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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入游镜里山相照
鱼戏空中日共明
——苏舜钦《天章道中》
萨比娜:
把汽车开进车库,我嘴里哼着歌子踢开了大房子的门。看到前厅的吊灯熄灭了,才记起现在是深夜,也许夏娜和钦姆娜早进入梦乡了。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向楼上走去。
我们的大房子座落在旧金山市西部,是一座古老的法国式建筑,尽管室外给入的印象阴郁暗淡,而室内却极舒适敞亮。楼下左侧是厨房、餐厅,右边是卫生间、化妆室、守门人的卧室。一条相当宽的楼梯通往楼上。我们三个不同肤色的姑娘占了楼上八个房间作卧室、会客室、练功房、琴房……就这点来说,迪克经理是慷慨大方的。
噢?会客室怎么会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呢?钦姆娜是从不领男子回来的,再说她房间早已熄灯了。那么是夏娜?是的,夏娜在和一个男子用汉语在交谈着。
我愤怒了!要知道,我早就宣布过,我和钦姆娜是从不领男子到我们这个“女儿国”的。我不反对夏娜结交男朋友,但是不要在这所大房子里,请到别处去!美国的原野是广阔的,旧金山的酒吧间、游乐场比比皆是,何必偏让男人的汗臭味污染我们的空气呢!
这一切夏娜不是不知道。
有一天清晨,我从钦姆娜房间里出来,碰巧遇到了她。她望着我惶惑的目光,没说什么。过了几天,我们从游乐场回来的路上,她突然问我:“萨比娜,你们是不是同性恋者?”
怎么说好呢?对于这位东方姑娘,同性恋也许是堕落的同义语,可是美国,由于离婚为结婚数字的三分之一,家庭关系不断破裂、变幻、动荡,人们对异性婚姻、恋爱感到乏味了,所以,同性恋就成了时髦的了。在军队中、政府里,特别是在大学,同性恋颇为流行。有的几个州还立法提案赞同同性恋!昨天,我还参加了在旧金山政府门前举行的要求**、要求批准同性恋法案的游行。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只是问她:“你爱男人吗?”我知道她在中国有男朋友,是大学生,正设法要来美国。.
“如果指的是爱情,那是的。”
我说:“我理解你,因为你来自社会道德完全是另一种形态的国家。我和钦姆娜也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者,我们都有过不幸的遭遇,相信男人的爱是靠不住的,而且,所谓爱情、婚姻,只是男人控制女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也许。然而我却认为,同性只能是朋友,或者用我们中国的习惯说法,是同志。”
她天真而好奇地回答我,并用那双清澈的湖水般的眼睛盯着我。
突然,我感到她是既可爱天真,又可怜可笑。于是,我摆出过来人的架式指教她:“这是各人的选择,我不打算说服你,但是,如果你非爱男人不可,又不想被男人控制,我建议:
你不要只交一个男朋友,也不要忠于你那大陆中国的朋友,要同时交三四个,让他们相互抵制,你就不会被某个男人所驾驭。”
她笑了,并捂着耳朵说:“我不听你的胡言乱语。”
“还有,你不能把男朋友领进我们的王国。”这是我认真向她宣布的纪律。
钦姆娜是不会管她的。这个黑姑娘本来就很内向,世界上的事情仿佛对于她都没有什么兴趣。她的爱,也象涓涓细流,没有什么惊涛骇浪、波澜起伏。我喜欢她那双黑漆般的眼仁,
它们盯着什么总是那样执着。象在探索什么人间奥秘。然而,近来她的眼仁却变得冷漠和抑郁了。我知道她鄙视夏娜,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夏娜的“政治避难”底细。所以,这个民族意识很强烈的黑姑娘倏然把她对夏娜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她忿忿地对我说:“叛变自己的民族的人,也不会成为另一民族的真正朋友的。”
在我们地道美国人的眼中,钦姆娜的心胸也太狭窄了。但是,她这种忠于自己民族、自己祖国的气节,还是令人钦佩的。我向她劝道:“我们都是孤女,又都同操这一行业,应该
相互照应,再说,她在美国处境很艰难,别再难为她了。”
