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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章史并不关心「迷失者游戏」。
玩些什么,胜利的奖品是什么,失败的惩罚是什么,他都没有兴趣。
这也是章史从七岁之后,十四年来的生活原则。
不期望,就没有失望,哪怕生活枯燥到让人每夜哭泣,可至少擦干眼泪后,什么都没有失去。
长长地一声叹息,章史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步行在寂静的街道之上。
至于该死的终点,章史并没有多作思考,只是跟随着感觉行走,反正不管什么迷宫,都是走出来的。
※※※※
在章史在街头游荡时,载着米雅的豪华车队,静静驶进了W市沿江外滩的停车场中。
沿江大道上的一座六角中式凉亭,便是章史的「终点」,也是米雅对这座城市最迷恋的地方。
夜晚的沿江外滩,比白天来时更加优美,不过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想要欣赏夜中江滩的美,就要连带感受那刺骨的江风。
所以,来到这里的米雅,身上多了一件修长的灰白呢子大衣,她跺着脚,快步来到了凉亭。
凉亭中,一位一身漆黑燕尾服的白发老者等在那里,原本光滑的石凳扑上了松软的毛绒坐垫,大理石的桌前,则摆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米雅坐定之时,众多随行的黑衣保镖距离凉亭十米,成环形的将其给围了起来,一律面孔朝外,如同标准的人体雕塑一般,这样的庞大阵势,就是再霸道的流氓,也乖乖地绕道而行。
「离叔叔来了?比我通知的更早啊!」
带着轻松的笑容,米雅撒娇一般叫着,坐在了座位上,端起了茶,身体一瞬间便暖和了起来。
「不是离叔叔来早了,而是小姐迟到了十五分钟……」
老人一双眯缝小眼透露出慈祥,用无比熟练的动作,在身旁的精致餐车前准备起了茶点。
「小姐迟到真是难得,候选者很有趣?前几天不是还听见小姐抱怨他像块石头,死活不肯接收礼物吗?」
「现在不一样,他非接受不可。对了,离叔叔怎么只准备了一个坐垫?」
「小姐,你真认为那个叫章史的人可以来到这里?」离叔叔将一碟小巧的蛋糕摆在了米雅面前,语调悠长:「可能是第一次真正介入迷失者游戏,所以小姐不知道……虽然我们要找的人,可能就存在于候选者中,但他们终究只是一群迷失者而已,能从迷宫中觉醒的人也是极其之少。
「另外,这一次的游戏入围资格难度,更是历来最高的,将『蔡加尼克陷阱』作为参赛选题,已经有人抱怨BOSS无心举办这届的游戏了。」
轻尝了一口温暖的红茶,米雅点了点头:「所谓的蔡加尼克陷阱,其实只是一个叫做蔡加尼克.格式塔派的心理学家,做过的一个试验。
「他让测试者连续完成二十二个小任务,其中一半任务完成,另外一半任务则在完成前被中止,接着,他让测试者回忆做过的事情,结果发现,绝大多数测试者先想起的,是那些没有完成的任务,这也就是『蔡加尼克效应』。
「同样的原理,在章史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那些死胡同,还有折返多次的路,而真正通往这里的,正是在这些道路中只走过一遍而连接起来的部分……
「不过,我已经告诉章史『蔡加尼克』这个名字了,如果他够聪明,随便找家网咖上网搜索,马上会了解蔡加尼克效应,凭他的空间框架创造力与瞬间记忆力,找到这里的可能性并非为零吧?」
「可是,小姐啊……」离叔叔平静地述说:「你是走完了这一路后,才告诉他游戏开始的吧?」
米雅双手捧着茶杯,默不作声。
「专家们说过,那些能力不发动时,和普通的人类并没有区别。在所有资讯都透露完的情况下才告诉他游戏开始,对他而言,其实游戏已经结束了……
「七十年来,离叔叔看到了许多位小姐,无比期待自己选择的候选者,可最终她们获得的不过是无尽的失望而已。甚至,有候选者竟狭持小姐,威胁集团……」
「最后那个候选者和那位小姐呢?」
「小姐,要吃饼干吗?我烤了好香好香的曲奇。」
带着和蔼的微笑,老人将另一碟茶点放在桌上,让米雅的问题随着香味消散在空气中。
米雅也没有追问,她知道,那不是她该知道的部分。
在这个游戏里,知道太多并不好。
伴随着江风,时间无声地流逝,米雅一边品尝着温暖的红茶,一边眼神迷茫的看向远方。
她努力不去看手表,因为,她不想知道距离她的失望,到底还有多久。
不过,当游戏规定的五小时过去后,慈祥的老人看着面前他看着长大的女孩。
让女孩远离失望带来的伤痛,这也是老人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
「离叔叔。」
