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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沂一愣。
她说……什么?
崇敬西军,还有,种家?
纵观整个大宋,为军将者,都是极其卑微的所在,甚至不能封侯拜相、绯袍加身……帝姬她,怎会说出“崇敬”二字的?
“少郎君,不,将军。”赵瑗轻轻摇摇头,心境渐渐平和了些,语调也和缓了下来,“请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驰骋沙场傲骨铮铮的铁血将军,不该……”
“帝姬!”
种沂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伸出手,沿着她的面部轮廓,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薄唇也随之抿起,语调极低,“不要给我希望,因为……等到希望破碎的那一日,臣,承受不起。”
最后那个“臣”字咬得很重,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赵瑗摇摇头,心中有些难过。
她能感觉到种沂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几乎能将她从外到里穿透出两个大洞来。她知道种沂说要娶她不是一句玩笑话,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
“帝姬。”少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唤你‘柔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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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赵瑗拢着被子,坐在床沿上翻阅着宗泽给她的一些卷宗。赵构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不过是名义上的,真正揽事儿的人,还是李纲和宗泽。今年冬天,宗泽的身体变得很差,便索性分了一些事情到赵瑗身上,自己躲了两日清闲。
今天分到赵瑗手中的卷宗是:某一路将士又斗殴了、某一营士兵又造。反了、某某人又当了逃兵……她一路看下来,统共不过两个字:缺钱。
先前收集的军饷粮草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这些日子,才凭空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赵瑗摸了摸手腕上的痕迹,默念一声我要进空间,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床沿边上。
再睁眼时,已是另一番天地。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铜浇铁铸的天和地,还有这半年来收集的一些破铜烂铁。比如紫云英的种子,比如从工匠手中淘来的纯铁纯铜纯锡纯铅,比如从赵构手中搜刮来的几块小金锭和小银锭。顺道说一句,这些小金锭和小银锭,都是皇家特制的,纯度极高。
她不时用足尖踢踢这些小金块,皱着眉头,思考着应该怎样将它们拿出来。
说自己发现了一座金矿?
不成,若是燕云之地有金矿,一早就被辽人吞尽了。
说自己又去顺了一批财物?
不成。这样一来,自己就真变成“点石成金”的神女了。要知道,神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真是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啊……
赵瑗蹲在地上琢磨了好一会儿,决定对宗泽说,自己先前在汴梁收集了许多藏宝图,其中一个恰好就在燕州境内。至于宗泽肯不肯信,那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粮、饷。无论如何,先解决了当前的危机再说。
她思量停当之后,悄无声息地跳出窗户,溜了出去。
窗下的少年抱着胳膊,皱眉看了她很久,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夜深人静的,也委实太过危险了些。
他尾随着她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又顺手劈晕了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等到她东瞧瞧西看看,摸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回去,禁不住微微一笑。
——帝姬终究还是少女心性。
他没兴趣琢磨帝姬究竟去做了什么,一路尾随着她离开又尾随着她回房安睡。那一句“臣替帝姬守夜”委实不是空话。明日便要离开了,他很想……很想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
“少郎君。”夜色之中,有人低声唤他。
他转过头,抱着长剑,沉声说道:“你留在燕州,听从宗老将军调遣。”
“不。”来人摇摇头,说道,“先前某奉帝姬之命,前往燕州边境时,碰上了几个人。某试探了机会,觉得可堪大用。”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先前是宗泽将军麾下的,因开罪康王被革职。这回北上燕州,就是指望再次从军。”
种沂轻轻“唔”了一声,片刻之后才说道:“此事不妥,五郎。你该去禀报宗泽将军,或是直接将那人带去见他,而不是我。对了,你可曾问过那人的名姓?”
“岳飞。”
第34章 连环策〔五〕
“岳飞……”
种沂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隐约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个传闻。
一位比他更年轻气盛、更热血当头的青年将军,给康王殿下上了一封万言书。万言书里,他慷慨陈情,只求挥师北上……最终康王厌恶地将这张纸揉巴揉巴丢进了茅厕,接着批复:革职。
整个大宋的文官体系,是非常成熟及完整的。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对什么官儿该上什么书,都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像岳飞这种武职,直接越过顶头上司、越过枢密院给康王奏事……对不起,你还是回老家种红薯去吧,大宋的官场不适合你。
同为武将,种沂对岳飞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他比岳飞要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此子太过莽撞。”他微微皱起眉头。
韩世忠一愣:“少郎君?”
“这件事情,你别管,我也不能管,交由宗泽将军处理便是。”种沂言道,“岳飞……他是禁军还是地方团练厢军?无论哪一支,都轮不到西军去管。手握重兵之人,本就该战战兢兢。若是不小心犯了上头忌讳,来个‘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心怀不轨’,那就大大不妙。”
至少,康王赵构,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韩世忠再次抱拳,说了声是,随即又道:“先前在燕州时,又听说康王预备孤身北上。末将不知该如何应对,故来请教少郎君。”
康王北上?
种沂渐渐皱起了眉,在月色下显出一身冷肃。康王秉性胆小多疑,若不是情势相当危急,绝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他思考了一会,再次确认道:“消息可靠么?”
