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爱你,喜欢你,一辈子,都别离开我——”
七宝心里一阵阵翻滚着的情绪,就是感动,和幸福。
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经过昨夜,如果海蓝对她是虚情假意,那么既然得到了她,肯定不会再说爱,可是,他却在今天早晨,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这就证明,他对她,一定是真心的。
那么,乳娘,七宝这一次,是不是赌对了?
你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在得到女人以后,还能痴心不改,一再言爱,就一定是真心的,是这样,没错吧。
七宝的脸颊,泛起甜蜜的笑容,比红梅更为艳丽。
已是正午,冬日的太阳照得人有种懒洋洋的错觉,清宁宫中,橙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白玉的栏杆,郁郁的树木,互相映衬,格外富丽。南殿内有一片卧榻,铺着厚厚的毛毡,上面蒙上一层大红色的软褥。太后倚着绣着富贵牡丹图的靠枕和扶枕,半坐半躺,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正在为她轻轻捶腿。海英侍立在一旁,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他正跪在殿内。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么?”
“想清楚了再回答。”太后翻过一页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道。
海蓝脸色煞白,嘴唇几被他咬出了血,他笔直地跪着,可是等他能说出话来,却是一句让太后发怒的话:“海蓝没有错,我爱她,要娶她。”
太后的脸色也变了:“我早就说过,让你去,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你跟她,不可能。”
海蓝的膝盖已经发僵发冷,他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道:“这是她亲口答应的,即便您是太后,也不能——”
海明月的脸上已有愠色,看得海英担忧不已,却不敢插嘴。她轻轻挥挥手,那捶腿的宫女已经退了下去。清宁宫里,本都是太后身边信赖的人,但是有些话,却未必想当着她们面说,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海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七宝,不行,不能给你。”
海蓝抑制不住,不顾一切地脱口道:“姑母!我是真心爱她的,以后会好好对待她,我不懂您为什么!”
“七宝是我的女儿,我早已说过,她的路只有一条,你跟她,姻缘簿上没有份。”
海蓝咬着嘴唇,低下头重重磕着,“姑母……海蓝求你……”
海英听见那叩头的声音,心中不忍,别过了眼睛。
“够了!”太后手中的书一下子掷在他跟前,半点没有往日疼惜他这个侄儿的样子。
“你好糊涂,不要说是你,就算是你父母,他们也不敢来求我,七宝不可能嫁给你!绝无商量的余地。”
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平稳和雍容,反而象寒冰一样令人脊背发冷,在宽广的大殿内竟引起了回声。海英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心中充满了对海蓝的同情和忧虑。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应了兀术的请求,让你去和亲。”
海蓝惊慌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表姑母,印象中的她,一贯和蔼而高贵,对人温情宽厚,何曾有过如此冷酷的表情,简直,与先帝如出一辙,站在权利的高峰,难道说,她连半点亲情都没有,他是真心爱着七宝,她为什么要阻拦他们,她说对七宝另有安排,可是如果她真心关心这个女儿,为什么不愿意成全一对有情人。
他的嘴唇紧抿,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一种执拗来,毫不动摇自己的心意。
太后的容色稍缓,“海蓝,如今大历初安,时局不稳,人心叵测,前朝余孽尚在,兀术又虎视眈眈,你是海家将门之后,智勇双全,对大历忠心耿耿,是不二人选。换了其他人去,焉知他会不会心生异变?”
她所说的,海蓝渐渐明白,他微微闭上眼睛,叩了一个头,直起身子:“海蓝不是怕死,但是海蓝已经答应了一个人,要生生世世陪伴她一起,绝不能另娶他人。”
冥顽不灵!海明月柳眉深深竖了起来。“世间本就难有两全的法子,关键时候,只能从大义而舍小节。七宝不过是一个人,而国难一生,便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其中如何取舍,海蓝,难道你竟不明白?”
海蓝咬牙,目中隐隐透出决然,“求太后成全。”
“海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海蓝只知道,男儿当重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她,若是不能做到,但求一死。”
海明月冷冷地看着他。
“请恕海蓝斗胆,若论忠义,海家不能担当此名。若是忠,为何要随先帝起兵,再掀战火?若是义,为何要置孔家于万劫不复,国无宁日?忠与义,本就不是海蓝可以一力承担,请太后宽恕!”
“海蓝!你疯了!”海英低呼。
“海蓝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两国开战,海蓝愿意身先士卒,替大历击退强敌,守卫边关,决不退缩!只求太后准了海蓝的一片痴心!
妆台前,海明月端坐着,海英纤手执起金凤钗,正准备(禁止)她的发髻。
“不用了。”
海英放下了金凤,换了一根碧绿玉钗;“那……用这支吧。内敛端庄又不失华贵之气,太后用了肯定好看。”
“行了,就这么着吧。还能美到哪儿去啊?我都快三十五了,这年纪,已经不能像小姑娘那么打扮了。”
一旁的宫女,奉上一杯茶。
太后眼神落在她年轻的面孔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宫女腿一抖,立刻跪下了,“太后不老……太后不像三十,像是二十的人。”
太后轻笑着摇头,眼神却移开了,“夸个人都不会夸,难怪在宫里这么久,还是个丫头的命。”
“下去吧。”
小宫女如蒙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太后的手轻轻落在发间,脸庞在镜子中,熠熠生辉。
“太后别跟她一般见识。生气伤凤体。”海英的脸上,还是温婉得体的笑容,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你也觉得,我老了么?”
