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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开心,终于看到他们修成正果了。我说。
同贺,岛说,我觉得小舞是美女。
那当然了,兔子可是花了不少工夫,银子也费了不少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多下点工夫呢。
兔子脚长,跑得快,比我捷足先登了。哈哈。
和我一起参加兔子和小舞婚礼的,还有我们家的番茄大人。那天它脖子上系了一个漂亮的领结,绝对正装出席,给足了新人面子。但是让我恼的是,这个与我经历短暂欢娱的家伙已经很快移情别恋,躲进岛的怀里不肯下来。但是,我对它回心转意仍然痴心妄想,给它喂蛋糕,给它喝番茄果汁,然后不停地给它挠痒痒。可是它一点都不领情。
我们把它带回上海吧,岛说。
好啊,把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交给你了,我可不管它了!我说。
但是,我仍禁不住偷眼去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它正在悠闲地享受着那块蛋糕,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停张望婚礼的进行和一对新人笑若桃花的脸,丝毫不担心突然会突然跳出一个比它更凶神恶煞的家伙,来抢夺它怀里的美食。
好多的氢气球被放飞,它们多数就停在大厅的顶上,还有一些从窗口钻了出去。窗外,阳光很好,蔚蓝的颜色吸引着那些心中有梦想的事物。
家里空荡荡。岛生起火,做饭,做菜,煮茶,整个晚上都亮着灯。
第二天一早,去郊区爸妈的墓地献上一束康乃馨。雾气潮湿,露珠泠泠,整齐的墓碑,凌乱不堪的碑文,那些孤独的鸟儿越是沉默不语,越是让心头陷入荒凉的回忆。
岛说,我们早点回吧。
嗯。
在家里住了两天之后,再去和兔子、小舞以及几个亲戚告别,然后我和岛带着番茄大人前往南京。还没有放假的时候,岛的爸妈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来。这样我才下定决心去岛家里过年。
49
请别在我离开你前离开我。
这是我第二次在岛家里过年。
南京的冬天很冷,我的心也很冷。作为自然世界的一部分,对此我似乎无能为力。除了被岛不停地带到各个地方去玩,去新街口和王府大街吃大餐,去夫子庙吃小吃,然后回来向他爸妈详细汇报之外,我就几乎把所有其他时间都花在了照顾番茄大人,以及躺在被窝里给寒虫发短信。
我知道,寒虫是那个比我更不快乐的人,至少在这个冬天。听说冬天的西湖虽然不会结冰,但是景色会很萧条,遇到的都是用棉衣包紧自己面色匆匆的人们。
一个人的寒虫,你要快乐!
睡觉吧,岛说。
关掉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灯散发出一片灰黄色。
我没有说话,脱掉衣服,静静地躺下,想起寒虫刚才的话。她说:也许,爱上该爱的人,叫婚姻;爱上不该爱的人,才叫爱情吧。看到这个短信,心里忽然一阵颤抖。
你在想什么。岛问。
想爸爸和妈妈……我说。本来我想实话实说,但是〃寒虫〃两个字刚到嘴边,又被我咽回来了肚子里。
不要伤心了,叔叔和阿姨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我们长大了,总得学会从某种不可自拔的情绪里走出来。
嗯。
我无心听岛对生活的诠释,倒是对爸爸和妈妈的想念,像一头大象一样不期地闯进来,擂着地面隆隆作响,甚至将我抛向了空中。
