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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个友善的讯号,尤金是如此解读的。何况他不能忍受满嘴高谈阔论却无法以身作则的人,于是他移动座位,来到奥达隆对面。
黑发的少年瞪着不请自来的小队长,眼神有明显的警戒意味,然而他没有拒绝没有离席,即使只是默默无语,各吃各的饭,尤金仍受到很大的鼓舞。
日后,尤金曾对奥达隆坦承,自己最初为什么主动接近他?因为是第一次自己选择亲近的对象,大半出于新鲜感与好奇,那种心态毫不高尚。
奥达隆笑着回答他说,一个不高尚的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么多。
总而言之,面对尤金,十六岁的奥达隆并没有沉默太久,尤金仍记得他主动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所以,我真的是南方人?」
当他提到南方这个字眼,显著的表情变化,令尤金痛心。太多无知的人将这些字词应用在贬低的方面,对眼前这人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我只能说,从外表看,你拥有南方血统的可能性极大,在个性上却和传统印象颇不符合。如果你是问我的直觉,我会猜你是个混血。」
他扬起眉,警戒程度提高。」混血,那是一个侮辱人的字眼吗?」
「不,不是。」
意识到对方恐怕没有受过完善的教育,不明白艰深的字词,尤金语气温和地解释:「混血,是指父母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或民族,无关好坏。」
奥达隆随即沉默了。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世,这也难怪,在米卢斯,每个人都重视血统。
尤金很想主张自己不在乎血统身世,但深入一想,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出身在极上层的贵族家庭,才有漠视所谓家世背景的本钱?
严以律己,自省得太深入,一向也是尤金的人格特性之一。
几天后,他带来一本厚重老旧的书,在奥达隆的面前翻开。
「我想你会感兴趣,关于你的名字的来历。我第一次听见就知道不平凡,而我成功找到了出处。」
尤金完全不提这本书有多么珍贵难寻,而他又是如何写信请家人协助寻找寄送,再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寄送到他手上。
他将书本反过来,推到那对深沉的黑色眸子底下。
「你看!这就是奥达隆的故事,一个古代的神话人物,大海的支配者,发源自南方的冷僻传奇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奥达隆这个字有两种拼写法,你的拼法不是现代语法,得在真正古老的典籍才找得到。」
奥达隆的视线在书页上游动,显得有些别扭。
尤金立时醒悟。」啊,当然你看不懂,这是南方夏邦堤叶的文字,我也只懂得一部分。不过我们很幸运,这是写给儿童读的故事,不太难,我已经简单写成米卢斯的文字,就在这里……〃
他用手指着,写在另一张纸上的字迹跟他的人一样优雅美观,那张古铜色的脸却隐隐现出窘迫的暗红,神情也变得阴沈难看得多。
他们的视线接触,尤金才发现症结之处。
他疏忽了,这项发现让他太过兴奋而忘记考虑一个严重的可能性……奥达隆不认识字,既然不认识字,还分什么夏邦堤叶、米卢斯、古代现代的?
