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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2+番外-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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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玷污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陆逊也不可以。    

  我写信给茹,我说我会为她复仇。我还说在孙和彻底崩溃的那一刻,我会让她见证。    

  她没有回我信,也许她不相信我,也许她只是倦了,但她怎样地想,于我来说都没有关系。命运把我带到这里,即使是深渊我也要走下去。而在那之前,茹所遭受的痛苦能够得到偿还。    

  孙霸的地位随着我和鲁班不遗余力的配合而扶摇直上。    

  对于我的加入,他表现得相当受宠若惊。被明确地留在建业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答谢我。他甚至以拜母之礼待我,眉开眼笑地对我说:    

  “有影娘娘支持,一切都好办了。陆逊、诸葛恪那些人,怎么能和影娘娘比!”    

  我转过脸去,给他留下个茫然的背影。    

  我从来就不曾喜欢他,这个典型的蛋白质男生。他像所有被宠溺坏的孩子一样贪婪地索取权力,但他丝毫不知道随着权力而来的那些沉重与风雨。也许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会明白。    

  可是没有办法,我还是得支持他。    

  那一天会面之后,我再没有和陆逊说过话。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以为他要走过来和我说话,可他明显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风雨在迅速地蔓延。    

  孙权,这个最终且唯一的裁决人,在这场风雨中表现得如同古旧的钟摆。    

  有时候早上他还若有所思地说孙和不好,到了晚上他又说孙霸也未免太胡闹。今天他才答应把孙霸派往地方驻守的请求,明天他又收回成命。    

  他或许是真的糊涂,又或者他比谁都清醒。他是那个手拿绳索的渔翁,一会给鹤加油,一会给蚌推波助澜,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谁赢,他要的只是两败俱伤。    

  他已老去,生命在逝去,力量在消减。而在那之前,他要削弱那些他所不能控制的力量。    

  ——即使他同时也在削弱一个国家的力量。    

  我残存的那百分之一的理智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陆逊。    

  即使我不顾一切地在孙权面前毁谤着孙和,即使我不遗余力地驳斥着反对孙霸的意见,可是每当遇见和陆逊相关的事情,我总是刻意避过。    

  每当有人上书说陆逊偏袒太子,我总是对孙权说,这不关陆逊的事,是太子太奸猾狡诈,令陆逊偏袒于他。    

  可是又有什么用。明明是站在两个对立面了,这样子的言辞,形同伪善。    

  没有人会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夜半醒来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否太残忍。    

  可转眼想起茹,心又硬起来。她被孙和伤害得那么深,我当然要这样做。    

  一日,陪着孙霸从宫中出来,在花园里,和陆逊不期而遇。    

我还未想好怎样面对他,孙霸已冲上前去,冷笑着说:    

  “将军大人,又到陛下面前去说我坏话?”    

  我想要阻止他,可是没有用。难听的刻薄的话接二连三从他嘴中涌出,如带毒的箭一样射向面前我深爱的男人。    

  他不发一言,只是平静地注视前方,眼底藏着我不忍心去读的刺痛。而我,也只能站在孙霸身后,与他一同沉默着。    

  直到孙霸说累了,才终于放过他。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孙霸还在洋洋自得地说:    

  “这个老头子,他以为他是谁呢,他——”    

  未说出口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全身颤抖的我。    

  “你要对他尊敬一点。”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开。    

  我平静地回到自己房间,平静地命人拿冰和纱布来,敷我肿起来的右手。    

  那一巴掌,打得真凶,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好像与被打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只因为打在孙霸脸上的时候,我同时也觉得站在对面的是那个残忍无情的自己。    

  我宁愿这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孙权最终也察觉到些什么。    

  有一天夜里,他看似不经意地问我:    

  “朕记得你最开始是支持太子的,如何现在又支持鲁王?”    

  “因为我发现鲁王比太子更好。”    

  我安然答道。这个问题,太多人问过我。我早已习惯用这种语气这种词句应付。    

  “是么?”他疑惑地看着我,“可朕从不觉得你有多喜欢鲁王。”    

  “喜欢是一回事,欣赏又是另一回事。”    

  “朕更不觉得你欣赏他。”    

  “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笑起来:“是没那么重要,朕只是好奇你是怎样想的。”    

  “我所想的就是支持鲁王。”我坦然答道。    

  “也罢,”他说,“朕不问你这件事了。可是你既然站在鲁王那一边,又为什么要为伯言开脱?”    

  我一怔,马上说:“我没有为他开脱。”    

  “你不必瞒朕,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陛下到底想问什么呢?”我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焦躁。    

  “没什么了,”他摇头沉吟道,“朕本来不希望看到你参与此事的。但你既然参与了,朕也不勉强你。只是——”    

  他看我一眼,眼中有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朕想提醒你一句,一只手中握不下两种忠诚。”    

  孙权说得没错,一只手握不下两种忠诚。    

  既然被卷进来,就只能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爱情或者仇恨,我只能义无返顾地选择一样。    

  我只能选择仇恨。    

  在权力的角斗场上,我像个脱离了大部队冲在最前面的小兵一样愚蠢而壮烈。    

  可我无法停住脚步。每到累的时候,敌人的坏消息又能给我无穷的勇气。    

  孙和对我恨之入骨。也许他开始发现,得罪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十四年寂寞屈辱的生活让他比常人更加渴望荣耀与关注。他明明已经是太子了,他明明得到他想得到的了,但是得到最后,才发现最坏的依旧在后面。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却随时会失去。    

