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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说了话,华妃也不能再辩。采月和小施听我与华妃争执,早吓得人也傻了。冯淑仪催促了两次,才回过神来谢恩。我轻轻吁了一口气,还好。
见华妃脸上仍有忿意。转念一想,华妃不是要杀我们的人么,那么,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我走近玄凌身边,轻轻道:“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惠嫔姐姐落水原因尚且不明,可必定是侍卫救护不及才会呛水太多昏迷不醒。依臣妾的意思,不如撤换了宓秀宫的守卫另换一批。否则,这次是惠嫔姐姐,若下次再有什么不当心的伤及了华妃可如何是好呢?”
华妃听我如此说,立即道:“莞嫔适才不是说要将功折罪么?怎么现在又要换我宫苑的侍卫,岂非赏罚太有失偏颇?有护短之嫌。”
十六、池鱼(3)
我微笑道:“华妃娘娘多虑了。我也是为了娘娘着想。皇上一向爱重娘娘,怎能让这样一般粗心懈怠的奴才护卫娘娘宫禁,置娘娘于险地而不顾呢?况且只是换一批侍卫并不算是惩罚啊。”转而向玄凌道:“臣妾愚见,皇上勿要笑话臣妾见识短浅。”
玄凌道:“你说的极是。朕差点忽略了这层。就让李长明日换一批精干的侍卫过去戍守宓秀宫罢。”
华妃脸色不好看,极力忍耐着再不看我,也知道事情无转圜之地,她身边的侍卫必定要被替换了,遂不再争。换了笑脸对玄凌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妾。”又道:“臣妾带了两支上好的山参来,压惊补身是再好不过的。叫人给惠嫔炖上好好滋补才是。”
玄凌点一点头,“华卿。你成日惦记着六宫诸事,这么晚还要劳神,早点回去歇息吧。”
华妃温婉巧笑道:“皇上明日也要早朝呢,不宜太操劳了。臣妾出来时叫人炖了一锅紫参野鸡,现在怕是快好了。皇上去用些子再歇息吧。”
玄凌笑道:“还是你细心。朕也有些饿了。”转头看我,“莞卿,你也一同去用些。华卿宫里的吃食可是这宫里拔尖的。”
华妃只轻轻一笑:“皇上这么说,实在是叫世兰惭愧了呢。妹妹也同去吧。”
哪里是真心要我去,不过是敷衍玄凌的面子罢了。玄凌这一去,多半要留在华妃宫里歇息,我怎会这样不识相。何况眉庄这里我也实在是不放心,必定要陪着她才好。遂微笑道:“臣妾哪有这样好口福,不如皇上把臣妾那份也一同用了吧,方能解了皇上相思之苦啊。”
华妃含笑道:“瞧皇上把莞嫔妹妹给惯的,这样的话说来也不脸红。”
玄凌道:“朕哪里敢惯她,本来就这样子。再惯可要上天了。”
我笑道:“臣妾说呢,原来皇上早瞧着臣妾不顺眼了呢。皇上快快去吧,野鸡煮过了就不好了。臣妾想在这里照顾惠嫔姐姐,实是不能去了。”
玄凌道:“好吧。你自己也小心身子,别累着了。”
华妃笑道:“那就有劳莞嫔和淑仪。”说罢跟在玄凌身后翩然出去。
夜已深了。我见冯淑仪面有倦色,知道她也累了,遂劝了她回殿歇息。独自用了些宵夜守在眉庄床头。
心里泛起凉薄的苦涩。刚才,多么和谐的妃嫔共处、雨露均沾的样子,仿佛之前我和华妃并未争执过一般,那样的和睦。嘴角扯起浅浅的弧度,野鸡紫参汤,华妃还真是有备而来。
眉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我取了手巾替她擦拭。眉庄,这事情来的突然,来不及在心里好好过一过理清头绪。现下夜深人静,正好可以慢慢想个清楚。
眉庄未醒,自然问不出什么。若是眉庄迟迟不醒,华妃又要惩罚采月和小施就再无理由可阻拦了。
我唤了采月进来,问道:“采月。你跟着你家小姐恁多年,也该知道我与你家小姐的情谊非同一般。”
采月尚未在适才的惊吓中定下神来,听得我如此说,忙要下跪,我急忙拉住她。她呜咽道:“奴婢知道。要不是这样莞小主怎肯为了奴婢与华主子力争,要不是小主,奴婢连这条命也没了。”
我叹一口气,道:“你知道华妃为什么要这样严惩你们?其实,你和小施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打发你们去‘暴室’,分明是要你们往死路上走了。”
采月嗫嚅着摇了摇头,我徐徐道:“宫里要杀人也得有个讲究,哪里是无缘无故便要人性命的。若真要杀,多半是灭口。”我看看她,故意端起茶水饮一口,这不说话的片刻给她制造一点内心的畏惧,方道:“你仔细想想,你小姐落水时,你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才逼得人家非要杀你。”这话本是我的揣测,无根无据,只是眉庄不懂水性自然不会太近水边,又怎会大意落水呢?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蹊跷。
采月的脸色越来越白,似乎在极力回想着什么。我并不看她,轻轻擦一擦眉庄的冷汗,“如今你小主都成了这个样子,万一你疏漏了什么没说,连我也保不住你。可不我们一齐成了糊涂鬼,连死也不知死在谁手里。”说罢唏嘘不已,举袖拭泪。
十六、池鱼(4)
采月见我伤心,慌忙拉住我的袖子道:“奴婢知道事关重大。而且……而且奴婢看的并不真切,所以不敢胡说。”
“我也不过想心里有个数罢了。你且说来听。”
“奴婢……奴婢取了墨回来的时候,似乎……似乎是看见有个内监的身影从千鲤迟旁窜过去了。因天色黑了,所以怕是奴婢自己眼花。”
我点点头,“这事没别人知道吧?”
