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抽了一支烟。在烟雾中,想念老家小城的那家饭馆,长大后再一次见到林的饭馆,在它的玻璃窗上画画的饭馆。很怀念,如果再次回去,该去那儿坐坐,就坐在老位置。
  阿布抽完烟后,站起来离开。离开时,那个摄影师还在缓慢而认真地工作。阿布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冷。阿布知道自己内心里又紧张了,心里一紧张,她就会觉得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阿布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一百米的地方飘浮着,或者自己在世界上空飘浮。一下子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恐怖,没有了无助和不安。每天心平气和地吃饭睡觉,机器一样的转动。
  脑子是空白的,无法感受。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下午,那位开美容院的台湾女友过来,阿布给她泡了茶,然后蜷曲在沙发上发呆。除了吃饭睡觉,发呆是阿布最近的常态,它维持着阿布情感上的平衡。阿布经常就让自己的身体待在这样的状态中,连动一动的欲望都没有,就让身体在静止中迟钝,或者在意识中感觉它已经消失,不再存在。
  女友说她想听点音乐。她说,让音乐飘在空中,这屋里需要音乐,你的身体需要音乐。
  阿布让她自己随便选张碟片。
  音乐响起。是罗德里戈的吉他协奏曲《 阿兰胡埃斯 》。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就有了疼痛。身体重新变得敏感起来。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动脉,似乎有血液流动的感觉。血液里流动着的是寂寞,从未曾有过的寂寞。
  泪水悄然滑落。
  收到林的信的那个晚上,阿布整夜都在看自己回老家时拍的布衣巷。
  也就短短的两年时间,原本安静温馨的布衣巷,已经悄悄地变成了小城的一个秘密抽屉,阴暗、潮湿、藏污纳垢,许许多多的秘密不被外人所察觉。
  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布衣巷了。其实一直都在变,只是因为以前身在其中,阿布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到而已。
  原来的居民大多搬走了,剩下的几乎全是一些外来的租住者,还有那么几位习惯了老街生活的老人,以及少数几对一时买不起新房的年轻人。
  她用DV记录下布衣巷的真实:它的陈旧,它的历史,它的廉价,它的密度,它的放肆,还有它残余的生命力……
  还有巷子里的那些老人。站在巷口发呆的老人,倚在青石门框上的老人,拿张椅子手里捧着老黄猫、孤坐在门口的老人。满头灰发,脸色憔悴,眯着眼睛,目光呆滞的老人。和布衣巷一起老去的老人。
  布衣巷让阿布产生迷惑,产生怀疑。这就是自己从小在里面长大的布衣巷,是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布衣巷?那样的气味,曾经的迷恋。
  它曲折狭窄、迷宫般的小巷道,没有去处的死角,就如城市的皱褶。一条窄巷上,楼与楼如情侣一样倾斜着,排水管、各种电线和蜘蛛网一起在飞檐上交织缠绵,那些房屋就像一堆堆破败的包裹。它们在阳光下裸露,显现奇特的欲望。阿布用肉眼看,透过摄影机看,看到了它的全部……
  阿布甚至害怕那些被拍摄的对象,为什么要去拍它们?阿布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无法控制。
  就如那辆拉着年轻女人和男人穿巷而过的三轮车,它在镜头前疾走,那么快地进入了镜头,又那么快地滑脱掉。三轮车上的那对男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镜头,而阿布在镜头后躲避他们的直视。
  还有那个三轮车夫。阿布认识他,他不认识阿布,或者他已经忘记了。他已经老了,弓着背,低着头,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他是周瑜的父亲。就那样偶然遇到了,然后消失。全都在不经意间。快得让阿布来不及回忆,来不及疼痛。
  再过去不远,就是那个小男孩的房子了……
  巷尾新造了一个公厕,公厕旁边,堆满了垃圾。恶臭。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一手提着马桶,一手捂着鼻子,进了厕所,隔了会儿出来,仍旧是刚才的动作。匆匆往回走,进了家门。又隔了会儿,再出来,提了一塑料袋垃圾,远远地,扔到垃圾堆里,砰的一声,恶臭和苍蝇同时爆炸开来。恶臭和苍蝇像烧焊激起的火花一样,映照着高跟鞋女人紧皱着的脸。她跳也似的匆匆离去,屁股和腰肢快速地扭动,那背影还别有韵味。
  公厕后面,是一片竹林。那里有小男孩的影子。上学前,阿布一直把他当成丈夫的小男孩。
  小男孩,林的儿子,阿布七岁前唯一的伙伴……