想起前几天在爸妈的墓地里,看到我前年放在墓碑边上的几棵仙人掌还活着。青瓷的小花盆装着几棵仙人掌,绕墓碑一圈。它们身上遍布的绿色,让我对它们顽强的生命力充满了赞叹,也充满了渴望。甚至我把它们想象成自己,把它们想象成我灵魂的一部分。一场变故之后,我的爸妈将在这个荒凉的山坡上永久定居,而我远在天涯,只有瘦弱而倔强的它们代我陪伴了。两年前,我离开家乡远去上海那个陌生之城的时候,我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即使在上海娶了老婆,也坚决要和老爸老妈一起过!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誓言就像一张风中纸,即使上面写满了请求和誓言,写满了人间的烟火和城市的喧嚣,写满了无尽的思念和祷祝,但是已经无足轻重了。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我的泪喷涌而出。
一双手伸过来,紧紧将我搂在怀里。我拥过去,与他抱头痛哭。
一阵电流穿过,我轻轻地推开岛,胸前的戒指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我的胸前挂着两枚戒指。那是我爸妈的订婚戒指,在他们的手指上足足戴了21周年之后,挂在了我的胸前。我用红线将他们细细地缠在一起,然后用红绳穿起来,深深地藏进了毛衣里。我的生命中是没有饰物的,只有心的纪念。
戒指弄疼我了……
哦,对不起。
……
不要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岛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他慢慢地将我的头扶起来,静静地看着我一张淅沥哗啦的脸。我的孩子气受到了放任,甚至受到了怂恿,往事像烟火一样在心头不停闪耀,笼罩了整个天空。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用手帮我擦着眼泪。但是我的泪涌得更起劲了,整个身体开始抽搐。一个失去父母的成年人,此刻脆弱得像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孩。
岛递过来毛巾。
我闭上眼睛,倒在被窝里,默不作声,毛巾捂紧了我的呼吸。整个世界变得一片荒凉,没有月光,没有流星。
良久,坐起来,一阵晕眩,我看不到模糊的灯光了,我甚至忽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边的另外一张面孔属于谁。
时间哒哒哒,穿着芭蕾在额头上跳了一遍又一遍的《天鹅湖》。
对不起。岛的声音终于从沉默中闪出来:
我不该让你想起伤心的事情。
没事了,只是忽然有点难过。
我们是永远的兄弟,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相信我!
谢谢。
去洗个澡吧,也许会舒服点。岛说。
我爬起来。关上浴室的门,闭上眼睛,闭上两扇窗户,任水流冲刷身体的每个细节。可以洗掉那些悲伤的情节吗?可以带我去那些快乐的往事吗?此刻,窗外是否有人轻轻走过,星光黯淡,她点着蜡烛轻轻敲你的门?
你没事吧。擦干身体,走出来,他问。
嗯。挺好的。睡觉吧。
背对背侧睡,争斗后相安无事的孩子,静躺着听对方谨慎的呼吸声,然后开始在一系列的充满敌意的猜忌里,展开追逐。
睡不着,我说。
他坐起来,把靠垫抱在怀里。然后睁大眼睛,说:对不起。
没事,我说,也许要经过一些仪式,我们才能长大……
仪式?
是的,为了让记忆更深刻点的仪式。除此之外,生活一切如常。
深奥难懂。
你就当它是胡说八道吧。
噢。
我爬起来,在黑暗里寻找一包香烟。
也给我一枝,好吗,岛说。
我轻蔑地笑,带了一丝诡异。取出一枝,远远地扔给他。
两人并肩靠在床头,吐出烟雾。天花板上交叠的重影,杂乱无章,鬼魅般在天花板上盘踞。火光闪动,心灰意懒。
我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了!我们是需要爱情,还是婚姻?我们要选择的是爱我们的人,还是我们爱的人?
岛说:唔,你说什么?
