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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停,他又说:“我只记得那一年,我的亲生母亲不要我,亲生父亲也不要我。您虽然将我留在您房中,但我知道,您也是不想要我的。在我像个游魂般哭着在家中乱撞时,只有她张开怀抱抱过了我。”
我有些痛惜地看着他,说:“忘了吧。”
“如果忘不了呢?”他低着头说。
“忘不了也要忘。”
他忽然笑起来,将头转向我:“还记得以前您给我讲的故事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呆问:“什么故事?”
“那一年您教我读书认字时,给我讲过不少故事,您给我讲过一个蛇妖的故事。您说两个蛇妖,修炼了千年,是为了和一个普通男子相爱。” 他静静回忆着,眼中又泛起暖暖的温情。
我安静地看他,等他说下去。
“我记得您说过,她们这样子的妖,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长生不死,可是这些对她们来说,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吧。最重要的,还是人间的感情吧。”
“你可以这样认为。”
“那么,”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一下子充满忧伤,“她们无所不能,却还要苦苦修炼,只是为了像人一样去爱。这样说来,爱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为什么能够轻易拥有爱的人,却总是想着要将它忘记?”
我一下子怔住,顿时失去了所有言语。只有心里的悲伤渐渐泛上来,随着满江日光一同流淌。
人这一辈子,能够拥有的实在太少,需要忘记的又实在太多。
灾难过去,连绵的丘陵间平添了多少密密满满的墓冢,埋葬了多少梦想。我们可怜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同样可怜着我们。
人世间有太多的苦难,但活着的人,也只能承受。
为了尽量弥补灾难所带来的损失,孙权下令将士屯田养息,并且定期亲自带了孙登一同出城与军民一起耕作。陆逊也屯军在武昌城外开荒。而骆统也被派往濡须驻守安抚百姓。
临上任前,他来向我辞行。他从陆逊军中来,又为我带来了他的消息。我安静地听他说着,心里清楚,下一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他看穿我的心思,对我说:“想见的话,就去见见他吧。见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说:“就算见了面,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笑起来,说:“以后可没人替你做传话筒了。”
我说:“是啊。”
他又看看我,却说:“你可以写信给他。“
我笑起来:“才不要。我的字很难看。不要让他笑话。”
这倒是实话。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我竟一直不曾习惯握毛笔。写出来的繁笔字也依旧是错漏百出。
他也笑起来,然后看看天,说:“该走了。”
“公绪,”我突然叫住他,人颤抖着问,“那件事……延儿的事……过去后,他是否恢复了心情?”
“是否恢复心情,我不知道,”他垂下眼,轻轻地说,“我只知道他每天从清晨一直工作到深夜,虽然言笑如常,但只要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就会发呆。他每天只吃很少的东西,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关上房门,在房里一呆就是几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却再没说什么,叹口气,转身走了。
然后我慢慢地走回去,走进院门口,看见孙和站在门后,一直凝视着我。
我却没有搭理他的心情,只是从他身旁走过。
“你为什么爱上别的男人?”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愕然站住,回过身看着他。
“我哪里有爱上别的男人。”我胡乱地应着。
“你撒谎,”他逼视我的眼睛,咄咄说道,“我看见你站在门口和那个男人说话,我分明看见你眼中的泪水。”
停一停,他又说:“你是我们孙家的女人,你为什么要为其他男人流泪?”
我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发现手中果然潮湿一片。却终于无法说什么,只是转身欲走。
“你不要做对我们不忠的事,否则我会杀了他。”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阴沉。
除夕那一夜,下起了鹅毛大雪。他们都说,下这样大的雪,第二年一定是个好年。
对着漫天雪花,我也这样祈祷。我不再为自己奢求什么,只希望我爱的人们,都能过得平安、快乐。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门下风铃响,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上,茹一袭红衣,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我。
“新年好。”她说。
我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迟疑着答道:“……新年好。”
她走上来抱住我,体温透过我的衣衫传入我的怀。她轻声在我耳边说:“新年要快乐。”
我暖暖地笑道:“你也是。”
然后我放开她,将她看了又看。她的面容衬着积雪倒影的白光,显得愈发平静、端庄。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过年前就来了武昌,”她笑意盈盈,“和伯言一起过的年。本来要拖他一起来和你拜年的,他非说有事。你不怪我们吧?”
“不怪,不怪。”我一迭声地说,我是真的高兴。
却还是忍不住又问道:“……那么,你们之间没事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转头去望树上的冰雪,笑容敛去,良久,轻轻说:“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公瑾了。”
我拉住她的手,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他还是那个样子,记忆里的样子。我在房中独坐,他走进来,他说不希望看见我不开心。他还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对我说:‘记住,你身上流了伯符的血。’”
“然后我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里的门开了,我知道,他确是来过的。然后我一个人抱着膝在床上坐了许久,房里又冷又静。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要一个孩子。而且,我知道这也是公瑾的心愿。他想要看到我的孩子,一个美丽、健康、勇敢的,身上也流了父亲的血的孩子。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我们相顾良久,终于,我用手轻轻抚她的发。
“再生一个吧。公瑾会保佑他。”我轻声说。
四月,她再来看我时,腹部已有轻微的隆起。
我笑着将耳朵贴在她腹上,安静地听里面胎儿的声音。其实什么也听不到,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只是思绪飘转间,心中还是会泛起淡淡的悲伤。这样的幸福,似是而非。
那一天,步夫人的长女鲁班带着周循前来辞行。他们在开春时完的婚,现在鲁班要随周循前去赴任。
他们站在我房中,穿着新衣,身上挂着同心结。他们真是一对天赐的璧人。
周徇英姿挺拔,鲁班时常含笑看他,每看一眼,脸上便会泛起淡淡的娇羞。
见她如此,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娇羞美丽的女子,会在未来成为东吴朝堂翻云覆雨的蛇蝎公主。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又泛起不该有的悲伤。这本是完美的一对,但周循的早卒,过早地终结了这个童话。
世上还有否长久美丽的爱情?
