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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蜜色星眸中闪过一抹慌色。
见我转身要走,白墨骤然跳起,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干什么?我要走!”我一一掰开他的手指。
白墨却再次伸手,抱紧了我。贴在背后,闷声说道,“别走,别走…”
心中电闪,耳畔雷鸣。想到之前小倌店内他对我的那番虚情假意,渭水河上为了拔他胞弟蛊虫引我入彀的卑劣手段。一时间与他的旧恨新怨,齐齐涌上心头,竟是痛至肺腑,无法呼吸。
那些日子,当你需要利用我时,你可曾真心真意得留恋于我?
如今救你出来,因长风那事欠你的人情,也算还清,还是不肯放过本姑娘么?!
我急喘几口气,怒极反笑得呵呵笑道,“不走?不走的话,在这儿干等着,等再被你利用么?放手!”
见我运转天元气震开了他,白墨忽然哽咽着坐倒在地,“是我错了!…你莫走!…莫走!苏子…”
不算文霜府中暗牢听到的模糊哽咽声,这还是头一次,白墨当着我的面示弱。
看着他半趴半跪得低头坐在地上,十指紧抠入土,肩头不住颤抖,背上的粗布衫褂似乎已被汗水打湿。我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一处被撞到,甚至是当初长阳街头初遇云云,又或者卧云居殿梁上狐狸精的月下吹笛所不曾有过的…深深悸动。
“怦怦!怦怦!”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白墨和我还真有几分相像。一样的傲气,一样的随性,一样的外表刚强、内里敏感柔软。对着他,就好像深夜,对着镜中的自己…
否则,本姑娘又怎会三番五次得栽在这小妖精手里…
“天生的冤家对头”,这个词语,突然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正半是糊涂半是明白得盯着他看。午后滚滚的热浪中,不知何时夹带了一股淡淡的腥甜血气。
“你背后鞭伤裂开了!”瞧到白墨身上那渐湿的衣褂,我恍然大悟。一步窜了上去,将他翻转,小心得揭开上衣衫褂,“别动,让我看看!”
施了百草堂的特等伤药,本有些好转的伤口,因为他方才的一番剧烈活动,生生得再次裂开。血珠渗出,不断滚落;嫩肉外翻,蛤蟆嘴般大张。触目惊心的可怕。
我飞快得跑到前院,朝正在清理灶灰的哑巴要了那瓶伤药和刚凉洗干净的一条汗巾,又飞快得跑了回来。
白墨已经回到席上,背对我侧躺着。衣褂还那么半挂半褪得兜在身上,大辣辣的凉着。
我默了声,给他褪下衫褂,拿巾止血,重新上药。涂抹时,指尖却无法自控得颤抖不停。
“你走吧!”头没回,白墨却忽然挥臂过来,沉声说道,“既是瞧我不顺眼,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这身子,反正从里到外都脏了,流点儿血,正好冲洗冲洗。”
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小心得没敢使力。却也沉声回道,“再脏的皮囊,心儿里没脏,就不算脏。心脏了,流再多血,也洗不干净。你认为,自己是哪种脏法?”
“……”没吭声,白墨只是缩回了自己的手臂。
见他不再辩驳,我继续抹药,动作却稳当起来。
旧伤再裂,未必是件坏事。坏肉剔去,脓汁挤出,才能好得更快。起码对于心伤,我这样以为。
“我没说过吧?”背对着我的白墨忽又开口,幽幽说道,“我和阿仁,是德明帝被他自己的贴身侍卫轮奸后生下的双胞胎。”
我手一僵。这么说,那日东大祭司的本命蛊怪物说的是真话了。
“很恶心吧?嘻嘻…若说不是杂种,我十一岁那年便被德明帝的老婆勾引开荤了呢,杂种的话,我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吧…”察觉到我抹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白墨却又吊儿郎当得笑了起来,肩头不住耸动。可听在我耳中,却更象在哭。“不迎合着那女人些,我和阿仁,两个没爹没娘的半大孩子,在那人吃人的深宫中怎么活得下来?…双胞胎杂种也就算了,反正知情的人,在我十三岁偷学全宫中侍卫武功的那年,都被我一一除去了。可阿仁三岁那年,早已被半哄骗半强迫得做了那混蛋祭司的药人,十年心头血!那混蛋用阿仁的心头血喂食炼出了黑煞蛊,专门克制操控我们的黑煞蛊!那蛊每逢月圆,便会在我们经脉中肆虐,若无混蛋祭司按月发放的蛊食,便会活活咬烂我们的心啊…”
“不要再说了。”我揽过他的脖子,紧紧抱了他的头。有些激动得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是被逼无奈,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的心是干净的!你的身子不脏,不脏的!”