  每一天,他顶着太子的身份,在阴谋和中伤间遍体鳞伤。交织而来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折磨着他的心,每一次看见他,他都比上一次见到要老得多。    

  他离皇帝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却是他永远迈不出的一步。    

  他尝试向我屈服,托人来向我示好,婉转地暗示希望我原谅他。可我赶走他的使者,告诉他,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被废。    

  我希望速战速决,虽然心里清楚怎样都不可能改变历史,但我还是天真地希望,如果能够速战速决,也许陆逊在这场角斗中所受的苦就能少些。我们所受的苦都能少些。  

本来离废掉孙和似乎也只剩下一步之遥。可是从某天开始,孙权的消失突然让一切又打回原点。    

  孙权其实并不是真的消失了。    

  他就在那里,就在宫中,就安心地在他的天子殿里。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他没来由地突然紧闭宫门,冷漠坚决的卫兵把守着宫门,拒绝任何人的进入。偶尔有诏令,也是靠太监传出来。    

  任何上书都成了石沉大海,任何人想见他都不能见面。即使是我,平时随意出入他的禁宫,可这个时候也无法见上他一面。    

  太子一党是因为靠着“嫡长子”这块招牌而理直气壮,而鲁王党只是靠着我和鲁班能够不时在孙权面前进言才占的上风。如今无法见到孙权,气势顿时消退下来。    

  我有时甚至怀疑孙权是否被什么人挟持或者蛊惑了。在我几乎想要私调军队冲入禁宫把他营救出来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那是在他消失后的两个月,在顾雍的葬礼上,赤乌六年的冬天。    

  他穿着素服出席葬礼,除了念读顾雍的悼词外,他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也不让任何人靠近我身边。    

  葬礼结束,他起身要走。我急急冲上前,却被卫兵拦住我去路。    

  “陛下,臣妾有事要和陛下说!”我哀求着。    

  “以后再说。”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陛下呢?”    

  “朕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    

  他一反常态地冷冷留下这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一开始想要见孙权,只是想问他到底为什么拒见任何人。可随着时日的推移,我发现有些话,真的非对他说不可了。    

  这些话因顾雍之死而起。    

  顾雍死之前,做了整整十九年的丞相。他做事沉稳,为人低调,也就是这样的性格,让他在丞相之位上坐了整整十九年,却安然度过了期间的种种风雨。    

  暨艳之事,他不发一言;吕壹之事,他虽有恚怨,却不曾上过一次弹劾;到了如今两宫之争,他仍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安然治政理事,全然不顾墙外的风雨。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太不会做人还是太会做人,但总而言之,死的时候他得到了应有的尊敬与缅怀。无论是太子党还是鲁王党,都带着真诚的哀伤来为他送葬。十九年的风雨,换了别人,应该无法做到他这样。    

  本来封侯拜相,应该是每一个臣子的梦想。顾雍之死,若是在寻常时候,肯定会引来许多有资历问鼎相位的朝臣们的蠢蠢欲动。可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丞相之位空悬,朝野上下却一片缄默。    

  因为这个时候,做丞相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清楚。    

  就算有党派勾结,就算要两宫相争,跟在别人后面摇旗呐喊就好了。在这样一个时候,谁愿意去做那秀于林中的木,飞在枪口的鸟呢?    

  除了一个人。    

  我在倾盆大雨中来到孙权禁宫门前。大门紧闭着,持枪的卫兵横眉立目挡住我去路。    

  “我想见陛下一面……”我哀求着。    

  “陛下不会见任何人。”他漠然答道。    

  我看他一眼,仍站在原地。    

  “你走吧,陛下不会见任何人。”他又重复一遍。    

  我又看他一眼。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猛烈冲打着我的身子。而在灰色的雨幕间,我缓缓跪下了。    

  ——对着紧闭的宫门,我缓缓跪下了。    

  “告诉陛下,我将在这里一直跪到他见我为止。”    

  我面容平静,声音清晰而决绝。    

  我带着冻僵了的身体走入孙权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菊花与各种草药混合的香气。    

  孙权应该才沐浴完,身上也带着一股草药的香气。他没有责备我的卤莽,只是取过一条毛巾,为我擦湿透了的发。    

  “什么事情,能值得你这个样子?”他轻轻地问,语气却并不严厉。    

  “陛下……”许是未从寒冷中恢复的缘故,我声音一直颤抖着,“听说,您要让伯言拜相?”    

“难道不应该这样么?”他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难道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么?”    

  他沉吟一阵,然后说:“他是最好的人选。”    

  “……可他不会是一个好丞相。”    

  “他是的。”    

  “他古板、固执、不懂变通。”    

  “他是的。”    

  “他做起事来不顾一切,不会为自己留后路。”    

  “他是的。”    

  “他会让自己陷进去的……”    

  “——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孙权怒吼着打断我的话,但转眼,他又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沉着地说:    

  “伯言做事你知道的,他会是一个好丞相。你说的这些跟当不当丞相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陛下啊……”我哀求着,“如果您只是想让他当丞相,为什么还要他辅助太子呢,为什么让他拜相之后就去武昌,非诏不得入朝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冷冷地看着我,“你觉得你一定会赢,但又不想伤害他是吗?”    

  “……是的。”    

  “哈哈哈!”他竟大笑起来,“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朕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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