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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我们刚刚站到复印室光洁的地板上时,中年妇女的尖叫声准时响起:“呀,造反了呀!哪个学生干的好事?”
从这位中年阿姨天经地义的口气可以听出,任何黑锅都该由学生来背,学生不背那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我感到气闷,于是用F开头的单词问候了她。
将门悄悄虚掩,我屏息凝听外头的动静,忽然觉得手心很热,眨眨眼才想起来还握着叶知秋的手。但是我自问从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难得的便宜,我是能占多久就占多久,毕竟有了这次,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我佯装未察觉,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幸福感。
他动了动嘴仿佛要说话,但在我的暗示下,他听话地闭了嘴巴,只是用沉静如水的眼神望着我,无声中我与他对视几秒,很享受这种类似偷情的感觉。
但是此时有声胜无声,只听外面嚷嚷声多了起来,似乎又有几个妇女同志加入了声讨肇事学生的队伍中。
“这帮学生造反了造反了HO,可惜这面镜子了HO,放这里好几年了HO,我经过这里都要照一照的HO,今后怎么办HO?”女人那一声声粗犷的“HO”,让我顿时产生了深深的愧疚HO。
“哪个弄碎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校友送的东西都敢弄坏,我明天要好好给学生上一上思想品德课,素质教育的失败就体现在这种小细节上,我有时候真是痛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我感叹这镜子真是砸得妙,它花一般的破碎催生出灵魂工程师们对中国素质教育的绝对反思,毕竟平时她们都没时间反思,但今天她们反思得那么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可见灵魂工程师们有多热爱照镜子啊。
女人啊,确实是离不开镜子和卫生巾的。
我悄悄从小缝中偷看,只见有三个中年女老师驻足,在我偷看的五秒里,又有一位兴致盎然地加入了队伍。
我皱眉一想,转头认真问叶知秋:“叶知秋,外面大厅有摄像头吗?”
叶知秋似懂非懂,这方面他脑筋转得还不够快,大概认为我后怕,他摇摇头:“没有的。”
我放心了,朝他诡秘一笑,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扬扬手中的卷子:“我们出去吧。记得待会顺着我说话,其余别多说。一定不要说啊。”
叶知秋犹豫地点点头:“好……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如女战士希瑞附身一般,自信满满地打开门,以低头研究试卷的认真表情出现在妇女们面前,我有些大声地自言自语:“哎,是不是多印了几张啊,没有那么多吧。”
之后我耳朵竖起,等着叶知秋接上话,唱圆这出戏,毕竟这不是独角戏。
身后的叶知秋悦耳地回应道:“没有多,数目是对的。”
我松了口气,他果然智商非凡。
之后我佯装惊讶地抬起头,小嘴微张做出怯怯的模样:“呃?”然后抱着一叠卷子朝各位中年阿姨礼貌的一鞠躬,“老师们好。”
叶知秋倒是没鞠躬,只是轻轻却毕恭毕敬道了一声:“老师们好。”
兴许中年阿姨是怀疑过我俩的。有一秒钟的时间,她们浑浊的眼睛里集体闪现出了质疑的光彩。毕竟我和叶知秋穿着校服,是如假包换的学生,而任何学生都有背黑锅的不可推卸的伟大责任。
但是很不巧,我和叶知秋是如此的郎才女貌,手中的试卷是如此的厚重,我们腾手状似吃力地拿着它们,让几个中年阿姨立刻打消了我们是肇事者的龌龊想法。
一个与秦师太着装极其相似的女老师——盘起的头发在风中纹丝不动,钢丝般的发比地基还牢固,令我想起了风中的比萨斜塔——黑着脸率先问我们:“你们知道是谁弄碎的镜子吗?”
