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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用着一种低沉、舒缓的声音在念诵祭文。
大历元年,高祖皇帝登基伊始,战祸远去,百废待兴……
萱儿嘴角抽动了一下,不以为然地垂下眼睛,战祸?战祸可不就是这位高祖皇帝挑起的?是他觊觎别人的妻子,妒恨人家幸福和乐的家庭,战火是他点起的,历史是他改变的!
高祖一生勤俭,以身示则。秉持仁义为治国之本,良善为做人守则……
仁义?良善?他做的哪一件事称得上仁义良善?他背弃旧主,夺人妻子,毁人全族,害得她没了父母,没了亲人,连栖身之地都没有,这位皇帝有什么资格受人超度,根本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才好,萱儿的眉梢跳动了一下,暗暗诅咒这个鬼皇帝在地狱里,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被雷亲还要被锯成两半!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高祖为国操劳,勤勉不辍,通宵达旦,日积月累,终积劳成疾……
勤勉不辍,是整天谋划着如何对孔家赶尽杀绝!通宵达旦,是日思夜想着如何夺人爱侣!日积月累、积劳成疾,是老天爷总算看不过眼,让他彻底玩完!萱儿舒心地想着,嘴角翘起,不免有几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之感!
她的所有表情,都被勃长乐看在眼里,他心里又是怒又是恼,偏生不能发作,全都隐忍下来。一来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惩罚她,二来,他根本不舍得惩罚她。别的内监宫女无不战战兢兢肃穆以对,就是不伤心也要作出伤心的模样,只有她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子,可是他分明从侧面看到她垂下的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和微微上翘的嘴角!他又生气又愤怒,偏偏又知道根本不能怪她,任何人换了她的位置,若是还能为先帝诚心祷告,那才不是真的疯了就是全然傻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他还是感到莫名的痛苦,他希望她做什么,他又凭什么要求她也跟他一样伤心难过,父皇是他的父皇,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不,有关系,那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不共戴天的正主,让他真正感到难受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掩盖的事实,他跟她之间,绝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她与他父皇有仇!对他……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喜爱,正是因为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才让他如此愤怒,如此失望,如此……疼痛难忍!连带着看到她的脸都感到愤怒,感到痛苦,感到不能忍受!
因为他是皇帝,每日还必须处理政务,不能因为祭礼就耽误朝政。所以每日祭礼完毕,他还必须处理奏章。只是因为他的这些复杂的,不能对人言明的心情作祟,他不再亲近萱儿,连平日里需要她包扎换药的事情都是亲自动手,这药还是小金子偷偷背着人去寻来的伤药,每三日需一换,可是小金子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逢先皇冥寿自然忙得脚不沾地,这项工作便是萱儿一手来做。皇帝不再亲近萱儿,这活儿暂时不能找外人接手,当然只能亲历亲为。
对此萱儿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横竖身子是他自己的,他总不会胡乱糟蹋,他不让她看,她便以为,应该是伤口愈合了,他不需要她的帮忙而已。
她越是平淡不在意,皇帝心里就越是别扭难受,心里总觉得:朕不说,难道你就不兴多问一句吗?不问朕为什么不让你换?不问朕为什么心情不好,心里难受?可是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明白,她心里是半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他只是根本不明白,既然如此她到底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到底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难道是为了报仇才来接近他?那为什么早不来,一直等到这么多年以后才来?如果是为了见太后,她多的是机会,为什么他每次去请安,从不见她主动跟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念些什么,她的思绪里可有一丝半毫与他勃长乐有关?萱儿的表情越是平静,语气越是恭顺,勃长乐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越疼,渐渐变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以至于祭礼结束时,皇帝终于病倒了,众人这时候才想起,这个在朝堂上锋芒渐露,隐有先帝遗风的皇帝,毕竟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御医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恭敬地跪下为皇帝诊脉。片刻后才觉得情形不对,壮着胆子察看了皇帝的神情后才敢掀开他的内衫露出伤处,一看顿时骇然,惊呼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一双眼睛震惊地转过来看着随侍在侧的萱儿,萱儿还以为勃长乐的伤势已经好了,这时候也上去一看,顿时呆住,她的身子不由得一下子冰凉,脊背窜上来的冷意让她不由战栗了一下,忍不住去看了勃长乐的脸——她本来对他是视若无睹,毫不在意的,这时候她才发现,勃长乐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满目痛苦之色,她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说到底,她并不是石头做的,不能真的心硬如铁。眼见那伤口已经完全溃烂,甚至连伤口四周的肉,都已烂成了死黑色,发出阵阵的异味。她这个所谓近身伺候皇帝的宫女,面对御医的责问,竟然真的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纵然她想回答,又能说什么呢?说他为了保护她免受七皇子的伤害才受了这样的重伤而不能声张?说出来也得有人信才是!她一旦说出口,只怕自己的罪过会更大,会更惹人怀疑,连七皇子的死都要被重新翻出来作文章,那这一切隐瞒不都白费了吗?
那御医满目惊疑之色,刚要继续责问却被皇帝喝止:“朕不过是偶然风寒,你可听清了!”
御医突然明白这次皇帝单独招他一人出诊的含意,他恐惧地跪下:“微臣惶恐,只是陛下伤势很重,天气渐热,伤口已经溃烂发炎,这样的伤势若是不回禀太后,微臣恐怕……”
“住口!朕有什么病自己最清楚!你开药吧!其余一切,不必多言!”
