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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呆愕地看著他,不懂他在说什麽,德拉夏诺瓦只好挑明:「我说的是尤金佛利德林,他的举荐与支持,造就了今日的奥达隆,如果他一点责任也没有,未免太不公平。」
「不,不行!不要把脑筋动到尤金身上,这太离谱了!」
「不是要陛下对付他本人!」他强压著烦躁,怒气隐隐升起。
每次都是同样的情况,他总是在佛利德林家族的议题上碰壁!幸好尤金不在国内,他得趁早防范这个隐伏的威胁。
「只需撤去几个分支,收回部分的财产和领地,昭示您身为主君的威权!」
「以後再说,以後再说!」国王摇手又摇头,逃避著说:「不要一次拿那麽多事烦我!先处理奥达隆的问题,其他都不要说了!」
德拉夏诺瓦皱著眉头,国王完全没发现他的不满意,即使发现,大概也不会在乎。
「你听好,必须通知寇兰的人,要他们派出更多的人手,奥达隆不是好应付的对手。我绝对不容许失败,也绝不和这件事情扯上任何关系,你懂吗?」
第53章
远离阴谋诡计的另一头,没有人知道有这麽一个丑恶的陷阱存在,被挑选参与护送任务的每个人都在忙碌著。奥达隆的临时加入,大幅增加了众人的信心,他接手整个计画,在最後的五天,一点细节都不放过地进行修正工作。
忙碌是可想而知的,奥达隆每天匆忙出门,很晚才返家,加上刻意的回避,他和安杰路希没有交谈没有接触没有正眼相看。
一半的原因,是他没有拿定主意,该怎麽处理与安杰路希的关系?目前也不是思考这件事的好时机,采取逃避的态度是情非得已。另一半原因,是他会分心,每当他看见、甚至仅仅是想起安杰路希时。
不幸的是,他发现兰瑟殿下也有类似的效果,而且这个效果将在启程後维持至少一个月,尽管他自认能以公事公办的严谨态度应对,心情依旧复杂。
同样纷乱的情绪也在安杰路希的身上,对於这一趟旅程,他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惧怕?
奥达隆不在,兰瑟也不在,他一定会很寂寞。但是现况也不怎麽美妙,他们彼此没有交流,是另一种寂寞。奥达隆很忙碌,说过要回来之後再谈,他忍耐著不打扰对方时,就会希望他们尽快启程尽快回来,让悬著的一颗心,早一天放下来。
白天的大多数时间,安杰路希都在王宫陪伴兰瑟,待到傍晚左右回家。夜晚,他习惯蜷在大厅的长椅上,伴著温暖的炉火,等候奥达隆。
通常,他会在很晚很晚的时候,听见大门口传来老执事迎接主人的声音,他就赶紧从长椅中起来,在奥达隆发现他之前离开大厅,回到房间。
房门在一开始只是虚掩,他待在房中听得非常仔细……走廊的脚步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关门声。确认了自己和奥达隆只有一墙之隔,再把自己的房门关好,安心睡觉。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然後到了出发前夜。
这一天的晚上比前几天更冷一点,奥达隆回来的时间格外晚,安杰路希裹著一条厚毛毯,缩在长椅上不断打呵欠。
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脑里只剩下这句话在打转,壁炉中跳舞的火焰,则是他当晚最後的印象。
然後他作了一个难得的好梦,奥达隆在梦里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抚摸他的长发,轻轻抱起他。他被想念的温暖包围著,还有他喜欢的气息。
不知道奥达隆要抱著他去哪里?可惜不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奥达隆就把他放下来,然後停留在他身边很久很久,离开前,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在额头……
安杰路希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室内是昏暗的,壁炉的火焰跟睡著前的印象不太一样。他努力睁开仍旧贪睡的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寝室的大床上,不是大厅的长椅,但是他不记得从大厅长椅爬上床的经过。
茫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吵醒他的声音来源,是敲门的声音。
「……什……什麽事?」他扬声问,接著听见巴罗的声音在门外,提醒他护送队伍即将启程。