即使在日后,他们的交情趋于深厚时,尤金也没有问他,那时他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隔天,一张三等分折好的纸被塞进奥达隆的房间门缝。
他犹豫着拿起、摊开,纸上是好几幅手绘的图画,唯一的文字是他的名字,标在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出现在每一张图画里。那个与他同名的古神话人物很忙碌,一会儿斩杀妖魔,忽然又在狂风暴雨中驾船航行、与海中的诡异兽类战斗,是个力大无穷,勇猛而好战的斗士。
简单的故事,画得很细腻,想也知道是出自尤金之手。
奥达隆再见到尤金时,也同时见到那双浅褐眼里的血丝。
该不会是彻夜未眠地在做这种事吧?他觉得讶异,又有些感动,对自己先前的反应本来就后悔,于是主动走到对方桌前,放下餐盘,四周立刻净空一大半。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是个有来历的名字?」他坐下,话还是说得不怎么柔软。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不可能是什么奴隶出身,再也不需要介意其他人的中伤。」这几句话,尤金说得有点高出平日的音量。一方面因为和奥达隆的关系有所进展,精神不由得振奋;另一方面,他也想让大家明白,他厌恶这些侮辱人的歧视行为。
「你的父母大胆以神话人物为你命名,还用古文拼法,不但有知识,更带有一点狂傲的性格,很不简单,我想他们一定是了不起的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奥达隆拔下左手戴着的一枚戒指,随便扔过桌面,「那才是我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是一枚黑银色相间的大戒指,很沉重,戒面装饰着狰狞的大骷髅头,头骨从中间垂直裂开,里头镶着细碎的红色宝石,营造出鲜血淋漓的惊悚效果。
戒指从婴儿时期就跟着他,带在身上十多年,这是第一次主动拿给别人看。他抛出的动作虽然随意,一旦看见尤金无比慎重地用双手接住戒指,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小心翼翼放在掌中观看,那么细微那么简单的举动,受到尊重而产生的好感却有好几倍。
尤金的脑子里却想着不同的事。
原来收留奥达隆的富商是有良心的,没有拿走很可能是弃婴唯一的一件身份证明。不过也可能是戒指的风格太粗犷,不符合米卢斯人的审美观,缺乏市场价值的缘故。
他很想藉由戒指辨别奥达隆的出身,可惜他的鉴赏能力还在培养,这又不是米卢斯制造的工艺品,困难度太高,只看得出年份很古老很古老。
「你的父母留给你的?」他问。
「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我。」
尤金摸到戒指内缘,凹凸不平,刻着一圈字,他一字字辨认,慢慢露出微笑。
「很新的刻痕,比戒指本身新得很多。我认为是留下戒指的人后来添上去的,内容指的当然是你,'奥达隆,受神祝福者',上面这么刻着。」
他指出那几个字给奥达隆看,后者默默收回戒指,注视着那一行字,说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感觉。
十几年了,刻痕的一笔一划他看得都能背,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以外还写着什么?他也不愿意问人,直到此刻才明白含意。
所以,真的有人期待过他的出生?
「无论是谁留下这枚戒指给你,那个人很爱你,丢下你一定是迫不得已。」
奥达隆将戒指握紧在掌中,脸也绷得一样紧。
「反正我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又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你可以想办法让他们找到你。」
他抬起疑问的视线,尤金温和、却充满自信地回望着他。
「这个方法,说起来很简单。你已经身在军队,只要立下战功,不断往上爬升,你的名字就会随着战绩在这片土地传扬开来,传到每一个国家,人人都会认识你的存在!你们父母也是,他们若有心,就能找到你,我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他向桌面倾身,压低了声音:「我认为你有这样的实力,而我能扩大你的机会。你或许不会喜欢大贵族,但你将发现,大贵族有时候真的非常好用!你怎么说呢?」
奥达隆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极具诱惑力,更是他在今日之前未曾奢想过的远景。他还不确定这个贵族子弟为什么选择帮助自己,但他同样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如果你同意我,那么我们首先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尤金在对方的沉默当中继续说着:「在斯坦达尔,一个不识字的猛将也能成为军团长、成为元帅,在米卢斯却绝无可能,你必须学会基本的读写,而我能教你。」
那是他们彼此熟悉、渐渐变得要好的开端。
尤金欣慰地发现,这名外表比米卢斯人粗豪的黑发少年,某些性格却跟米卢斯人一样精细,甚至更敏锐。他也是个优秀的学生,学得很快,意外触发了教导者的教育家性格,尤金不仅教他基本读写,放假时还带他到城里,找寻适合的书本教材,同时带他认识历史地理……等等科目。
奥达隆也有意外的发现,他的老师并非样样精通,一谈到数学物理,以及米卢斯傲人的冶金锻造,尤金就会带着一脸羞惭尴尬,照著书逐字读给奥达隆听,要他自己想办法理解。
「你能读写好几国的语言文字,熟悉整片大陆的河川分布、谷物种植,却算不出投石器的射程?」
「你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
「我本来以为你是完美的。」奥达隆略有感慨地说。
他的惊讶写在睁大的眼里。」那真是……太令人感到荣幸的赞美,我不认为我承受得起。」
「不必担心,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尤金楞了一下,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那是尤金短暂的军旅生涯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结识奥达隆则是他自愿从军的最大收获。
队上的同袍受到小队长的影响,尽管态度仍旧有些战战兢兢,对奥达隆却不再排斥畏惧,彼此的关系日渐改善。
敌意,也自黑发少年孤傲的眼中淡化,他开始愿意和尤金以外的人嘻笑闲谈。
白天,他在训练上的表现好得没有话说;夜晚,就到尤金的房间读书。奥达隆特别偏爱历史类书籍,而不喜欢诗歌散文。这是尤金的一大遗憾,他总是不厌其烦劝说对方,啰唆着了解米卢斯人的爱好有多么多么重要!