50
不让你看到伤心的样子。
我是你消失的恋人。
番茄已经适应了岛家里的环境,岛的爸妈很喜欢它,说不如把它放这里好了,到了学校哪里有时间伺候它啊。岛望看我,等我的回答。他的微笑显然表示这是一个不坏的主意。但是,它是我的番茄大人,它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庭留给我的唯一存活的记忆……
但分别的时刻很快到来。
从早上开始,它就躁动不安,不停地变着戏法围着我绕圈子。我觉得它对一切都有预感,甚至它有冲过来咬我的冲动,只是它一直在压制这种情感。
我和岛踏上列车的那一刻,它歪着脑袋,两只滑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一个压抑住哭泣的可怜孩子。隔着玻璃,我们像一对木偶对视,它漆黑的眼神间或被不期而至的喷嚏所打断。
〃番茄。再见。〃我朝它招手。一时间,我的手竟变得异常的僵硬。
它竟朝我吠叫了起来,它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吠叫而颤抖不已,像是一片在飓风中不想离开树枝的叶子。
〃小词,还是带它一起走吧。〃
岛看着我。
一阵犹豫。回头再去看番茄滑溜溜的眼睛,我重重地点了头。
〃你去把它叫回来吧,我们带它回上海!〃
我飞快地跑下车,大喊着番茄的名字。它应声大叫,一路奔跑,几乎扑进了我的怀里。
〃好了,番茄,我们一起回家。〃
它用湿湿的舌头不停地舔我,激动不已地跳跃,像个迷路后回家的小孩。
新学期是从寒虫的生日那天开始的。
我一直以为寒虫是传统节气里的〃大寒〃或者〃小寒〃生的,不想却是〃雨水〃这天生人。〃雨水〃,很美、很丰裕的名词。可是那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煦暖的阳光触手可及。
阳光的下午,心情很High。去克莉斯汀取生日蛋糕的路上,看见〃爱心自愿者〃在贴海报,资助宁夏的贫困小学生。看见照片上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求知的眼神,我很木然,挤出淡然的一笑。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上是不是越来越麻木了,或者,我觉得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或者我更同情的是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人群里出现了寒虫的身影。我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她伸长脖子说,你等下,我去取一下钱。我说,好,我先去取蛋糕,一会来这里找你。她说,好!
漂亮的蛋糕,巧克力味道。上面写着:我爱你,我只爱你,寒虫!我一手提着大蛋糕,一手潇洒地掌控着我的〃宝马〃,一路招摇过市。
当我再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寒虫。把车搁一边,那些自愿者便热情地凑了过来。漫无目的地翻看资助名单,蓦然地,看见一个名字,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是另外一个熟悉名字。想想好笑,真是戏剧的一幕,资助单上写着:
受资助者:麦岛宁夏同心县南存小学资助人:周寒虫金额:200元
哈哈。仰头微笑。灿烂的阳光弄得整个世界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不等寒虫了,我骑车飞奔而去,急切地想去取笑岛,然后想把这个故事涂成一个超级大花脸,作为寒虫生日PARTY上经典的笑料之一。
找不到岛。一边偷笑,思绪一边胡乱飞。我在想那个在宁夏的孩子长大成人后会是什么模样,乖巧聪明如岛,还是呆傻如他?会有CD听吗?听到世界的那一边竟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是否充满无限的好奇,继而瞠目结舌呢?
生日PARTY很豪华,黄浦钱柜的包间迎来了各路远道而来的侠客。(从杨浦到黄浦,约要穿越半个上海吧,你说远不远。)最喜欢热闹的Seven当然是不会缺席。我和岛还在出租车上,他就连发两条信息问我们到哪里了。我回答:路上。不到两分钟,他的短信再次到来,仍然是几个字:你们到哪里了。我回答:你不会是想用导弹瞄准我们吧?那边一串〃哈哈〃甩过来。停顿几秒,我反问:你到哪里了?Seven的回答让任发晕:我还在半空中,即将降落。真无聊的家伙!这个时候,岛在旁边发话了,你给他回答一条,就说〃稍等,我去把马桶盖打开,好让你软着陆〃。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岛和寒虫见面的机会变得很少,貌似两个人天生就喜欢在生活中〃做减法〃。我倒有点乐见于此,这样的话,我就不需要像一个〃和事老〃一样天天将一根绳子往自己的脖子上拴。岛推门进去,看岛寒虫,微微一笑,然后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生日快乐!而我闪过去,重重地吻了一下,响亮的声音可以使任何女人都醋意大发。接着,Seven带头起哄,一定要求岛好好向我学习一番。首先尴尬的不是岛和寒虫,而是我,因为我是唯一知道幕布背后发生了什么的人,只有我能去做点什么,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拿起〃打狗棍〃棒打Seven这个〃带头大哥〃吗。这样的话,似乎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吧,大概只有反被狗咬的可能。就在我几乎舌头打结的时候,岛的声音从哄闹中挣脱出来,他喊道:
好吧,只要寒虫愿意,我就亲她一下!
人群开始兴奋地鼓掌,然后哨声迭起,接着〃亲一个,亲一个〃的声浪排山倒海地铺开。
岛转向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