  回小城的那几天,阿布几乎每天都在布衣巷晃荡,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巷子里来往的人,包括那几朵开在房前的红月季。房子是杨的房子。门楣已经有些霉烂,门上朴素的雕饰也被毁坏,屋顶上的瓦片长着狗尾巴草和厚厚的青苔,没人会去注意这些。记忆中杨的手风琴。杨送的红月季。杨早上给他煮的鸡蛋。巷口的那棵有洞的大樟树。全都成了记忆里发黄了的黑白照片。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哪里来的,在干什么,将又要回到哪里去,全都不知道。
  现在,背着摄像机的阿布,更愿意作为访客,漫步在阴霾里,呼吸那里特有的气味,气味里夹着炒菜的浓香,倾听妇女高声吆喝孩子以及婴儿的蛮横哭泣,还有巷头小商贩的高声叫卖,凝视屋檐下的污水,污水里腐烂了的黄菜叶子还有红色的安全套。穿着妖艳香气扑鼻神色暧昧的性感女人,跟在女人后面长得油腻的秃头男人。过来一个穿着红衬衫的和一个染着黄发的新潮少年,两个穿校服的少女进了巷子里的录像厅。各家各户玻璃窗上挂着的窗帘,贴着的窗纸,透过窗纱,可窥见正在梳头化妆的女子,赤膊的男人。硕大的老鼠穿街过巷,顺阶而上,爬到一户人家的楼上……
  巷里上空横拉着的绳子上,晾着衣服短裤被子床单,那是布衣巷里的装饰物。有风的日子,在布衣巷里走路或者骑车的人,会突然被一件东西遮住脸,挡住去路,扯下来一看,是一条被风吹下来的花短裤……除了下雨的日子,那些衣物长年飘荡在人们的头顶,毫不影响布衣巷里居民的热情。
  白天,大都是安静的。入夜,外出上班回来的人或者准备外出上班的人都在布衣巷里活动起来。屋子里有了电视的声响,港台剧、流行越剧、韩日电视剧、国产古装戏的各种声音在房与房之间碰击、盘旋、互相反弹。那些繁杂的娱乐节目成了他们窥视城市外部的窗口。
  布衣巷里同样在发生着故事。曾经安静平和的小巷,随着大多数原生居民的离去,以及各式各样租房人的进来,小巷被各种荒唐的欲望推动着,演出一段段抢劫,偷盗,逃生,凶杀,涩情交易的故事。
  阿布试图用镜头将布衣巷一点点拆解,然后再将往事的碎片拾起,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堆砌布衣巷的轮廓。
  巷子很深。垃圾很多。人也杂乱。阿布继续在巷子里漫游,停下,用镜头对着感兴趣的人和物。穿行在狭窄的布衣巷里,经常要躲避各种事物。阿布不时会被楼上的污水击中,或者撞上迎面而来的摩托车,以及从某个角落里跑出来的脏乎乎的小孩子。各种不可预测的意外都可能发生。它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条小巷了,它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让人感到刺激。外来的租民、原来的居民,它们都在不同程度地腐蚀着布衣巷。它是自由开放的,就如城市里的一块瘤,人们在愉快地咀嚼着它的毒液滋润地生活着。尽管生活在这里有些不见天日的样了,但这并不影响这里的人们在黑暗中幻想。他们把混乱和污浊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并不影响他们在布衣巷里的散步,幽会。
  他们在这里出没。相遇。离开。就如阿布一样。
  阿布记录下的布衣巷,是封闭的,也是开放的,它是一生无结果的漫游之旅游。它不是想象中的,不是情感上的,在拍摄的过程中,它让阿布重新思考一些东西,解读它所隐藏的信息。隐藏在布衣巷背后的、阿布原本不曾注意到的真实。而记录,是为了肯定布衣巷的确切存在。就如曾经的记忆,日记里的文字。
  阿布又在打电话,给母亲。
  阿布对着电话,反复地追问,反复地追问,进入了谵妄的状态。
  母亲在电话那边说:阿布,你冷静点。如果你那晚真的一夜未归,我们肯定是以为你去舅舅家住了,外婆去世后,你平时不是经常要去舅舅家住一宿的吗?
  阿布说:每次去舅舅家住,你们都是知道的。
  母亲说:我们肯定以为你去舅舅家了。
  阿布说:那天父亲似乎要杀了我,我跑出去了,一夜未归,你们既然认为我会去舅舅家,为何没去舅舅家看一看?我的存在就那么不重要吗?
  阿布在电话里尖叫,哭泣,无法控制。
  说话一向细声细气的母亲在电话那边吼起来了:够了,阿布。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事实就是这样,那时候生活压力重,我和你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为生活奔波,很多事情,真的记不清了。
  阿布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虚弱的,毫无生气的,精疲力竭的哭泣声。
  阿布在母亲的吼声和哭泣声中冷静下来,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阿布跌坐在地上,心想,自己真的是病了。
  过了不多久,阿布接到母亲写的一封信。
  父亲打你,他心里其实很痛苦的,年轻时生活压力大,脾气不好,又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他说他从小也是被父亲打大的,自己也就按父亲教育他的方式教育你了,可能有些时候过于急躁,过于鲁莽,但他说不知道竟然会给你带去那么大的伤害。回想起来,他也很难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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