御医战战兢兢爬起来去开药,勃长乐使了个眼色,小金子立刻跟上去盯着那御医。萱儿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她虽然不懂得医术,却也知道他这伤口的状况是多么严重,她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忍受这样的痛苦站在祭堂上,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那伤口一眼,也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在她看来,这实在是无法相信的事情,她怕伤痛怕流血,推己及人,她更加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这世界上有很多心狠的人,只是这些人心再狠,对自己总是宽容的。她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勃长乐这样的人,就连对待自己,他都是严苛冷酷的,竟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伤口流血溃烂发炎出脓,这是什么样的人啊!若非亲眼目睹,她简直不能相信!
对别人狠也就算了,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实在是可怕,却又无比的可怜。接过御医熬好的药喂勃长乐喝下,帮他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萱儿放下帘子想让皇帝休息,谁知道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勃长乐抓住她的手是滚烫的,所以连带着她的手背都要捂出汗来,萱儿紧张起来,想要抽出来又不敢太过用力,勃长乐笑起来:“你害怕?”
当然害怕,因为她实在摸不透这个少年皇帝到底在琢磨些什么,算计些什么,她当然是忧虑的,只是这心思却也不好露出来,因为她靠近他,本也没有存什么良善的主意。勃长乐也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凝神看着萱儿,眼睛里闪过一阵莫名的光芒,像是流星倏忽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不见,他的手越攥越紧,那么用力,用力到萱儿下一刻都要痛叫出声,可她忍住了,不过是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心里纵然对勃长乐的感情很复杂,但那里面,却是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没有的。
这一点,她知道,勃长乐也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还是不能忍着不能接受,所以他想也没有再想,将她一下子猛地拉到自己怀里,倾身吻了上去。萱儿觉得脑袋一片茫然,惊吓、疑惑都化成脑海中的一片迷雾,蒙蔽了她的神智。发呆的时候,勃长乐已将她圈在怀里,抬高她的下巴,企图让她把脸仰起。
呜……
她意识到他在亲吻她的那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厌恶的情绪涌上来,她下意识的便用力去推他,想要推开他炙热的拥抱,慌乱中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他的伤口,更遑论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推,勃长乐闷哼一声,却半点没有放松自己的怀抱,仍然死死抱住她,用力地亲吻她。
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动作。萱儿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动手打他耳光,但是勃长乐竟然笑起来,回味似地盯着她湿润的嘴唇,完全无视那个耳光带来的震撼效果,“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不敢看他那双眼睛,只觉得那眼睛里的笃定和执着是如此的可怕!可怕到她几乎想要立刻从这宫里逃出去!可怕到她几乎要将那句话当作一种预言!
结果萱儿还是没命地逃出来,倒在殿门口喘息不已,她胃里一阵恶心,难以想象竟然被勃长乐亲吻了,虽然她在进宫前作好这样的准备,甚至于预料到自己要做出某种牺牲,但是事到临头,她反而不能接受,更加不能容忍,除了贺兰雪以外的人碰她一下!尤其这个人,还是勃长乐!
路过的宫女好心来搀扶她起来,她刚刚谢过她,手心里就多了一张纸条,还没反应过来,那宫女已经走远。
是哥哥的字迹!萱儿眼眶一下子湿润,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纸条,半响反应过来,偷偷将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走开。
八一
贺兰雪约她见面,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有去,萱儿紧张地握住自己的手,神经质地绞动着自己的手指,直到苍白的指尖变得跟红艳艳的指甲一般有了血色,她不停地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能去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她已经心生怯意,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定多久,如果他让她跟他一起走,她说不定真的会答应,所以她一定不能真的去见他!
她爱贺兰雪吗?
这个问题她想都不想就能回答,当然,她爱他,可是爱情对于她而言,绝不是最重要的。亲情和爱情,哪一样对她来说都是不能失去的。乳娘抚养了她十二年,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她不是舍弃了贺兰雪,更不是背弃了自己的爱情。只是如果她真的忘记一切,跟贺兰雪在一起,她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因为她会时刻记得,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乳娘的痛苦之上!甚至于,乳娘会因此而丧命,因为她的自私自利!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至高无上,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不惜一切,过往的所有都能够抛弃,自己的亲人也可以不管,但是萱儿不行,她做不到,在她心里,亲情跟爱情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即便是今天换了贺兰雪有性命之忧,她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救他!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她现在才不能见他,一旦见了他,就会动摇,会后悔,为了乳娘,萱儿决不能有半点的动摇,不能有半点的后退!
所以相约的那一夜,她哪里也没有去,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彻夜未眠,却始终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贺兰雪挑的时机是最好的,因为现在是祭礼刚刚结束,各方都要出宫,单是那些僧人来来去去,就忙得宫里人仰马翻,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偷偷见面,可是她偏偏不能去,不敢去,白白错过这样的机会!
“萱儿,你眼睛怎么都红了!”乾清殿的小宫女可儿不明白地看着萱儿,昨天晚上守夜的是她,又不是萱儿,萱儿的眼睛怎么都红了一圈,好像哭过的样子。
萱儿勉强笑笑,清丽脱俗的面孔上露出显得有些微失落的笑容,看得可儿都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你是不是想家了,我刚来的时候也很想家的,偷偷哭了好几回呢!”看着萱儿不说话,可儿想了想,觉得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对了萱儿,你见过贺兰公子没有?”
贺兰公子,萱儿抬起眼睛,她何止见过他……
可儿见终于引起了她的兴趣,兀自开心地继续挥舞着手上的小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小嘴叭叭地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贺兰公子啊,长得可俊了,是可儿看过最好看的人啦!萱儿你要是没见过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可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还看见他呢!内监说他一早便进宫了,还陪着锦绣公主弹琴聊天,整整一天到现在还没走呢!你说天下哪有这么俊美的男人,我觉得锦绣公主跟贺兰公子根本不般配呢,他也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不过她是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陛下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