意见是被接纳了,奥达隆面对那些优美文章时的愁眉苦脸却没有改变过。
尤金则习惯利用这些时间写家书,一面听奥达隆咏读文章。
他的家人都在信里认识了他的新朋友,佛利德林公爵对这件事抱持着乐观的心态,鼓励长子的交友;弟弟卡雷姆的情绪有较多的波动,尤金不得不大幅增加信件的频率与份量,安抚他的小弟。
忙碌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几个月的训练结束,也到了他们所属的骑兵团上前线的时候。
要不要让佛利德林家的大儿子如愿上战场?是上层长官们的挣扎与斗争。
最后他们做成结论,认为让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傲贵族小子体验一下战场的可怕,发着抖回家,对大家都好。佛利德林一族的敌人则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不小心战死就更好了啊!」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的几周过去,中级指挥官的可怜办公桌被拍得差点倒塌。
「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我们不是说好,要他体会战争的可怕,不是让他经验晋升的快感!」
中级指挥官是无姑且无奈的。
「立下战功的平民,不晋升都说不过去,何况是佛利德林的儿子,你指望我怎么做?」
……对方只能无言以对。
尤金岂止立功晋升而已,连小伤也难得出现,他所在的部队即使冲在第一线,敌人却不喜欢靠近他,因为他身前的黑发骑士实在太危险太强悍。
奥达隆不只将大部分的危险阻隔在外,狙杀中下级指挥官的能耐更是惊人,有时冲锋陷阵将对方击毙于乱军之中,有时在百步之外施放冷箭,他的射程比一般米卢斯人都远,敌人根本防不胜防。
几乎不需要怀疑,敌我双方很快都注意到这一位威猛过人的米卢斯骑士。
「把他调走!」
面对尖锐直接的要求,高阶如将军者,也只能两手一摊,动不了他。
尤金破例向父亲请求,透过关系,硬是将奥达隆留在身边。
'他是您的儿子至今毫发无伤,并且将来能够活着回到您身边的最大原因。'心爱的儿子在信中如此写着,公爵当然没有第二句话。
就这样,奥达隆也跟随着尤金一步一步爬升。
他们的骑兵团指挥官性格偏于软弱,每当面对战局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尤金都会趁机给予建言,而只有他和奥达隆知道,那些非常有效的想法都是来自后者,尤金不过是将它们推销得十分诱人。
这种军事方面的才能,尤金为友人高兴,又因为自己的远远不能企及而略有感慨。以前他对一年之约还有遗憾,至此完全消失,等约定到期时,他觉得自己可以毫不留恋返回王城,往擅长的领域发展。
到那时候,他打算带着奥达隆一起回去。毕竟,说到学习基础军事理论、社交技巧,拓展人际关系……没有比王城更恰当的地方。
他不确定的是,佛利德林公爵能接受他的友人到怎样的程度?愿意让奥达隆借用他们的家名吗?他盘算着如何说服父亲,命运已帮忙省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