埋头我腿上,双手死攥着我的衫摆,白墨呜呜着,闷声痛哭起来。
酸楚,仿佛亲眼看到了他们双胞胎在日东的酸楚童年;心痛,仿佛亲身感觉到了他们被蛊虫一点点儿啃咬过的心痛。愤怒,对海那边日东祭司和皇后的愤怒;怜惜,对眼前这邪魅小妖和那谪仙太子的怜惜。
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说出的感觉,对白墨,只是对他,只是在听到他的哭声时,一种复杂又混沌的感觉。
眼前模糊起来。地面的丝丝热气,也化作了点点泪水,苦涩甘甜,百种滋味,洒落心头…
迷迷糊糊中,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的屋,如何褪掉的衫,如何吻上了那双深蜜魅色却纯净恰如十五岁少年的泪眸,如何相互偎了颈握了手,如何互相结了发缠了腿,如何面对面的侧卧着被我包裹被他埋入,如何轻轻却难耐得扣着他的肩膀唤出他的名字,如何搂抱着昏沉睡去……
雷声隆隆,雨声哗哗。我被屋外廊下的车把式韩喜叫醒。
衣衫齐整,发髻盘起。咦喂!只是做了场白日梦么?
不是。枕边一张言简意赅的字条:“一次房事欠帐要回。不亏不欠不再相见。”
脑中嗡隆一声。他走了!小妖精走了!不再纠缠我了!
可,就算不再相见,连声道别也省了么?!心只是惯常得松了一下,之后却被狠狠得砸碎,是被一记叫做绝望的重锤砸碎。
“咔嚓嚓!”
一声闷雷滚过,惊得窗下暂歇的一只三斑雀眼花纹的罕见大蝶翩翩飞起,绕我身遭一转,又再次翩翩飞去。须臾,郑勃的急切嗓音居然也从门外响了起来,“苏子,你可在里面?宫里传旨,‘南方水灾,百官速回,太极殿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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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我吧!不过留口气哈!不然就真是不亏不欠forever了!
第二卷 镜色无双 第一百章 文霜胁迫
尽管为了白墨不辞而别的事有些浑浑噩噩,可太极殿前,乍一听到南方五郡八百里加急到朝的一道道灾情奏章,我还是不由得震惊当场。
“四月廿二,山南连场大雨后,岭口山水暴出。郡坝开裂百丈,害田稼八万顷,漂庐舍千余间,死失百姓五万…”
“四月廿五,洛水暴涨决堤,溢入林桐郡城,平地丈余。损庐舍三千,死者尚未计出。郡刺史不知下落,郡衙瘫…”
被从城中歌舞笙萧的各家安乐窝或是有茶有水有白丁伺候的办公室中挖起,顶着大雨赶来的文官们先机灵得齐齐低了头。
“四月廿六,麟游郡十三县齐降暴雨,渠道淤塞,倾泻而出。毁九成田稼,坏民舍数千家,溺死者万余,牛马不如其数…”
“五月一,洛水入同州、大荔二郡,时逢临郡鄜州大雨,河水泛滥,渠道堤坝不堪负荷,三郡决口千余丈。漂民居两万余家,溺死者已至十万余…”
被从各自营盘各自地头上传召而来的武官们也闷了声。
“不必再念了!”文昭一挥袖子,自御座上拍案而起。平常乐呵呵的口气中已多了几分焦虑几分严厉,“你们怎么说?文霜!南方五郡开春时,由你推荐之将军袁朗带领,虎骑营两万士兵抢修的坝渠,怎的如此脆弱,纸糊的么?董孝贤!由你亲验,支援发放南方的一干修坝辎重,都出自国库上年新缴所得,一夜间变成黄土柴灰么?还有,你们,拿朝俸食民禄,在殿前当差的两百六十四名各部官吏,平日里折腾得倒是欢实,如今朝廷受灾,百姓遭难,怎的反都成了哑巴?!”