他完全清醒了!立刻跳下床,抓起大衣,匆匆赶往後门。
按照预定,兰瑟会在破晓之前被送过来,和护送队在这里会合。整个任务的时间日期和路线都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因此不直接从王宫出发,以避人耳目。
安杰路希抵达时,天空是灰暗的,靠近花园的後门聚集著约三十骑人马,都穿著便服,披起遮盖头脸的连帽大斗蓬,在安静中忙碌著。
除了负责安全的护卫,还有照顾兰瑟身体的军医及两名贴身侍从跟著,军医乘马,侍从则是一个在马车座,一个在车厢内。
马车看来十分坚固耐用,刻意拆掉了装饰,尽量显得朴素,车厢内部经过改装,成为可以躺卧的舒适空间。兰瑟正斜躺在里头,太过早起使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理想。
四殿下亲自送行,护卫们都感到十分荣幸,唯独将军背著身,没有跟殿下说话,引起大家的好奇与疑惑。
安杰路希在兰瑟的马车门边,互相说了许多道别的话,直到最後的清点工作完成,传来上马的指示。
骑士们一个接一个跨上坐骑,以马车为中心,整齐列队。奥达隆是最後一个,他舍弃外表太抢眼的爱马,乘著一匹普通的栗色马,围起宽大的斗蓬,拉上兜帽,眼睛以下全部挡在竖高的衣领後方。
距离下次见面还要一个多月,或者更久,安杰路希很想跟奥达隆道别,可是他总等不到对方转过身来,好好看著自己。
可恨又讨厌的背影!他决定不再等待,主动跑到奥达隆面前,马匹没有吃惊,马上的人却明显吓了一跳。
经过五天的互相回避,忽然面对著面,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安杰路希有一大堆想说的话,对方看似冷峻的态度却让他说不出口,结果只吞吞吐吐说了一句:「……兰瑟就拜托你了。」
「嗯。」
奥达隆的回应很简短,斗蓬的阴影下,表情隐晦不明。他一提缰绳,很快绕过了安杰路希,驰向队伍前方。
「启程!」
护送兰瑟的队伍终於缓缓驶动,目标是东北方,西奎拉的药师谷,一段艰险而危机四伏的道路。
安杰路希目送著他们,直到最後一匹人马也变成一个小点,隐没在道路的尽头。
回到屋里,菲莉丝已经在寝室等著。
安杰路希的心思还放在刚离开的一行人身上,随便在镜子前坐下,呆呆地让菲莉丝帮他梳头。
「殿下,您的头发……」菲莉丝梳了两下就停下来,从镜子里望著他,好像看见什麽奇怪的事情。
安杰路希把视线移向她,菲莉丝小心捞起左侧的一束头发,举在安杰路希面前。那束头发比较起其他位置,很明显短了一截,断口崭新平整,彷佛被利刃割断不久。
「怎、怎麽回事?」安杰路希惊讶不已,昨天傍晚从王宫回来,他才梳理过头发,并没有看见这种断口。
「我帮殿下修剪一下好吗?」
「喔……」他随便应了一声,菲莉丝便离开去拿工具。
安杰路希怔怔望著镜中的自己、和他的长发,脑中浮现一个印象。奥达隆老爱亲吻他的头发,还习惯挑拣同一束,吻著同一处。他曾经问过为什麽,总是得不到回答。
松开手,长发垂放下来。看著那一处不自然的短缺,他忽然明白了原因,如果是原本的长度,那一束发,正好贴著他的心脏。
心口一阵发热,他知道是奥达隆带走了他的头发,而且是在昨夜……他以为的梦境全是真实的。
奥达隆仍然爱他,比他所想像的更爱他,他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吝惜著没有给。
湿热从眼眶涌出,安杰路希伏在小桌上,怀抱满腔懊悔,轻声啜泣著。
第54章
踏进国王的会议厅,一股强烈的疑惑便笼罩住柯尔公爵。他听见部分关於南方防务的讨论,内容给人一种挑选新负责人的印象。
自从上一回国王做出那麽狠毒的决定,德拉夏诺瓦又明白表示威胁的意思,他的为人处事就变得更为敏感,随时注意每一点不寻常的风吹草动,包括不是职务范畴的军务。
他不得不带著心痛承认,只需顾好自己就能平安度日的美好时光似乎一去不再复返。
议政结束,他特地留下,等到旁人走得一个不剩,才试探著询问:「陛下,您是否打算撤换奥达隆将军?」南区边防好几年来都由奥达隆全权负责,这一个多月间也有适当的职务代理人,他真的不愿意相信国王会随便做出人事异动。
「哦,只是一些备案而已。」
「备案?」
「你知道的,」国王耸耸肩,往後躺进舒适的大扶手椅中,随口敷衍他追根究底的大臣:「去西奎拉的路途多麽危险,什麽事都可能发生!」
「陛下指的莫非像是遇上寇兰的部队,遭到伏击之类的危险?」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国王的否认是意料中事,柯尔公爵想要确认的,只是那一瞬间,来不及藏起的心虚与惊慌,而他竟真的看到了!
