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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好盖子后还觉得不够,易遥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朝里面吐了回去。
易遥拿着杯子,快步地朝走廊另外一边地教室走去。
走了几步,易遥停下来,手放在盖子上,最终还是拧开来,把水全部倒进了边上的水槽。突然腾起来的白汽突突地从水槽边缘漫上来。
易遥走回走廊尽头的白铝水桶,拧开热水龙头,把杯子接到下面去。
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从杯口冒出来。
易遥抬起手背,擦了擦被热气熏湿的眼睛,然后盖好盖子,走回教室去了。
唐小米笑眯眯地接过杯子,打开盖子刚准备要喝,被一个刚进教室的女生叫住了。
“哎呀,你可别喝,刚我还以为是易遥自己的水杯呢,因为我看到她喝了一口又吐进去了,刚还像问她在搞什么”。
易遥回过头去看向刚刚进来的女生,然后在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唐小米一张惊诧的脸。无论是真的惊讶还是扮演的表情,无论哪一种,这张脸的表现都可以用“不负众望精彩绝伦”来形容。
果然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啧啧”的声音来。
易遥转过身静静地坐下来。什么也没说,慢慢地从书包里掏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来。
等她翻好了课文,身后传来唐小米姗姗来迟的娇嗔∶“易遥年一怎么能这样呀?”
完全可以想像那一张无辜而又美好的脸。
如同盛开的鲜艳的花朵,让人想践踏成尘土一般的美好。
57
冬天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日的阳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冬日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从窗外斜斜地穿进来,把窗户的形状,在食堂的地面上拉出一条更加狭长的矩形亮斑。
冬日的正午,感觉如同是夏日的黄昏一样,模糊而又悲伤地美好着。
一个男生踢着球从身后跑过,一些尘埃慢慢头一样的从地面上浮动起来,漂浮在明亮的束形光线里。
“你真的吐进去了?”齐铭放下碗,看着易遥,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严肃的表情。
“吐了。”易遥低头喝汤的间隙,头也没抬地回答到。
齐铭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毛。
“但还是倒掉了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易遥抬起头,咬了咬牙。 “早知道就不倒了。”
齐铭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易遥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瞪着他, “好笑吗?”
齐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易遥的头发,说 “你啊。还是少了一股做恶人的狠劲儿。”
“批评我呢?”
“没,是表扬。”齐铭笑呵呵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光灿灿的,牙齿又百又好看。易遥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女生低声地议论着他。
“我宁愿看作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易遥盖起饭盒的盖子,说 “我吃完了。”
冬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也照不穿凝固在齐铭眼眶下的那条漆黑的狭长的阴影。那是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着的美好。
易遥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齐铭,他在日光里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午夜盛放后的洁白的昙花,在日出之前收拢了所有的美好。
心里那根微弱的蜡烛,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58
就如同易遥预想的一样,唐小米的把戏并没有停止。
甚至可以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狠毒很多。就像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样,在别人眼里,还要美好无辜很多很多。
就像拆毁一件毛衣需要找到最开始的那根毛线,然后一点一点地拉扯,就会把一件温暖的衣服,拉扯成为一堆纠缠不清的乱线。
事情的线头是这天下午,一个男生对易遥递过去一百块钱。
于是就像扯毛衣一样,不可停止地哗哗地扯动下去。
59
早上的时候学校的广播了一一直在重复着下午全校大扫除的事情。因为下周一要迎接市里卫生部门的检查,市重点的评比考核,卫生情况一直都是一个重要指标。
所以一整个上午广播里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午的扫除事宜,里面那个早操音乐里的病怏怏的女声,换成了教务主任火燎燎的急切口口吻。从学校四处悬挂着的喇叭里,朝外喷着热焰。
整个学校被这种焦躁的气氛烘烤得像要着火一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后就是全校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热死了,这冬天怎么像夏天一样。”
“有完没完,教务主任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女生不耐烦的说着。
“打扫个学校搞得像扫他祖坟一样紧张。至于么。”明显这一个更加恶毒。
易遥支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听着周围农女生的谈话,窗外阳光普照。好象苍白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一切开始恢复出热度,水蒸汽也慢慢从地面升起,整个世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着。
黑板上左边一大块区域被用来书写这次大扫除的分工。
东面花园:李哲东,毛建安,刘悦,居云霞
教室:陈佳,吴亮,刘蓓莉,金楠
走廊:陈杰,安又茗,许耀华,林辉
……
楼梯:易遥
易遥静静地盯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孤单地占据了一行。阳光正好有一束息斜斜地照在自己名字上面,有些须的粉笔尘埃漂浮在亮亮的光线里。易遥扯着嘴角,发出含义不明的笑意来。
“啪”的一声,隔着一行走道的旁边座位的女生的课本掉到地上来,落在自己脚边上。易遥回过头去,刚想弯腰下去拣,就听到后面唐小米的声音。
“易遥你帮她把书拣起来。”唐小米的声音真甜美。
易遥本来想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整个背僵在那里。
倒是旁边的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起身自己来拣。
“不用啊,叫她帮你拣,就在她脚边上,干吗呀。”唐小米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
易遥这次转过头去,,盯着后排的唐小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作响。唐小米漂亮的水晶指甲在哪个装满话梅的铁皮罐子上“嗒嗒”地敲着,看上去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在易遥眼里,却像是浸透毒液的五根短小的匕首,在自己背上深深浅浅若有若无地捅着。
周围又发出同样熟悉的“啧啧”的声音。易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口水在口腔里发出这种声音时的恶心。
易遥弯下腰,把书拣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放回到旁边女生桌子上面,“好漂亮的封皮呢,真好看。”易遥对女生笑了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
女生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尴尬。
身后唐小米收拢起美好的表情。
窗外的广播里依然是教务主任如同火燎一样的声音。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过他们背后头顶的蓝天。
还有在冬天将要结束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光里,纷纷开放的,巨大而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等不及春天的来临,它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满世界甜腻的香味。席卷冲撞来回。缠绕着每一张年轻美好的面容。
60
其实也乐得清闲。
整条楼梯没有其他的人,偶尔别的班级的男生提着水桶扫帚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跑过去。
易遥拿着长扫把,刷刷地扫过每有级台阶。
尘埃扬起来几乎有人那么高。于是易遥转回教室拿了些水出来洒上。
其他的人大部分做完自己的区域就回家去了,学校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扫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竟然在校园里形成回声。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变清楚。
一下一下。刷刷地。回荡在人渐渐变少的校园里。
易遥直起身来,从走廊高大的窗户朝外面望出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冬天里难得的绚丽。似乎苍白的当天已经过去了。易遥在嘴角挂了个浅浅的温暖的笑。
以前觉得孤单或者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牵连在一起。但其实,就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夕阳模糊的光线像水一样在每一寸地面与墙壁上抹来抹去。涂抹出毛茸茸的厚实感,削弱了大半当天里的寒冷和锋利。
空旷的孤单,或者荒凉的寂寞,这样的词语,其实比起喧闹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嘴脸来说,还是要温暖很多的吧。
等到差不多要扫完最后一层的时候,易遥突然想起齐名,于是摸出手机,想给他发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家好可、了。等翻开屏幕的嗣后,才发现齐名的一条未读消息。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先回家可。你先走。”
易遥合上屏幕的时候,一个男生站到自己面前,隔着一米的距离,朝自己递过来一张一百块的纸币。
“呐,给。”
光线下男生的脸是完全的陌生。
易遥抓紧着扫把,面对着他,没有说话。
61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它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62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桶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桶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咂下来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桶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63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杯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欲望,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