我茫然地想着,连他们向我告别的说话,都听不进。
“你怎么了?”他们走后,茹奇怪地看我。
“我是开心的。”我淡淡一笑,扭头掩去了眼中的泪光。
两世花 卷六 聚散 一 狭路相逢
章节字数:3264 更新时间:07…03…31 23:33
那年秋天,茹回了吴郡老家待产。冬天来的时候,她在吴生下一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子。她给孩子起名陆抗。
她不在武昌,骆统又长驻濡须,我的生活一下子空了起来。所幸孙权待我还算不错,他的存在填补了我生活中的空白。
自从我从蜀兵手下死里逃生回到武昌后,和孙权的感情就一直很好。这几年,我们平静而亲密地相处。我心无杂念地帮助他,而他,只要有多余的时间,也在我这里度过。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他的称帝被渐渐提上日程。而他自己,也开始有意无意地为称帝作着准备。称帝只是时间的问题,除了一件事悬而未决。
那就是皇后的人选。
他被封为吴王这么多年,王后之位却一直空置。称帝后皇后之位会否依旧空置,更是不得而知。孙登希望是徐夫人,后宫女眷希望是步夫人,至于孙权自己——
他从不提起这些,即使别人提起,他也会打断然后岔开话题。前几年,他还偶尔问起我是否愿做他皇后之类的话,但这几年却不再有了。
每一夜,只要他在府中,他就来我这里休息;我只要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找人寻了给我;我想做的事,他也从来不拦我。他们都在私下说,这样下去,东吴的第一任皇后,恐怕会是我。这样的猜测,不知引起了多少暗自滋长的仇视与诅咒。但我从不在意,亦不避讳我与孙权的关系,因我知道,那个会做皇后的女人,不可能是我。不管别人知不知道这一点,只要我和孙权心里清楚便好,其他人怎样想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日,听说北方有紧急军情。孙权急急出城去了,并且说要过几日才能回来。我在家中闷得发慌,决定出去走走。
在城中转了一圈,日暮时往回走。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条小道,道路两旁有很漂亮的梧桐树。那条路其实是绕远了的,平日并无几个人走。但我却偏喜欢那里,每次散步都会去那里。
这一次亦是如此。缓缓踩着梧桐叶而行,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车声。
我回过头,看见一辆垂了布帘的马车在我身后行驶,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这么狭窄偏僻的路怎么也会有马车行走?心里有些诡异的感觉,却还是站在一边,等它过去。
它缓缓经过我身边,忽然,从低垂的布帘里伸出一只手。
在我明白过来之前,我已被一把抓进了马车。那一只手勒紧了我,又有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渐渐适应了车里昏暗的光线后,我发现车里坐着两个蒙面的大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挣扎是无谓的,逃跑更是不可能。我只是任由他们紧紧勒住我,耳畔响起马车飞驰的声音。
即使是要死在这些人手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我竟心如止水。甚至有些好奇,这样漫长的生命,到底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结束。
只是总有些不甘,我还想见他一面。
但他们并不打算杀死我。在一片荒凉的树林,他们拖我下车,那大汉松开我,我四处望望,并不说话。
“夫人的平静,很令在下佩服。”其中一个蒙面人这样说。
我笑笑,说:“你们显然是预谋好的,我就算不平静,又能怎样。”
他也笑起来,说:“委托在下的人说夫人不是平凡女子,果然如此。”
“委托之人是谁?”我好奇地问。
“抱歉,无可奉告。”
“也是,本来问这个也是多余。”我仍是笑笑,“你们到底打算怎样?”
他看我一眼,然后缓缓地说:“有人要我告诉夫人两件事。第一,做人要收敛……”
他停住没有再说,我等了一阵,忍不住问:“第二件事呢?”
“若让陛下知道,后果自负——”
这句话音刚落,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看见一把匕首穿透我的左肩。血瞬间汹涌而出。
他一下子抽回匕首,看我一眼,说:“多有得罪。”
我捂住伤口,挣扎着想站住,却还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夫人放心,这伤口不会致命,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一会夫人往西走,不一会便能到家了。请夫人记住我的话。”
他留下这一句话,将一件深色的披风扔在我身边,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我独自坐在满地落叶中,有一阵子疼痛几乎让我疯狂,但渐渐便适应了这种疼痛,血也渐渐流得少了。
等到疼痛已经比较容易忍受时,我撕下衣角,将伤口紧紧扎起来。尽管仍有血色渐渐在衣服上浸染开来,但流淌得毕竟没那么欢了。
身旁的地上躺着那人留下的深色披风,我看了看,突然明白它是留下来做什么的了。
我用那件披风裹住了自己全身,再看看自己,已经丝毫看不出身上带着伤。
我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