她不说什么,但也不理夏娜。
不用我踢,会客室的门自己开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银行家斯特津在这里。
也许他看出我脸上的怒容,所以赶忙从沙发里站起来笑吟吟地对我说:“晚安,萨比娜小姐。对不起,有事找夏娜小姐,马上就走。
斯特津也算旧金山的社会名流,也是迪克游乐场的常客。他对我的为人、处世哲学不会不知道,所以,这番话明显带有解嘲的性质。看他那尴尬样儿,我反倒觉得自己可笑,也许在他心目中我是泼妇,是洪水猛兽吧!本来,我想对他发通脾气,而后把他撵出楼去.我总是以夏娜的保护人自居,不准有人纠缠她,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却很大度地对他说:“请坐,你们谈吧l我要休息了。”
我和他们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去了。
躺在床上,我久久没能入睡,会客室里他们轻轻的说话声,不时地传入我的耳鼓,在朦胧中,我似乎还听到夏娜嘤嘤的啜泣声。
斯特津有个习惯;游乐场每逢来漂亮姑娘,他总要在华盛顿广场的红玫瑰饭店宴请一次,对我当然不例外了。那天表演后,我正卸妆,他闯进化妆室来对我说:“萨比娜小姐,您真
是美极了。请赏光,今晚在红玫瑰饭店为您祝贺。”
望着他那染过的头发,经过整容、但仍布满皱纹的脸,我感到恶心。男人,我见得多了,象这样平常而又有钱的男人,在我们的国度里比比皆是,他们对女人,特别是对年轻漂亮的
女人,就象猫见了鱼一样,得机会就想占便宜。他们自恃有钱,以为女人的姓浴都是靠金钱能刺激起来的。岂不知,我恰恰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客气地,但也很冷淡地说:“对不起,我素来不喜欢参加别人举办的宴会,表演后也不喜欢会客。〃
几天来,我秉承迪克先生的旨意,保护着夏娜,不使她涉足社交界,可是这个斯特津却来纠缠她,这怎么行呢!躺在床上,我仿佛听到夏娜嘤嘤的啜泣声,心情感到十分烦躁,特别是听到斯特津故意压低的象女人的声音,简直让我难以忍受。我顺手拎起床下的拖鞋朝门上摔去。并高声喊道:“睡觉了!!”
夜深人静,拖鞋撞击门上的声响和我的喊声都很大,估计也会把钦姆娜吵醒。
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消逝了,这老东西,终于走了。
夏娜呢?夏娜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呢?啊!我要困死了……
夏娜:
斯特津先生走了。萨比娜今晚上表现得太粗暴了,真让人难堪啊!
他曾几次邀我去红玫瑰饭店,由于萨比娜的“挡驾”,均遭到拒绝。对这种社交活动,说实话,我兴致索然,甚至于厌烦。没有演出时,我喜欢一个人在会客室里看电视,电视屏幕
是我聊以自卫的好场所。今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GS~7台的节目,这个台不知什么原因,经常办一些和大陆中国有关的节目。有段时间,还选播了中国胡文仲教授讲解的英国广播公司的《跟我学》英语节目,看样子GS一7台的对象是华人。
现在正播放一部中国哪个旅游局拍摄的风光影片,片子拍得很蹩脚,不知从哪儿选了两个男女模特儿,利用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为舞台,一会儿你跑我追,一会儿拥抱接吻。这一套对于生活在美国的观众来说,就象吃腻了肥肉的人,突然又看见了肥肉一样,真想吐。对于我,这两位蹩脚演员根本就不存在,那美丽的湖光山色倒是把我给攫住了。
啊!久违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也许人们难以理解远离祖国的人对祖国的依恋之情。在国内,对什么爱国主义教育和宣传,我没什么兴趣,在我看来,有些人是在把你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在灌输,那种喋喋不休的、死板而干瘪的说教让人心烦。可是现在,我多么希望有人能对我进行一番宣传教育啊!身在异乡,哪怕能看一眼祖国的美丽风光,能听一声亲切的家乡话,也会使我心荡神移啊!