被先连名带姓点到的那二人,自是飞快得跪下请罪,磕头连连。可被文昭一双威怒圆睁的豆豆眼扫过的文武百官,更是瑟缩着,巴不得寻到处地缝钻入般的惶恐不语。
“谁当差不用心,朕暂不追究。这次我圣朝南部百年一遇的水灾,该当如何化解,众卿家可有良策?”语气稍缓,文昭又加了一句道。
天色阴沉,烛火通明。
掉一根发喘一口气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太极殿内,一阵裹着雨腥土腥的凉风吹入,烛光摇曳,幛帷动荡。加上朝前突然沉默下来的窒息气氛,朝下文霜、董孝贤二人的悲恸请罪声,以及那手持长柄羽扇、伫立御座后面却面无表情的宫人侍女,殿内一片阴森。
察觉到文昭扫来渐近的目光,我顿时更清醒了几分。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做出头鸟,但是也不能做缩头龟!
可瞄眼自己站立处,足足突出了两侧文官一脚有余。我不由暗暗叫苦。
可恶啊!怎的也没人拉本姑娘一把?!方才集体大后退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如今这一脚的距离,可算的上是咫尺的天堂地狱。不被文昭狐狸注意到,以为本姑娘有话要说才怪!
我正忐忑不安,考虑着是否拉一两个垫背的。平时不怎么发表意见的中庸宰相袁慈,及时出列,挡住了文昭的扫描视线。
“陛下,臣以为,此次南方水涝,实是天降大灾。臣想着,可否从三方面着手化解?一,派遣明吏钦差,代表陛下,亲巡南方灾情,统一调派赈灾辎重,遏制灾情,整治水涝。二,陛下可再次斋戒,行祈天大礼,祷告上苍,免除灾难。臣等百官随应,捐献财物,发放南方各遭灾郡县,安抚百姓民心。三,彻查此次有关南方水灾的怠工官吏,施以严惩。如此三法,望天怒止,民怨无,则灾消而国安矣。”
咦喂,也没什么新意嘛!我一边后挪归队,一边暗自嘟囔。和电视小说里,遭灾后的情节办法差不多。
派个大官,很可能就是电视小说的主角,手持尚方宝剑,身披黄袍马褂的赶往灾区,杀贪官疏河道什么的,然后大官再急忙忙得跑回京来,再杀一遭贪官追一回官债什么的。再然后,大官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朝中栋梁,皇帝红人,开始积极或者被迫的参与皇位权势的角逐。
本姑娘可不想当什么主角做什么钦差。
想象一下。重灾区内,满地泥水,满床跳蚤,必然卫生条件不保,自己的身体受不了…哇哇哭的小孩,瘦巴巴的老人,必然良心不安,自己的钱囊受不了…回来后,杀人追债还算好的,最怕的是搅入到朝廷复杂的暗流明流中,必然脑子不够,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受不了…
不过,做主角做钦差,还是有个好处的。那就是,赈灾其间,共患难真情动,通常能再收几根新鲜花草,顺带增进一下和身边已拔老花草们的感情。这样看来,也值啦!
呵呵…才偷笑两声。眼前晃过一双蜜色泪眸,我顿又僵住。
娇花美草虽好,拔的到拔不到,还要看各人的功力运气。最可怜的就是,花草没拔到,却先割伤了自己的心。
还是莫要再动心,最安全。我低不可闻得叹了口气。
走神片刻,太极殿内气氛已是大为缓和。听完袁慈的话,文昭又恢复了她那副惯常的大肚子狐狸笑眯眯的样子,免了文霜和董孝贤二人的跪拜,坐回御座。朝前众人也都舒了口气,纷纷积极发言,不外乎“陛下仁德,亲赴祭天,定能感动天地”的溜须拍马,又或者“臣等定当殚精竭虑,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空洞表态。
还不大正常的倒也有几人。一个,是那御座侧位的文露,今天居然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得保持沉默。一个,是被点名批评过的户部尚书董孝贤,正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得缩在文官队列中,大概是担心袁慈那句严惩怠工官吏是否真会被文昭贯彻实施吧。还有一个,自然是…
我向着对面站立在武官首位的文霜偷扫一眼,却被那双侧望来的卧蚕长眸逮个正着。
脸色本是异常冰冷骇人的文霜,看到我时,她略微一顿,眸中忽然多了几分不及眼底的笑意。就好像、好像,看着一大座金山银山,一大桌佳肴美味一样…
此种念头一出,全身血液冰冷。等我再次望去,文霜却是恭敬得低头敛目,似在细听众人发言。
错觉么?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