采月忙道:“奴婢真不敢跟旁人提起。”
我道:“那就好,你切记不可跟别人说起。要不然怕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知道么?”采月又惊又怕,慌乱的点点头。
我和颜悦色道:“你今日也吓的不轻,去歇会吧。叫了白苓来陪我看着你小姐就成了。”采月诺诺的退了出去。我注视着烛光下眉庄黯淡的容颜,轻轻道:“原本以为山雨欲来,不想这山雨那么快就来了。眉庄,你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这山雨之势我如何独力抵挡?”
存菊堂外的夜色那么沉,像是乌墨一般叫人透不过气。连悬在室外的大红宫灯也像磷火般飘忽,是鬼魂不肯瞑目的眼睛。我默默看着眉庄,时间怎么那样长,天色才渐渐有了鱼肚的微白。
陵容一早便过来看眉庄,见她只是昏睡,陪着守了半天被我劝回去了。
直到午后时分,眉庄才渐渐苏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取了些清淡的燕窝粥喂她,也只吃了几口就推开了。
看她慢慢镇定下来,房中只余了我们两人,方才开口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眉庄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双手用力攥住被角,极力忍泪道:“嬛儿,快告诉皇上,有人要我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采月说你溺水之时曾远远看见一个小内监的身影窜过。原本以为是眼花,据你这么说,看来是真有人故意要你溺毙在千鲤池中。”我轻轻的拍她的背,问:“看清是谁了么?”
她一怔,摇了摇头,“从背后推我入水,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也是白问,既然存心要眉庄的性命,自然安排妥当,怎会轻易露了痕迹。
我握住眉庄冰冷的手,直视着她,“既然要告诉皇上,你得先告诉我,是谁做的?”
眉庄蹙了眉头,沉思片刻,缓缓道:“我甚少得罪人你也知道。与我最不睦也就是废黜了的余更衣,何况她现在的情势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来对付我。”她想一想,“恬贵人、秦芳仪等人虽然有些面和心不和,也不至于要我性命这般歹毒。实在……我想不出来。”
“那么,与你最不睦的就只有……”我没再说下去,眉庄的手轻轻一抖,我晓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眉庄强自镇定,反握住我的袖子,“千鲤池离她的宓秀宫不远,,她要对付我,也不会在自己的地方。她总该要避嫌才是,怎会自招麻烦?!”
我轻哼一声,“自招麻烦?我看是一点麻烦也没有。皇上昨夜还歇在了她那里。”眉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要闭过气去。我安慰道:“她也没有占尽了便宜。就算不是她要伤你,可你溺水昏迷必定和她宫禁的侍卫救护不及脱不了干系。所以,皇上已经下令撤换宓秀宫戍守的侍卫,那些人跟着她久了总有些是心腹,一时全被支走,也够她头疼了。”
眉庄方才缓了口气。我轻叹一口气,重新端了燕窝粥一勺一勺喂她,“你先吃些东西,才有精神慢慢说与你听。”
我把华妃来探眉庄并要惩罚采月、小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道:“你前脚才出宓秀宫,不出百步就溺进了千鲤池。放眼如今宫中,谁敢这样放肆在她的地界上撒野。唯有一个人才敢——就是她自己,并且旁人不会轻易想到她会自己引火上身招惹麻烦,即使想到又有谁会相信华妃会这样愚蠢?”
