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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岁月尘烟里,我仿佛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坐在教室讲台的旁边扭个不停。她问她的妈妈:“为什么他们全都要念鹅鹅鹅呢?他们都是结巴吗?……”
我静静站了许久,终于有一行泪,悄悄地滴落下来。
而那片总是开满油菜花的沙滩,我和面瓜常常逃课去看天空看星星的沙滩,在事隔多年之后,我终于又一次地躺了下去。天空浩渺,澄净高远,大片大片的云朵从眼前悠闲地掠过。往事亦如潮水。一幕幕。人生如电影,过去的便如胶片,丢了鲜艳的颜色,沉淀下来的,记忆里也是一片朦胧,隐隐绰绰。
这一年,是我刚好二十岁。我回家的第五天,便是我的生日。
我拿的朱古力的相机,很快引起了艾叔叔的好奇。那时数码相机还远远没有今天这样普及,他的好奇也没啥好奇怪的。只是他拿过去了就再舍不得放手,根本不懂却在那里大无畏地捣弄,我只好找个借口拿过来。我妈就不乐意了:“不就一个相机吗!……”我不理她。心想这也是好几千块钱的东西,万一弄坏了谁陪啊?
生日那天,我妈做了几个菜。很丰盛。一只鸡,一条鱼,还有自家腌的香肠和腊肉。还有啤酒。本来她是从来不允许我喝酒的,但今天破了例。她说:“小容,你已经二十岁了。妈也不知不觉老了……现在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又要搬迁,搬哪里现在都还不知道,真是世事无常……”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哽咽。
我心里也有些酸,还有些许的庆幸,现在还好有个男人在,否则真到搬家时,只有她一个女人,是无论如何应付不了的。而这次搬迁,对那些在这片土地居住了漫长几十年和一辈子的老人,又何尝不是更为深重的打击?
因为相机,艾叔叔对我的态度又变得分外热情起来。还不时给我夹菜。我仍然很厌恶这种虚假的热情,简单地吃了吃便放下了碗筷。我妈却说:“看艾叔叔对你这么好,你却还不改口?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改口呢?”我装作没听到,说:“我出去转转。”
一出家门才觉得透了口气,连空气都要舒爽几分。却看到一个人影,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面瓜?你怎么会在这里?!”
(141)
我没有想到面瓜竟会真的回来,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家门口碰到他。几年不见,他留起了长发,嘴唇上方还有细密的胡须。只有那五官的轮阔,还依稀有当年残存的影子。他定定地看了看我,说:“小容,你还是那样……更漂亮了。”
我揶揄道:“你却变多了……”想起美丽说过的话来便怒上心头,把他拖到远点的地方便开始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面瓜!你这个疯子!混蛋!你为什么要当着他们的面说那句话?……”
面瓜忍受着我的暴打,眼神里满是愧疚,说:“小容,对不起,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跟你道歉的……”
“道歉?道歉有个屁用啊?”我更愤怒,“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了,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你就是八十岁的老太婆靠墙喝稀粥!”面瓜面有痛苦神色,被打得腰都弯了下来。
好容易见我停手,面瓜说:“大小姐,你打累了没?我这次回来有一周假,七天呢,你可以分批分次的打,不急……”
我没好气哼一声。见我不说话,面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说:“生日快乐!看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生日,够诚意了吧?”
我狐疑地看看他,打开那个漂亮的红色盒子,是一个白色的玉坠。盒子上还有一行字,我轻轻念道:“石头记——”不由莞尔:“红楼梦啊?”
面瓜把玉坠拿出来,托在掌心对着阳光看那晶莹剔透的颜色,说:“什么红楼梦啊,我足足挑了一个下午!”
我面色一沉,递回给他:“我不要。”
面瓜叹一口气,倒是一点不急,手伸进衣服里掏掏掏又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我。我诧异:“这又是什么?”
“给猴子的。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赔罪。这下你总该收下了吧?”
我打开来,是个黑色的玉坠,跟刚才白色的坠子形状一样。是对情侣坠……面瓜又说:“其实那天他们都误会我了……你也知道,男人一喝多了就喝糊涂了,我把话听岔了,还以为那小子在问我爱过的第一个人是谁……我当然要说是你了……小容,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小容,你也算是了解我的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那种下作事吗?!”
我一时无语。听错了??就这么简单?“那你为什么不事后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啊……”面瓜耷拉着脑袋,“可那帮崽子不信……他妈的。再说我和猴子打成那样,我生气还来不及呢……我只是说我爱的第一个女人是你,就把他急成那德性,哼,以前上学时什么时候看他紧张过你啊?”
“那你也不能让他误会我啊!”我一着急,嗓门又大起来了。
“我……我后来是故意没跟他解释。”面瓜脖子一拧,“可我跟那几个小子都解释过了,他应该知道的呀!再说他也从来没来问过我,反倒是去问美丽去了。小容,没想到我一个没听清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真是……对不起!我有罪!我该死!”他冲我弯腰鞠了老大一躬,“我现在就去河边罚跑三十圈!小容,笑一个好不好?你笑起来好看。”
我看着面瓜急得上窜下跳的样子,心软了软,说:“好!如果你真去河边跑三十圈,我就原谅你!”
“好!君子一言——”
“四十匹马都难追!”两个人击掌为誓。
(142)
面瓜真的脱了外套,就穿个背心在沙滩上一圈一圈地跑。跑到我跟前时还不忘做个剪刀手的手势:“耶——!”我一边坐那儿悠闲地啃着从家里拿的苹果,一边一圈一圈地给他记数:“十二……十三……十四……”
数到二十的时候面瓜终于跑不动了,这沙地又细又软,比平地上跑起来要累得多。他气喘吁吁地一屁股瘫在地上还把自己搞成个大字形状,说:“花太后,小人实在……实在是跑不动了,您看能不能发发慈悲,把剩余的十圈给赦免喽?”
