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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犹如砂石在瓷器上刮过,七宝差点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的手,还被乳娘紧紧握在手里。
男子的年纪,七宝实在是看不出来,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本是神色淡淡的脸上却突然升起一阵温暖之意,像是久已不见太阳的人盼到了阳光一般欣喜。
七宝也注视着他,眼神清澈而明亮。
“你是明月吗?是明月对不对!”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更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慌乱中踢倒了凳子,然后又立刻慌张道:“你等着我,千万不要走,我去换件衣服梳洗一下,马上就来见你,千万别走!”
七宝目瞪口呆地回过头来看着表情漠然的乳娘,“他是谁?他这是做什么?”
乳娘嘴角泛起一丝嘲笑的意味,“他是个疯子,一个以为自己就是孔郁之的疯子。”
像是为了让她明白,乳娘强自撑起身子,半坐直才轻声道:“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郁之少爷,谁知道,他不但骗了我,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
七宝不做声,她分明听宁歌说过,孔郁之已经死了,既然他死了,那这个人,又是谁?
乳娘似思考了一会儿,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才慢慢说下去,“当年郁之少爷有一个弟弟,不,应该说,他是孔家的庶子。”
庶子?
七宝的眼中泛起疑惑,她不知道乳娘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这跟孔郁之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不被孔家承认,他母亲是个低贱的歌妓。孔家所有人都厌恶他们,他母亲在被孔家纳进门来没多久受不了世家大族里的那些规矩,跟一个男人跑了,却把他丢了下来。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很可怜,没人理睬他,连吃饭都没人叫他,他总是窝在角落里哭,屎尿满身也没一个丫鬟理他。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他本会就这样过下去,可是,郁之公子回来了,他从外游学回来,家中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众人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后来才发现,他在后院照顾这个傻弟弟。那时候,我们大家都一度以为,那个总是浑身臭哄哄的孩子,已经傻了。”
乳娘突然松开了七宝的手,伏在被子上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薄薄的被子,也打湿了七宝的心,她哽咽地接着说下去,“要是死的是他多好,不是公子多好,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我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相信了他十七年,一直一直以为他就是公子……为什么……”
“那张面具,他戴了十七年,七宝,你能相信吗,他戴了整整十七年,连我都被他蒙骗了过去……竟然一直以为,他就是公子……”
七宝惊得不能动弹,听着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颜若回走了进来,扶住乳娘的肩膀,“惠姨,你现在不能这样激动,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话,让我来对七宝说吧。”
他手上轻轻点了陷入激动情绪的女子的睡穴,将她安顿好,拉了愣愣的七宝出来。
“你听明白,刚才惠姨所说的话了吗?”
七宝摇摇头,似懂非懂。
颜若回叹了口气:“你父亲已经死了,但就是我,也不过刚刚得知。”他轻声咳嗽了一下,脸微微有些泛青,“惠姨是孔家的丫鬟,却不是一般的丫鬟,当年本该是孔家人选出来为郁之公子侍寝的房内人,可是你父亲对你母亲太痴情,便只当她是一般的侍女,从来不曾越礼。孔家出事以后,她一直追随着郁之公子,听从他的吩咐去照顾你。”
七宝点头,这些她都大概能猜出来。
“可是连我们这些与教主相处多年的人,也不知道,郁之公子早已去世,留下来的,不过是当年孔家的庶子而已!”
“既然乳娘与他如此亲近,怎么会认不出来?”
“不光你乳娘认不出来,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孔郁之。”颜若回淡淡道。
七宝只觉得自己呼吸已忽然停顿,因为红衣男子此时正站在不远处。
“明月!”
“我不是海明月,我是孔七宝。”七宝大声道。
语气坚定得毋庸置疑。
红衣人一愣,眼中涌上悲哀的神色,接着喃喃自语道:“不是明月,是七宝吗?”
“对,是孔七宝!”
红衣人眼睛亮了起来,“是我女儿!”
鬼才是你女儿,七宝心里反驳,却不露声色。
他奔过来,颜若回想要阻挡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扑过来抓住七宝的肩膀,“你是我女儿!”
七宝看了一眼颜若回,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好。
他突然换了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你既然是我女儿,就可以帮我去杀人!”
杀人?七宝想要后退,可是却被他紧紧抓住不放,“你要杀谁?”
红衣人大笑,声音越发让人觉得刺耳,“杀了勃家人!为我报仇!”
颜若回冷冷看着红衣人,“教主,她手无缚(又鸟)之力,根本杀不了人。”
红衣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像是观赏一件精美的玉器,仔细端详着七宝的脸:“美丽的容貌就是她最大的武器,可以用来杀死她的敌人,只怕他一边流血,一边还要谢谢她!”
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七宝觉得他说的都是疯话,开始后悔刚才就该离开这里。如果颜若回真的为她好,就不该告诉她这些事情,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会帮你去杀人的。”七宝咬着嘴唇,语调颤抖。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因为——”红衣人笑起来,十分温柔,十分优雅,七宝却感觉被毒蛇咬了一口,“你会的,惠儿在我手上,你不得不听我的!”
“乳娘不会让我帮你杀人!”
