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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2+番外-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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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我心里竟然觉得,有一点点的——”他想了想,找到一个适合的词,“——伤心。”    

  我能想象当时自己的样子:穿着破烂的衣,披着蓬乱的发,含泪的双眼哀求地看着他,颤抖的双唇轻轻吐出那些可能海枯石烂,也可能云淡风清的话语。    

  却是不可能被听见,不可能被感觉到的话语。    

  “那一天在婚礼上见到你,我突然觉得,你就是那个女孩子。但后来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我连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怎么能够单凭感觉就确认是你?何况那时你告诉我,我们那是初次见面。”    

  “伯言,”我终于叹息道,“太守府前那个女孩子,确实是我;把这方白绢塞进太守府让你看到的那个人,也是我。那个时候,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    

  他还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不,之前我们就认识,”我平静地说,“之前我们就认识很久了,认识了很多很多年。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因为你才一直留在这里。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你。虽然我有时有些任性,有时候也遗忘了初衷,但对你的心,一直不曾变过。”    

“那个时候——我是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仿佛有些责怪地问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不能说话。”    

  “后来能说话了,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是孙权的妻。”    

  我们都沉默着,有些难过地看着脚下的雪。最后,他抬头看了看空中飘落的雪花,轻轻地说:    

  “我们错过了多少东西啊。”    

  我没有说话。是的,我们错过了多少东西。    

  原来这一辈子,上下求索,但所有的幸福,已仿佛在那一个回头被预支。    

  我们竟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上演一出擦肩而过。    

  雪渐渐停住了。云的颜色也变得淡了。天地间是一片茫茫的白光,世界像被雪洗过似的干净。    

  我拿起行装,对他说:“我要走了。”    

  “怎么,还是要走?”他的表情如同梦醒。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走的还是要走,”我竟微微笑起来,“我们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呢?”他又问。    

  “有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告诉他,“——责任,命运。”    

  “还会再见吗?”    

  “不会了吧。”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他轻轻地说,“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就结束了。”    

  “我也不甘心这样就结束,我也想握着你的手一起死去,再由别人把我们葬在同一个地方,”拿起行装,我一边慢慢移动脚步,一边轻轻地说,“可是那样太贪心了。这一辈子,我来过,我见过你,我爱过你,我得到过你的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我一边说,一边在洁白的雪地上轻轻留下脚印。雪那样深,脚踩上去的时候,能感觉足下的雪是如何被碾成冰。我一路走着,没有回头。    

  “云影……”他在身后再一次叫住我。    

  “最后为我做件事可好?”当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这样说。    

  我垂下眼,微微点头。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一个会唱歌的算命师。这么多年,从未让你给我算过命。现在你要走了,能不能在走之前为我预言一次?”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安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死于赤乌八年春二月。就是一个月后。”    

  他微微一凛,却仍是看着我的眼睛,等我说下去。    

  “你死于吴郡的家中,死的时候,家无余财。你的儿子把你葬在华亭。与你一起合葬的是你的妻。”    

  “你的死很让人悲伤。人们都觉得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死在战场上,怎么会被卷进这样的政治风雨而死。而且你死之后,没有谥号,没有君王的封赏和眼泪,甚至连你儿子也遭到君王的刁难。而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孙和最终被废,孙霸被赐死,最终当上太子的是你们都没有想到过的孙亮。”    

  他摇摇头,表情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你死后六年,孙权终于觉得后悔。他哭着在你儿子陆抗面前承认他晚年对你所做是错的,他希望你和你的子孙都能够原谅他。而那些让你觉得悲愤的书信,也终于被他下令烧毁。”    

  “然后又过了七年,孙休成为皇帝。当上皇帝之后,他追谥你为昭侯。”    

  “然后是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时间长河一般流去。英雄们诞生又成为白骨,故事发生又成为过去。后来世界越来越小,传说越来越少,可是人们依然记住你,只要他们没有忘记历史的一天他们就会记住你。他们会记住你,记住那个平静从容的白衣都督,记住那个一把火拯救了整个江东的将军,记住那个把自己最后的生命也如祭品般送给国家的丞相。”    

  “当然,你还是不如公瑾或者诸葛亮出名。也有些人知道你但记不住你的名字。但这都没有关系。记得那一天你问我山之为山江之为山又是为了什么吗?我现在想告诉你,山之为山,是为了让那些名字随山屹立;江之为江,是为了让那些传说随江奔流。”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他失神地看着我,然后轻声问道:“这些预言中,你在哪里呢?”    