我听出来是“吃不下睡不好”的那位,怪不得黑眼圈有乒乓球那么大,心想我就是看到了也不告诉你这个黑人啊。于是我摇摇头,以甜甜的嗓音怯怯地回答:“对不起,老师,我们不知道。”
此时叶知秋听话地默不作声,令我由衷地感谢他的无声。
已经有一个矮个老师找来了扫帚,弯腰欲清理现场。
我还残存着一些内疚,于是忙上前抢扫帚:“老师,我来吧我来吧。”
其实我也就假惺惺地作秀,软着手上去夺,没想到那老师满是老茧的手比水母还软,我一碰到扫帚,她就直起腰完全放手,并指手画脚指挥我和叶知秋:“你们俩把这里弄干净HO,千万不要有碎片HO,把老师们的脚弄伤了就麻烦了HO。你们这些学生啊……”
我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她终于换语气词了。
于是我和叶知秋就这样任劳任怨地收拾残局,中年老师们义愤填膺地回办公室了。
我呼出了口气,鸭潮终于退下,世界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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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 夜莺和大象(1)
回操场的路上,我拉着叶知秋说话,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走到图书馆附近时,身后一个明朗的男声突然响起:“叶知秋,帮我捡一下球。”
我和叶知秋闻声看去。我不禁眉头锁起,那个有着桃花眼的男人尹瑞叉着腰,正兴致盎然地看向我们,还状似阳光地朝我微笑。
我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骚味。
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我真是个俗人。
盯着五步外卖笑的尹瑞,忽视他的桃花眼,我不能免俗地垂涎了一下他的美色。垂涎了五秒之后,为了显示我的高风亮节,我骄傲地把视线挪到四周的风景上,心里感叹,*如春啊。
叶知秋弯腰捡起了篮球,以一个漂亮的弧度扔了出去,笑着揶揄走上前来的尹瑞:“尹瑞,手受伤了还玩?”
尹瑞无奈地摊手:“一个礼拜才一次,手痒得不行了啊。活动课还拿卷子出来,叶知秋你没问题吧?”
这时叶知秋好听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尹瑞,我也很想正常些的。”他言语中的自嘲,我听在耳里。
我差点想激动地对叶知秋表示:叶知秋,我陪你“不正常”,我最擅长“不正常”了。
但是碍于此刻两步外的尹瑞正用妖孽的眉眼不时看着我,唇角的浅笑配合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让我认定他前世必定是哪个怡红院卖笑的姑娘,前世卖得不够过瘾,于是又兴冲冲地投胎到今世继续卖。卖到天荒地老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
我决定继续鄙视他。
于是我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尹瑞,转头对叶知秋说:“叶知秋,明天孟老师找我们的话,你过来叫我吧。”说完我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她不会占用我的午睡时间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睁圆大眼,努力想从叶知秋嘴里听到好消息,但他只是踟蹰了一下,用温暖的浅笑安慰我:“桃花,从现在开始,忘了你的午睡吧。”
我已经怔怔如脱线玩偶,完全不知如何形容我内心的感受。哦,鲁迅先生是怎么形容他的愤怒来着,他说他“出离愤怒”了。
我出离愤怒了。我用奴隶般的沉默低首表达我的出离愤怒时,一直被我忽视的尹瑞再度开口,语气还有些欣喜:“你就是那个转学的桃花吧?”
我冷冷瞥了眼一脸热忱的尹瑞,多瞥一眼就多一眼*,由于我强烈的嫉妒心,让我眼底容不下任何过于美丽的同类,于是心下便更多了一分不耐烦。我状似和善地问好:“你好,我是陶花源。”
“你好桃花,我是尹瑞,我们见过几次。”尹瑞已经热情如火,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微笑挥手,客气冷淡:“你好,尹同学,叫我陶花源吧。”
然后我转向一边浅笑看我俩打招呼的叶知秋,他俊秀儒雅的侧脸有一抹淡色的光影,黑色镜框的反光挡住了我最喜爱的部分——眼睛。
我看着他的眼睛朝他甜笑:“叶知秋,记得明天能拖就拖,哪怕让我睡上十分钟也行。”接着我又补充,有点可怜兮兮,“我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叶知秋你不知道,我家楼上邻居养的鸡每天早晨听到我开始背历史,它才醒过来打鸣。你看看,鸡都把我当闹钟了。”
叶知秋起先有些讶异,接着笑了,笑完后深沉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听到他那句稳稳的“你放心”,我波澜频起的心湖瞬间风平浪静了,我告诉自己说,这个少言寡语的男人有令人沉沦的魔力。
此刻前方二十米外的庄子然和林北北正抱在一起朝我诡异挥手,一脸暧昧不明的笑,在蓝天下两人散发出八卦的灼灼光晕。 。 想看书来
七朵 夜莺和大象(2)
我纳闷于她二人怎么晃到操场与图书馆之间的这个偏僻角落,还恰好看见我和年级两大名流一起,不免有些心虚。
于是我朝叶知秋挥挥手,甜甜一笑:“我先走了,明天见。”之后我很不情愿地朝一直沉默的尹瑞挥手,“再见。”
就在我转身欲奔向前方的八卦女士们时,身后的尹瑞突然喊住我。
“桃花,等等。”
我不耐地皱皱眉,心想你这个男人自来熟的还挺快,我“桃花”的小名是你随便叫的吗?你以为你长着桃花眼就能跟我陶花源沾亲带故了?告诉你,你条件不够好,我看不上长得比我好的人的。
但我始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生,于是我谦恭地转过头:“啊?有事吗?”