红衣人拍拍她的肩膀,激动的神色一下子舒缓下来,甚至松开了她:“药君,恐怕你要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她必须帮我。”
杜良雨早已站在一边,七宝却直到这个时候才看见他。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吞吞吐吐,“教主……教主让惠姨受了百日之刑……”
“如果,如果百日内,没有六匹叶参宝,她全身…全身会渐渐萎缩,到了最后,可能只剩下一张皮……还会……还会因为百日之刑其中一味紫瑾草的毒素发作……皮肤溃烂……只有六匹叶参宝……可以救她……只有六匹叶参宝……”
六匹叶参宝……
全天下最后的一株,已经没了。
可是药人,倒是有一个。
勃长乐……
七一
“乳娘,你醒了。”七宝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乳娘撑起身子,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分不清到底床边坐着的是谁。
等她看清了七宝的脸,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七宝垂下眼睛,轻轻地道:“乳娘,你总是在赶我走,以前是,现在还是。”
乳娘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我是赶你走!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不要再见到你!”
七宝长长的眼睫一颤,眸中突然掠过一道含义不明的亮光,却在此时,握住了乳娘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直到感觉她冰凉的手指微微有些暖意了,唇边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乳娘,七宝会走的,不用你赶,也会走的。”
“但是七宝一定会救你!你等我!”
乳娘的眼中静静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口气已软了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七宝点头。
“那乳娘跟你所说的一切,你也不该忘记。”
七宝的双眸晶莹闪亮,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勇气和坚定,“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七宝现在都想起来了,一刻都不敢忘怀。”
“既然是这样,就照我说的去做,不要管我的事,去走你该走的路,你若是喜欢那贺兰公子,就嫁给他,乳娘相信,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会幸福的。”
七宝闻言微闭双眸,再睁开时,黑色的眼珠已是莹莹润润,仿佛满天的星光此刻都藏在了她的眼中,“乳娘,这么多年过去,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你还认为,只要找到一个男人托付终身,我就能幸福吗?”
“你还是想要我,把幸福交给别人?”
“乳娘,这些年,我活得一直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偶然的决定,就能改变自己的一生。不管我把自己的存在封锁得多么严密,不管别人怎样费尽心机来保护我,我永远生活在一些人充满欲念的视野里。我生下来就姓孔,我是孔家的遗孤,我是海明月的女儿,这一切本就注定,我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女儿,将一生托付给自己的丈夫。”
“你现在,还在试图劝告我,要继续对这一切,装作浑然不觉吗?”
“就算我嫁到贺兰家,外面那个疯子就能放过我吗?那些觊觎孔家财富的人,他们就能放过我吗?我跟我的母亲长得那样相像,难道可以永远不被人发现?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躲藏着,一辈子要这样面临一次又一次的威胁,然后眼巴巴地等别人来救我。”
乳娘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胸口好像有一层硬壳在不知不觉中碎裂,酸酸软软的感觉瞬间流了出来,漫过全身,她看了七宝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勉强地咽下哽在喉间那心酸的感觉,“七宝,你长大了。”
七宝偏过头,静静地躺在乳娘的腿上,乳娘的手环过她的肩膀后,停留在她的发梢,然后轻轻把七宝垂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慢慢挑回到耳后,七宝敏锐地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颊,但是她没有出声,仍然安静的,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你决定好了?”乳娘的语声微微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七宝点点头。
“也许你是对的,依靠男人,本来就是一件悲哀的事。”
“你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虽然变得成熟,需要付出代价,但是你也将得到许多。在这之前,七宝,你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乳娘,七宝想要,自己的家,自己的城,自己的国。不用担心别人会伤害我,不用担心会被谁丢下,不用苦苦等待别人的垂青。可以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乳娘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更轻柔地道:“那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不,这并不冲突,七宝一定能救你的!答应我,等着我!”
“七宝一定会做到的!”七宝抬起头,笔直地看进乳娘的眼睛,神情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坚持,这简直不像是柔弱的七宝,会有的表情。
也许她从来,就不是柔弱的人。
也许,她早已长大。
“七宝要做的事,不光是为了乳娘,更是为了我自己!跟外面那个疯子全然没有关系!他威胁不了我,总有一天……”
七宝的嘴巴突然被乳娘轻轻捂住,“你不用说了,乳娘都明白!”
不知道她这样说,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真的要去做一些前途不可预测的事,其实乳娘心里都明白,她现在会这样说,很大程度上,还是与自己有关。但是她也无力阻止,因为七宝并不是一个傻丫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虽然她很少说出她的心里话,却很有自己的主见。她已经长大,不再是什么都听从她的小姑娘了,未来怎么走,全看她自己。
自己一直爱护着的小白花,突然想要面对风雨,她心里不是不心疼的,但是如果永远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对她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一个女人的天生丽质从一生下来就已不属于她自己,而被老天判给了男人。七宝想要做的,是将这样一个灾祸的源泉,变化为使自己幸福的财富。
永远不再将自己的人生,交托给别人!
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一定要做到!
……
直到夜深,她才站在贺兰府前。
府里的侍从开了门,看见她的一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在背后疑惑的目光中,七宝悄悄地走过鹅卵石小路,穿过长长的走廊。
哥哥的书房就在眼前,但她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里竟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之意,竟没有勇气去推开门,没有勇气面对贺兰雪,可是,她所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