“她一点也不蠢,正是如此,别人才不会怀疑她。”眉庄的脸上浮起冰凉的笑意,“我不过是言语上不顺她的意,她竟然如此狠毒!”
十六、池鱼(5)
“如今情势,旁人会觉得华妃即便是要对付,也会是我而非你。正是有了这层盲障,华妃才敢下这狠手。其实你我……”我踌躇道:“是嬛儿对不住姐姐,连累了姐姐。”我再难忍耐心中的愧疚,眼泪滚滚下来,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姐姐你完全是被我连累的。华妃是怕我们二人羽翼渐丰日后难以控制,才要除你让我势单力孤,形同断臂,难以与她抗衡。”
眉庄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才怔怔落下泪来,神色倒比刚才正常了许多,她慢慢道:“不关你的事。早在我初初承宠的时候,她已视我如哽喉之骨,意欲除之而后快,只不过碍着皇上宠爱,我又处处对她忍让避忌,她才没有下手。如今……”眉庄轻轻撩开我哭得粘住眼睛的刘海,“不过是见我对她不如先前恭顺忍让,皇上又无暇顾忌我才落手以报旧仇,实在与你无关……”
我知道眉庄不过是宽慰我,哭了一阵才勉力止泪道:“那么姐姐预备跟皇上怎么说?”
眉庄淡淡道:“还能怎么说?无凭无据怎能以下犯上诬蔑内廷主位,反而打草惊蛇。我会对皇上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我点点头,惟今之计,只有如此。“也要封紧了采月的嘴,不许她向旁人提起昨夜的一字半句。”
正巧白苓捧了华妃送的山参进来,惊喜道:“小主醒了!奴婢去唤太医来。这是华妃娘娘送给小主补身的,华妃娘娘真关心小主,这么好是山参真是难得……”眉庄冷冷道:“撩下了出去。”
白苓不明所以,我忙道:“你小主身子不适要静养,快别吵着她。”白苓慌忙退了下去。
眉庄厌恶地看着那盒山参道:“补身?!催命还差不多。嬛儿,帮我扔出去。”
“不用就是了。何苦扔出去那么显眼。”
眉庄目光森冷可怖,恨恨道:“我沈眉庄如今奈何不了她,未必今生今世都奈何不了她。既然留了我这条命不死,咱们就慢慢的算这笔账!”
眉庄从来性子平稳宽和,如今出此言语,看来已是恨华妃入骨了。唇亡齿寒,何况是我与我亲如同胞的眉庄。我又如何不恨,生死悬于他人之手,现在是眉庄,不知何时就会是我。如今还能仰仗玄凌的宠爱,可是从昨夜来看,玄凌对华妃这个旧爱的情意未必就不如我这个新宠,何况华妃与他相伴良久,非我朝夕可比。我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隐约觉得这灿烂的春光之后,有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向我卷裹而来……
十七、杀机初现(上)(1)
眉庄如我们商定的一般说是自己失足落水,自然也就没人再疑心。玄凌劝慰之余去看眉庄的次数也多了。眉庄的身体很快康复,只按定了心意要伺机而动,因此只静待时机,不动声色。华妃也四平八稳,没什么动作。
乾元十三年四月十八,我被晋封为从四品婉仪。虽只晋封了一级,不过不管怎样说,总是件喜事,把我入春以来的风头推得更劲。迎来贺往间,后宫,一如既往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祥和。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时近五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我的身子早已大好,只是玄凌放心不下,常叫温实初调配了些益气滋养的补药为我调理。
一日,我独自在廊下赏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两缸金鱼,景德蓝大缸,里头种的新荷只如孩子手掌般大小,鲜翠欲滴,令人见之愉悦。荷下水中养着几尾绯色金鱼,清波如碧,翠叶如盖,红鱼悠游,着实可爱。
佩儿见我悠然自得的喂鱼,忽地想起什么事,忿忿道:“那位余更衣实在过分!听说自从失宠迁出了虹霓阁之后,整日对小主多加怨咒,用污言秽语侮辱小主。”
伸指拈着鱼食洒进缸里,淡淡道:“随她去。我行事为人问心无愧,想来诅咒也不会灵验。”
佩儿道:“只是她的话实在难听,要不奴婢叫人去把她的住所给封了或是禀报给皇后。”
我拍净手上沾着的鱼食,摇一摇手:“不必对这种人费事。”
“小主也太宅心仁厚了。”
“得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