看着漆黑的江水,突然,安静的米雅唤起了身边老人的名字。
「小姐,要走了吗?」离叔叔泛起了欣慰的笑容。
「并不是要走,只是,我们是不是离规定的位置太远了一点?」米雅端起了手中的红茶:「这里和规定的准确终点,差不多有两公里的距离。」
离叔叔赶紧打消身边女孩的问话:「原来的位置只有一张破烂的长椅,没半点景色可言,这里更加惬意些,况且,两边其实是差不多的。」
米雅默默地垂下了头,她并无权力反对老人的决定。
「小时候,我一直期待着参加游戏,甚至幻想着,在千年以来的游戏中从没有出现过的神,会在我的观察下诞生……可能有点梦幻,但我相信,因为梦会实现,才值得人们去憧憬……」
「米雅……」
老人还来不及叫出「小姐」两字,一个陌生声音却突然接了下去。
「混蛋!」
伴随着江风呼啸传来,虽然并不是什么好的称谓,可米雅却猛然站起,转身看向了声音的源头,茫然的离叔叔也扭头看去。
悠长的沿江大路一头,一盏明亮的路灯下,一个男人正双手放在嘴前成话筒状吼着,就像恨不得把米雅给吃了一样。
吼完之后,男人单手撑着身边的路灯,激烈地喘息起来,那副模样,跟快累死的狗没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这里从规定地点看过来,完全是视觉死角?为什么他还能找到?
离叔叔老迈的身躯,因为章史的出现而颤抖起来。
按照老人原来的计画,章史到了正确地点而看不见米雅时,正常人的反应都会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什么样的人,会在这样的夜里,浪费时间去找一个女孩?
「四十七分二十六秒。」看了看手表,米雅笑了:「据我所知,这是迷失者游戏历史上,前十的入围纪录……离叔叔,我好像终于向着我的梦迈出了第一步呢。」
※※※※
夜更深了,寂静的六角凉亭外,众多黑西装大汉依旧警戒着,离叔叔依旧恭敬地站在一旁伺候,米雅依旧端着温暖的红茶,与之前不同的是,凉亭里,多了一个与美景完全不搭调的家伙。
如果说米雅的尊贵宛如皇族,章史的待遇则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乞丐至少有个个纸箱避风什么的。
此刻,章史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纸杯,里面装着堪称冰寒刺骨的白开水,穿着人字拖鞋的双脚不停哆嗦,双手紧紧抱于胸前,连根手指也不肯露出来。
最惨的,是章史的脸,被深夜的江风吹得惨白惨白的,鼻涕在鼻孔里上下挣扎,眼泪更是哗哗地流着。
「大爷!喂,老大爷!」章史一边抖,一边呼喊着。
「什么事?」离叔叔没什么好气。
「麻烦来点热的好吗?」端起了面前的冰冷液体,章史的面容谄媚,比街边乞讨的乞丐看上去更卑贱:「不一定要米雅那样的红茶,来杯热开水也行啊……」
「抱歉,没准备你的份。」
「那就麻烦你快点说!我快死在这里了!」
看着对面的米雅,章史忍不住吼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米雅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章史迫切的希望,依旧在闲扯:「分别的四十七分二十六秒,有想我吗?」
「是啊……」章史牙齿都在打颤:「想死了……」
「是吗?」米雅笑了,将自己手中温暖的茶杯递到了章史面前。
章史如同看见了臭肉的苍蝇,一把端了过去咕噜咕噜灌下。
「你!」
章史喝的位置正巧就是小姐喝过的杯沿,老人甚至看见章史伸出舌头舔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
「怎么了?别人给的也不行啊?」看着刁难自己的老人,章史满足的放下了空空的茶杯:「谈正事吧。」
章史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张已被揉烂的三十万帐单,递到了米雅的面前。
「说好的,找到你就一笔勾销,不许耍赖。」
「当然。」
看到章史小心翼翼地将帐单在石桌上理平,米雅又想到面前的男人被雷射手电筒照射的样子,她很想笑:「在我销毁帐单之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听到这里,离叔叔也有些激动:「没错!虽然你具有瞬间记忆力和空间框架创造力,可告诉你游戏开始的时候,路应该已经走完了!」
「你们在说什么五四三……我只是沿着路走过来而已。」
「怎么可能!」
老人并不相信章史的回答,可,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假设。
难道,章史时刻都保持在瞬间记忆力与空间框架创造力的情况下生活?