“末将回燕京时,康王已经渡过了黄河。”
这样看来,此事应当确凿无疑。
少年将军抱着剑,周身沉寂着一种冰冷的肃杀。银白色的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凛冽的光泽,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渐渐浮上了一丝愠怒,却又很快消逝于无形。
“少郎君?”韩世忠同样有些惊讶,“此事不妥么?”
“不……”
种沂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眼中翻涌着遏制不住的怒意,“怕是皇家——要起萧墙之祸。”
韩世忠一惊。
种沂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无论韩世忠再怎么问,他也不肯多说半个字,只是不断地对他重复着:莫要多言。韩世忠不懂,但种沂出身世家大族,对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
如果宗泽将军,还有柔福帝姬,执意要迎回靖康二帝,那么现今留在黄河南岸的“准皇帝”康王殿下,心里必定会留下一个老大的疙瘩。如果说谁最不希望二帝还归,那必定是赵构无疑。
要痛击金兵、要收复燕云,赵构必定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要迎还二帝……
搞不好,赵构,会从中作梗。
韩世忠眼见问不出什么来,郁闷地挠挠头,转身走了。种沂抱着剑在月下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上了阁楼。他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终于吱呀一声,推开了帝姬安睡的闺阁。
——对不起。
——我自知此举大逆不道,可我……想在临行前,见你最后一面。
种沂望着东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束好佩剑的丝绦,在床沿边半跪下来,静静地看着榻上沉睡的少女。少女很美,在晨曦中有种恬静安宁的味道。他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胸中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大石头。
本以为帝姬是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明月,冰冰冷冷,望尘莫及。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帝姬是冬日中一捧融融暖阳,每接近一分,就愈温暖一分。等到后来,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完全撒不开手。
她说,无论西军还是种家,都是她最最崇敬的。
她说,他是驰骋沙场赤血丹心的少年将军,她当不起他的一跪。
帝姬竟懂得他的抱负他的重担他的责任,也懂得他的无奈。
越是接近她,就越是眷恋与着迷。
每多了解一份,就多沦陷一分。
帝姬一定是……一定是他这辈子的劫数。
“柔福……”
他情不自禁地低低喊出声来,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修长的指节轻轻插。入她柔软的发丝里,有些微微的凉,却绵软得不可思议,一如她面对自己时的模样。
怎么办?……
他已经,放不开手了。
门边响起了指节轻叩的声音,三下,又两下。回头一看,却是一身黑甲的亲卫,冲他递了个揶揄的眼神,还有“是时候了”的口型。
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亲卫又递了一个揶揄的眼神之后离开,去替他准备长枪骏马。
种沂微微侧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银白色的铠甲在晨曦中泛着冰冷且肃杀的光泽,如同窗外风雪一般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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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沂只带了一小拨人走。
毕竟大面积种紫云英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去的人身手越矫健越好,胯。下的战马越雄健越好。最快的马、最好的枪、最值得信任的人,才能完成这件几乎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来替你,决胜千里之外。】
赵瑗从醒来的那一刻起,耳边就一直回荡着那句近乎残酷的话。他果然走了,带着他对她的承诺。决胜千里……千里之外大雪封山重兵重围地广人稀……千里之外是那么好决胜的吗!?
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坏掉了。
赵瑗揉揉通红的眼睛,抱着锦被滚下了床。今天天气格外冷,即便裹了厚厚的貂裘,也依旧冷得直打哆嗦,更别提身上穿着冰凉的铠甲了。
……好难过。
她连着裹了两件大氅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感冒了。稍稍盥洗了一下走出阁楼,才听见楼下到处是嗡嗡的议论声。
据说今天一早,宗泽将军的案几上,出现了一张神秘的藏宝图。
据说宗泽将军按图索骥,找到了一大座金山银山。
粮草不用愁了,军饷也不用愁了,兄弟们上啊,天降福泽,天佑大宋!
宗泽一身戎装地站在街道上,周围挤满了兴奋的士兵。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场“天降福泽”,更有甚者,还给诸天神佛玉皇大帝土地公财神爷摆了满桌的贡品。只有宗泽严肃且无奈地站在当场,左脚边一堆金锭,右脚边一堆银锭,码得齐齐整整。
“参见帝姬。”宗泽躬身向她行礼。
“唔。”赵瑗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恭喜将军。”
宗泽表情僵了一下,渐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老臣驰骋沙场数十年,胜少败多,从未得见上苍垂怜。今日得此‘宝库’,必定是因为洛水神女的缘故。”言罢,他深深望了赵瑗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赵瑗打了个哈哈,三两句话糊弄了过去。
“帝姬。”宗泽继续说道,“如今粮饷不缺,不知帝姬下一步,打算做些什么?”
赵瑗心头一凛,面上笑容不变:“将军此举不妥。如今执掌千军的,是康王殿下、李纲大人与将军您,可您却来询问我这个‘小小’的帝姬,是否太过舍本逐末了些?”
宗泽哈哈一笑,朝四周环顾一圈,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你们说呢!?”
“帝姬神机妙算,天下无双。”
“帝姬乃是神女下凡,还望指点我等凡夫俗子才是啊……哈哈……”
“盼帝姬垂怜我等蠢人!”
“唯有帝姬才能‘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
那群围观的将士肯定是和宗泽约好了的,胡说八道起来眼皮也不带眨。赵瑗憋了一口老血在胸口,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