我伸腿踢踢他:“真跑不动了?行,剩下的十圈先记帐上。”
面瓜有气无力地一拱手:“谢太后……”我心中暗笑。
我也把自己弄成个大字在地上躺下来。手抓到旁边松软的沙,滑滑的细细的,很是舒服。捏一把沙在手里,捏得越紧,沙却是溢得却快。时间,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面瓜休息了一会儿。扭头看我。我也扭头看他。两个人看着对方彼此熟悉却也有点陌生的脸,不知为何竟都一时无话。
我又有一把没一把地抓沙玩,不想手一动,碰到一个暖暖的东西,是面瓜的手——他轻轻地把我抓住了。
“小容……”他轻轻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牵你的手的时候?那时候你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好紧张的。”
“放P——”我忍不住叫道,“谁紧张了啊?你自己才紧张呢!”
“还说不是?”面瓜笑,“当时你的手都是发抖的哦!我没好意思说……”
哼!我手一下子缩回来。面瓜又笑,“还有第一次亲吻,你说我吃了韭菜……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找的借口……”
“你知道?”我一下子坐起来。
“我知道。”面瓜仍然在笑,却笑得有些苦涩。“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有些心虚地重又躺下来。当年的事面瓜居然都知道,那他也知道其实我喜欢的是小猴儿了?偷偷向他望过去,只见他收敛了笑容,脸上神情沉寂,不知道是还陷在当年那段青涩的记忆里,还是在另外想着什么心事。
“这是我送给你的戒指……”面瓜突然说。把我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看,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小圆圈银戒指在阳光底下静静地发着白光。我说:“呃……我觉得它挺好看的,去西安的时候就戴着了。”
又是一时无话。
我耐不住沉默,忍不住又去偷偷看他。刚好面瓜也向我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视,突然他一转身,一俯身,就把我压在身下了。他撑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瞧着我。我被他突如即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都忘了把他踢下去。等想起来时,倒是来不及了。
心里却还是有点慌,心想莫非他是要抱当年的一吻之仇?却见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叹一口气,又从我身上滚下去了。
“喂,你干什么啊?”我气不过地踢他。
“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来压我啊?”面瓜牵起嘴角,那笑容坏坏的,却又带有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以为我不敢啊?”我一个翻身就坐在了他身上。面瓜装作被欺凌的小女子样,捏着嗓子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然后两个人都笑成一团。
笑闹了一会儿面瓜从衣服里掏出钱包,递给我。我惊道:“哇,你除了给我送礼物还要送我钱?”面瓜敲了我一记说:“想什么呢!我是让你看里面的照片。”
我打开钱夹,是张女生的照片,长头发,粉裙子,笑容甜美。我问:“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面瓜点头,说:“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她什么地方像你?”
我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不确定地说:“没觉得哪里像啊……哦,难道是嘴?”
面瓜收回钱包,笑了。他说:“你说对了。就是嘴。”
(143)
既然面瓜回来了,帮我留取记忆的人又多了一个。我们一起去了儿时玩过的每一个地方,连那棵被我捣过马蜂的老桑树都拍了照片,两个人还在那树下傻乎乎地各留了张影。在中学的教学楼后面,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书声,面瓜很伤感:“唉,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当时自己朗读不觉得,现在再来听小弟弟小妹妹们朗读,真是……恍然若梦啊!”
面瓜的七天假期很快过去。他就要回学校去了。临走时我去送他。他问我:“小容,现在能拍照的都拍了,能去的地方也都去过了,你还是继续在家里呆到一个月的假期满吗?”
我心知他说的是实情,一时神色不免有些黯然。面瓜又说:“不如你还是趁早回学校去吧?尽早和小猴儿把这事解释清楚。”
我却摇头,我说:“不了……如果实在没什么事情了,我想去深圳看看美丽。”
面瓜说:“你和猴子……”
“我只是突然很累……不愿再去想那些事。”我突然冲他一笑。“现在我开始相信缘份了……我和猴子这样,也许真是彼此相隔太近,反而有缘无份了。”
面瓜默然。突然他笑笑说:“真希望搬到新地方后,我家能和你家成邻居。”
我打他一拳,说:“少做梦!别忘了你还欠我十圈呢!”
面瓜深深叹一口气。他说:“小容,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们……又会成什么样子呢?”
“重来?”我失笑,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真能重来,我和小猴儿又会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了。
想了想我把那戒指取下来,说:“要不这个还是还给你吧……”看见面瓜的脸色,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面瓜说:“这戒指还是我当初从家里偷的……你留着吧。不戴了当个纪念也好。小容,要不你也送我个东西?我们在一块儿时,好像你还从没给我送过礼物呢。”
我面露难色,说:“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呀……你又不早说。”
面瓜说:“没事,随便啥东西都行。我不挑。你掏掏衣服里,看看有什么?”
我浑身上下摸啊摸摸了个遍,最后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糖纸出来,苦兮兮地地递给他:“呶,这是我昨天才吃剩下的……只有这个了……”
面瓜接过糖纸展展平,还放嘴边亲了一下,说:“那好,就它了!花小容吃剩下的糖纸,比天底下的任何东西都珍贵!”
“面瓜……”我看着他,一时五味杂陈。虽然知道这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但眼睛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湿了。
车来了。面瓜把糖纸小心翼翼地装进包的夹层,双手扶着我肩膀,帮我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说:“小容,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点头,说:“你也一样。保重。”
我看着面瓜背着大包上车,他在车窗冲我挥手。再见……再见……脑海里不知不觉响起小虎队那首熟悉的歌:
请相信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
就像白云离不开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