“太后,人老是不可抗拒的,谁都会变老,但美不会,美如醇酒,愈陈愈烈,您与生俱来的雍容之美足以抵挡时间的侵蚀,宫中女人这么多,却绝没有美过您的。”
太后眼中出现了一丝轻松俏皮的笑意,人一下子显得亲切而亮丽,“海英,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这说明——”
“你并没有因为海蓝的事情记恨我这个姑母。”
海英秀美的面上笼上一层忧云,“太后所做的一切,海英相信,一定您的道理。”
太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我先是大历的太后,然后才是海明月。先是国母,然后才是七宝的娘亲。”
“海蓝还是个孩子,他不明白,女人的一生,可以沿着情感的起伏而选择,而男人的一生,必须沿着理智的直线前进,否则,难成大器。”
海英跪倒在太后膝下,低头诚挚道:“太后,海英知道,您心里是疼爱海蓝的,也是惦记着……她的……能不能……”
太后摇摇头,托着她的手肘,将她搀起来,“不要往下说。海英,我一直以为你比海蓝要明白,怎么你也这么糊涂。”
“人一生中,总不会事事顺遂。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固然遗憾。可是得到了,未必不痛苦。我阻止他们,不仅仅因为七宝的命运早已注定。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得到,未必不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海蓝的一生,太过顺遂,我让他求而不得,未必不是为他好。”
海英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太后。“得不到,我会替他惋惜,好过他得到了,别人觉得他不配得,最终被人夺走。”
“我只能将七宝交给足够强大的男人,他能够保护她,代替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照顾她,海蓝,现在还不够格。”
海英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太后,现在是因为他太年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太后的苦心。”
海明月一笑,露出皎洁如月的明媚来,“有福气有运气都不及做人……有骨气,海蓝是个有骨气的好孩子,我那么吓唬他,他都不肯改口,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成长到足够保护七宝,但是,我们必须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海英眉头紧锁,是,现在这一关怎么过。兀术王子看中的和亲人选是海家的儿子,可是,海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中绝不可能将独子交出来,如果引起皇权和将领之间的矛盾,又是一场浩劫。本来若是只有兀术王子的问题,还好办,可是,偏偏一向跟海家关系很近的贺兰家,居然临阵倒戈,一边倒地推出海蓝做这个替死鬼,太后夹在皇室、兀术、海家、贺兰家中间,不管怎么做,都是难。
镜中美妇人的容貌似乎越来越模糊,海明月轻轻眨了眨眼睛,又重新清晰起来,她的手,无意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身上有明月印记的女人,无一不是绝色丽人,可是一旦长成,却又是引起动乱的红颜祸水。为了免得箴言成真,她用钱币烫去了七宝身上的明月印,可是,命运还是在缓缓启动,不知道,她还能压着这个秘密多久。
能压多久,就压多久,压到她死为止。海明月的手握了起来,带着不可阻挡的气魄。不够强的男子,不能成为七宝的归宿,不但会害了他,更会害了七宝。
害了她的……女儿……
四六
海家后宅的佛堂中,居中悬着一幅观音图。佛堂靠西有个小小的蒲团,桌上的木鱼、钟磬,花器、香炉、烛台、无尽灯、供果盘陈设俨然,角落上还有一叠佛经。
观音像下,李氏笔直地跪于蒲团上,神色深沉肃穆,手中正在燃烧的香释放着缕缕清烟。
她口中喃喃默念:“求菩萨保佑我的儿子一生平安,求菩萨让太后开恩放过我儿子。我犯下的罪孽,自己承担,菩萨想要如何惩罚,兰溪心中绝无怨言。这次您就放过蓝儿吧,我会终生虔诚的侍奉您,以赎兰溪的罪过。”
不知何时,门外站了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李氏清瘦的背影。
“兰溪。”
李氏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夫君,海穆然一脸肃容站在门外。
“老爷,太后怎么说,蓝儿……是不是一定要去和亲……”
海穆然疲惫的面孔上浮现一丝复杂,欲言又止,想起太后所言,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李氏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有些话,不方便对她说。
思及此,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李氏脸色顿时煞白,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夫君。片刻,又抬头仰望佛像,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都是她的报应,全是报应啊……菩萨没有罚在她身上,难道要她的儿子来承担吗?
海穆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氏,他一直十分感激她,自从他正妻去世,她一直照顾着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海英和海蓝,都不是她所出,近二十年来,她却一直视若己出,爱护之极。他也在几年前因为感念她的所为,将她扶了正。可是,她却对海蓝爱护得过了分,简直像是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爱若珍宝,身为一个庶母,她完全没有必要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么爱惜。
佛堂上挂着一副联。
莲花座下礼能仁,
贝叶行间修福慧。
他的眼神从李氏的面容转到那副对联,再回到她苍白的脸上,上前去搀扶起她:“不要伤心了,孩子……自然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做父母的……听天命吧。”
李氏是这样贤德温柔的一个女人,上苍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却常年照顾着别人的儿女,兢兢业业,应该是,他多想了吧……
七宝推开海蓝的房门,看见他坐在桌前在想着什么,怔怔地出神,七宝笑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按说平日海蓝绝不至于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毫无察觉。
直到七宝的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海蓝突然笑起来,手落在七宝的手上,七宝不禁一颤,海蓝哥哥的手,从来没有这么冰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