  我没有说话。可能是最后一次,我让目光贪恋地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那一头与雪地浑然一色的发,心中念着可能海枯石烂也可能云淡风清的话语,然后转过身。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一直走了很远很远,我才让风把我最后一句话带到他身边——    

  “这里面,没有我。”    

  推开吴郡陆家的大门,一种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茹从榻上支起身子,美丽的眼睛虚弱地看着我,轻轻地说:    

  “云影,我要死了。”    

  我走上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心里却很平静,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生离死别。    

  “你真狠心,现在才来看我。”她好像是个小女儿一样靠在我身上撒着娇。    

  “我要处理我的后事,”我告诉她,“我也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她看着我的眼睛吃吃地笑起来,“你哪里是要死的样子。你好像总也不老。”    

  “我老的。只是你看不见。”我淡淡地说。    

  “你又安慰我,”她笑着捏我的手,“你总是安慰我。你知道我妒忌你。”    

  “为什么妒忌我呢?”我有些惊讶。    

  “妒忌你总也不老啊,”她笑道,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你知道我多想像你一样活着。不用害怕老,不用害怕死亡。我这一辈子真的太短了。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就要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那一刻我多想大叫,我说茹,你把我的生命拿去,我统统给你,一点也不要。你说你妒忌我,你又知道我有多么妒忌你。    

  可那些说不出口的荒唐的愿望,只能在空气中轻轻飘飞。    

  “伯言说他也要回来。”过了一会,我安慰似的告诉她。    

  她却是一怔,过了半天,才仿佛不敢相信般地轻轻念道:“怎么……他还是……要回来?”    

  “这是他的家,他当然要回来,”我说,“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太好了,我想他宁愿死在这里。”    

  她脸上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可是却没说什么,只是垂下头去。    

  “怎么了,”我注意到这丝不自然,有些疑惑,“都是要死的人了,难道还是不愿意和他相处?”    

  她轻轻地说:“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终归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事都是过去了。人一旦要死了,什么都会成空的。”    

  “不会的,”她摇头道,“有些事情,即使到死也耿耿于怀。”    

  “你能够宽恕孙和,为什么就不能宽恕他呢?”我想我不会对她发火,但那一刻我真的有些不悦。    

  “不,”她梦游似的摇头,“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呢?”我近乎哀求地说,,“这么多年了,公瑾墓上草都长满了,有什么事情值得用两个人的幸福去承担一辈子呢?”    

  “也不是这样……”她轻轻说。    

  我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发现眼泪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慢慢流出来。    

  “怎么了?”我问她。她没有答我,却伏在我肩头凄切地哭了。    

  “不是你说的那样,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哭着说,“我从没觉得伯言对不起我,其实是我一直对不起他。他对我一直那么好,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可是我只是三番五次地离开他,不愿见他,即使见到了也不和他说话。我是个很坏很坏的妻子。可是我、我真的身不由己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疑惑地问。    

  她哭累了,慢慢地抬起头来,对我说:    

  “我告诉你吧,现在都快要死了,总要让你知道。你……去把墙角那个箱子打开。”    

  我带着茫然的心情走到墙角,打开那个毫不起眼的箱子。箱子里面全是信,信上的字迹似曾相识。    

是孙权写给茹的。    

  为什么会写信给她?我带着茫然地心情将信拿出来看。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是那个正在打开魔鬼盒子的潘多拉。    

  信的内容大多很空洞。无非就是来信已收到望继续之类的话。可是有一封信,却隐隐让我感觉到什么。    

  信上说:“你最近仿佛心有旁骛,我说的话你好像完全没放在心里。其实你要仔细想一想,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江山,孤是你的叔父,而他再怎样都只是个外姓人。如果他对孤没有二心,孤叫你做的事也对他无损;如果他对孤有二心,那你更不必偏袒他。”    

  直到看到最后两封茹所写的并未寄出去的信,我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信上记载,某年某月某日,陆逊做过什么,见过谁,见人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把信寄出去。    

  “明白了吧?”茹在一旁凄惨地笑着,“是我对不起他……”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惨淡的脸,心疼地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刚嫁他那天就开始了,想不到吧?”她轻轻地说,“嫁人前两天,叔父和我说了很久的话。他说他始终不认为一个被我父亲毁掉童年的人能够真心对待孙家的人,但那是你的主张,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他说,如果我将他平日所作所为都记录下来报告给他,那样他可以有所预防。我觉得这样不好,可是他拿亲情和父辈的身份压我,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他。”    

  “然后就一直这样?”    

  “是啊,”她安静地回忆着,“我试过反抗,可是叔父一再找到我,要我继续。后来我就索性和伯言分居。这样我可以推托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又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们一直分分合合。”    

  我想要说什么,可是她又看着我,哀切地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对他不好。但我真的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他这样对我,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可是因为有这件事,我觉得无法面对他,我故意对他冷淡,让他对我不好,因为他越对我好我越觉得心里难过……我又何尝不想好好待他,给他一个妻子应有的温柔。就算是有忘不了的人,可是我们一样可以幸福地生活……想想这一辈子,真是混啊……”    

  “孙权是个坏人,”我抱住她轻轻说,“但我们还是原谅他吧。他这一辈子也活得很累,好像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人。”    

  “我们不原谅他,”她笑起来,“我们宽恕他。”    

  “是的,我们宽恕他。”拉着她的手,我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伯言知道了,也会宽恕你。”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他肯定会说没有关系。但是不能让他知道。他为叔父心力交瘁,但如果知道叔父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他一定非常难过。”    

  我愕然看着她,最终摸着她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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