那么,从章史获得能力到今天……整整十四年,脑袋中不间断的接收、处理、计算大量资讯……
这一刻,老人很想拉着章史去医院做大脑切片扫描,最好直接解刨,看看他的脑袋是什么构造。
「你上网查过蔡加尼克?」米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大姐,我出来的时候一毛钱都没带,上什么网?」
米雅困惑了:「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是你带我来的吗?我们走过的路全长八千零六十二点三七米,其中重复的部分多达六千零三点七二米,我只不过将途中只走过一次的路连接起来,结果就到这里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章史突然发起火来:「真正的地点不是这里吧?我和你有来过这里吗?」
米雅和老人的表情堪称精采。
「怪物……居然能将走过的路以米为单位统计出来?」离叔叔难以置信。
在米雅看来,章史的恐怖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漆黑的恶魔之迷宫里,哪怕多走一公分,多浪费一秒钟,我们现在就见不到他了……
「好了,章史先生,现在我以观察员的身分,确认你的参赛资格有效……恭喜你,你已经是迷失者游戏的玩家了。」
当着章史的面,米雅撕毁了帐单。
「既然我们的帐清了,我就回去了。」
章史站起了身,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米雅笑了:「你当然可以回去,不过请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喂,闹够了吧?」站在对面,章史盯着面前的米雅:「陪你玩了一次无聊的游戏,没完没了是吧?我说过,我没兴趣参加你们的游戏,我只想回家,每天看点无聊的电视,喝点廉价的啤酒,这样已经满足了。」
「小子,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一旁的离叔叔冰冷地提醒着:「只要我想,现在就能扭断你的脖子。」
「抱歉,既然到了这里,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继续下去……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下面介绍游戏规则。」米雅面无表情:「规则一,不得违反任何的规则。」
「我不参加。」
「规则二,所有的规则自有其相应的存在必要。」
「我不参加。」
「规则三,永远不得质疑规则的正确性。」
「我不参加。」
「规则四:『走出去』便胜利,弃权或者迷失,则认定为失败。」
「我说,我不参加!你聋了吗!」
章史火了,他一个跨步来到了米雅身前,一把揪住了女孩的衣领。
这一刻,所有人都动了,老人双手成爪,似乎正准备扭断谁的脖子,周边的保镖则全数抽出了警棍,准备冲上。
可,所有人呆立在原地,因为米雅的双手,做出了「不要靠近」的动作。
「规则五,享受在以上规则下举办的每一场游戏,非硬性要求。」
宣读完最后一条规则,米雅看着面前的章史,感受着他愤怒的呼吸:「你反抗不了命运……从你拨通我电话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
「听着,举办『迷失者游戏』的单位叫『集团』,而我和离叔叔,是集团的雇员之一。我们服从的人是BOSS, BOSS负责安排迷失者游戏的全部内容。
「游戏内容每一次都有所变动,不变的只有游戏的根本——迷惑人心的迷宫,你要做的,则是从迷宫中走出来。」
「别天真了,我说不参加就不参加,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我就去报警。管你们是新兴的邪教还是传销组织,我都叫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