尹瑞笑着开口:“桃花,那天早上你真不应该点那三碗大号馄饨,那姑娘全吃光了,吃完以后把肚子里的四碗馄饨全吐店门口了。”他苦笑,一脸无奈,“那天早上我们被老板抓着搞了一个小时的卫生。”
我挠着头,因为最近把脑细胞都用在了学习上,惯性思维有些跟不上。我一头雾水地瞄了眼尹瑞边上的叶知秋,见他也正兴致勃勃地听着,还有些若有所思。
我全身这么一抽搐,脑细胞也这么一抽搐,就全想起来了。
那是个天苍苍雾茫茫的初春的早晨,我因为睡眠不足,又处于每月血流成沟的非常时期,自然十分的萎靡不振。
在与楼下一只乱小便的狗争执了半个小时后,我耷拉着头,背着铅一般重的书包晃到了学校附近的刘记包子店,要了一碗小馄饨和一个包子,心情才多少好转了一些。
当我吃下第二个馄饨时,我感到背后的座位有人,还是个小女人。她用小甜甜一般甜腻的嗓音大声吼:“尹瑞哥,我不嘛我不嘛~我还要吃那个大号的馄饨嘛,我还没饱嘛~”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不耐烦:“不行,够了,不能再吃了。”
“不嘛不嘛,我不吃饱就没力气。”
“你饿上三天都没问题。”
“不嘛不嘛~~”
大概是天太冷,人太甜,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拿馄饨的勺子有些不稳,滚烫的汤水就这么洒在了我的校服上,我皱着眉吞下馄饨,听着身后小甜甜那夜莺般婉转到令人颤抖的嗓音,不停地要求那男人给她再点一碗大号馄饨,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很想转头大方地鄙视这个抠门男人,见过抠的,没见过你这么抠的。
但碍于我爸从小向我灌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大戒条,我虽然被迫“非礼勿听”了,但至少要坚持其他三条,不辜负我爸对我多年的非人的儒家教育。
我告诉自己说,我要儒,我要儒。
此时背后抠门男人再度大放厥词:“苗苗,我最后说一遍,不可以,我是为你好。”
“尹瑞哥,我上次看到你跟你的女同学一起吃饭,你都对她很好,你们吃了很多……”
夜莺因为一碗没到手的馄饨,甜腻婉转的声音发了颤,一抖一抖的,在这个初春的早晨,给人寒流再度来袭的错觉。
“苗苗,不要任性。”
我彻底愤怒了。
小甜甜再贪吃,她也只是贪吃的小甜甜,如今小甜甜为了一碗大号馄饨得到一个“不要任性”的回应,在我看来,她全身已经散发出了窦娥的气质来。
我决定让她“任性”。于是我啪地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朝服务员甜笑招手。
待她走近我桌旁,我眉眼带笑说道:“你好,我要三碗大号馄饨,请你送到我身后那桌。”接着我抽出了三十元,“找回来的钱请你帮我给我身后那桌的女孩子,告诉她明天可以再来吃馄饨。”
七朵 夜莺和大象(3)
见服务员点了点头之后朝我后桌瞥了一眼,流露出满脸问号的表情,我莞尔一笑:“你们这里的馄饨真好吃。”然后我背起书包站起身,准备离开。
转过身的时候,我正好与一双桃花眼对上。
我不得不感叹,这个男人的英俊与他的抠门级别一样,都是令人发指的。
如此英俊到一毛不拔,他将来会很有成就。
然后我冷漠地与这男人擦肩,同时克制不住地偏头,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