他几乎惊跳起来,对方假使不是国王,他早就拍桌大骂。
「陛下!我以为您也同意,奥达隆加入之後,计画就必须废弃!可是您、您、您……」他气得找不到适当用词。
年轻视浅的国王烦透了!他实在厌烦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要遭到再三质疑,然後再三解释,当这样的国王还有什麽意思?
「你能不能有一次不要那麽古板?我有我的考量,这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是最理想的作法!」
「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请陛下立即下令挽救,趁还来得及……」
「早就来不及了!」国王打断他:「按照预定,护送队昨天进入寇兰国境,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结果。」
他直起身,恫吓般盯著柯尔公爵的眼睛:「你的激动是为什麽?别忘记,计画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参与了这一切!」
「我没有!我从未同意陷害奥达隆将军!」柯尔公爵气急败坏地叫喊。
「噢,是这样子吗?第一次的计画你没有同意?同样是米卢斯的亲王,害死兰瑟,跟害死安杰路希有什麽差别?」
他忽然愣住。「安杰路希殿下?我以为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奥达隆将军。」
国王一个不小心说话太快,後悔已经太迟。「我……这个……我只是举例给你听,没有别的意思。」
怎麽会没有别的意思?柯尔公爵听懂了,不仅是奥达隆将军,国王陛下打算藉这个机会连安杰路希殿下一并铲除……竟然策划到这种地步,後头究竟还有多少人等著被牵连?
本以为只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平庸国王,却比他料想得更狠毒!责备、惊恐、不以为然,一时间全表现在他的脸上。
国王很不高兴他的反应,手指咚咚敲著桌面。
「看在芬姬儿的份上,我一直对你很客气,你也该知道分寸,马上给我停止追究这件事情!我都是不知情的,你也一样不知情,这就是往後我们要采取的态度!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明白这一点!」
他当然明白,不知情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严格讲起来,他也自认没有谴责国王的资格,从他放弃兰瑟殿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起陷进罪恶的泥沼中,谁也不比谁高尚。
但是他非常後悔,兰瑟殿下无论去留都面对著生命危险,他觉得自己毫无办法,良心比较容易得到安慰。那现在呢?更多无辜的人将被牵连,甚至要毁掉国家的栋梁……走错第一步,要不要挽救第二步?什麽时候阴谋的毒爪会伸到自己的头上?德拉夏诺瓦会善良好心地放过柯尔家族吗?
回到家中,柯尔公爵一个人关在房里反覆思考了很久,直到他认为自己的家族将来也可能受到危害时,才决心采取行动。
他立刻命人找来妻子芬姬儿公主,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我……我真是一个最可耻的人,你尽管看不起我吧!我……我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鼓起勇气……」他羞愧得无法抬头,更不敢看妻子的表情。
「真是的,要说多少次你才会懂呢?你唯一会被看不起的,就是可怜孤单越来越少的头发哪!」芬姬儿搭住扶手,斜支著头,轻轻摇动翘起的一只脚,像一名观赏戏剧表演的挑剔观众,嫌演员不够称头,演出不够激情。
「亲爱的亚伯特,我该教你两手,下回吵架别再输给德拉夏诺瓦了吧?」
「我、我吵赢他能换来什麽?惹祸上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