啊,塞北秀丽的小城啊!人称“东北小江南”真有点名不虚传。
波光粼粼的鸭绿江水在我家门前流过。小时候,我常常站在水边,望着清澈的江水和川流不息的流筏和小船,做着童年五彩的梦。
流筏、小船,带去了我的理想,捎走了我的憧憬……啊!年复一年,每年七八月份的清晨,鸡鸣过后,妈妈把我推醒,要我跟着蓝姐到江边学舞蹈。妈说:“舞蹈和体操一样,能给人以美,最适合女孩子家学。”
妈妈是伪满国立体育学校体操专业的毕业生。她一生颠沛,流离,无所成就,因此,把希望都寄托在蓝姐和我的身上。
蓝姐和我是异父同母的姊妹。她长得可爱极了,简直象外国电影里的女明星,那大而清澈的蓝眼睛,淡淡的细眉毛,细嫩的白皮肤,苗条的身段,真难让人相信她是四十岁的人。我们团有人说,她长得象英格丽?褒曼;也有人说,鸭绿江水清,出落的姑娘也水灵,看她姐俩长得……她是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的,她既希望有个好身材,也希望在艺术上能有所造
诣,所以,每逢寒暑假她都回家来教我练功。
清晨的鸭绿江边,江雾弥漫。
细心的江上流筏工,也许你们的眼中,早已摄下我和蓝姐的身影。
每天我都在和自己的禸体与自然习惯相抗衡。明明腰板是直的,却偏偏要将它折叠、扭曲;分明两腿是用来站立、行走,却要用它来画出各种复杂而又美妙的图案,而且只能是足
尖着地……为此,我练得足趾起泡流血、腿肚子打颤……然而,清澈的鸭绿江水却带去我的理想,捎走了我的憧憬……可是现在,那寒窗的艰辛,练功受的罪,都象潺潺的鸭绿江水一
样付之东流了。
“笃笃……随着敲门声,会客室的门口出现了斯特津那笑容可掬的面孔。本来,在美国不经约会的来访是让人讨厌的,是不受欢迎的。
这满头自发的老头儿,也许他会讲一口流利的汉语的缘故,给我一种可敬的印象,加之几次对我邀请都遭到拒绝,因此,一见他我反倒产生了一种负疚的心理。
“夏小姐,我可以进来坐吗?”他的话很象广东话,既热情,又诚挚。本来,在国内我不喜欢广东话,我感到那是一种作腔拿调的语言,使人有种不舒服感。可现在就不同了,万里之外的异国,能听到有入说汉话,真如涓涓细流,淌进干旱的土地一样,使人心里感到舒坦。
萨比娜曾多次警告我,斯特津是只老骚狐狸,对他要提防着点。对此,我有自己的看法。萨比娜是同性恋者,她讨厌一切男人,当然讨厌斯特津了。她喜欢钦姆娜,也表示过喜欢我,由此,对于我和钦姆娜接触过的男子产生嫉妒,也是必然的。至于斯特津的为人,我会鉴别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他关心中国,关心中国人,也许他也会象不少外国人如**,路易斯特朗那样,有一颗热爱中国的心。
我请他进来坐,他很高兴,并且连连表示对我的谢意。
电视播出的是一个反毒品组织正用形象化的手段教人们不要吸毒。屏幕上,出现一位在地上打滚的罗体青年,他全身肌肉抽搐,皮肤上沁出豆粒大的汗珠,两眼瞳孔扩大,流着泪
水……
画外音是:“……海洛因对健康最显著的长期的影响是,生理上和心理上对它产生强有力的毒瘾。如果没有它,身体连正常的代谢机能也不能发挥。海洛因的‘戒瘾综合症’是非常难以忍受和极其强烈的,男性成瘾者在解除毒瘾时……”
那个长发青年痛苦地抽搐着,浑身上下起了令人颤栗的鸡皮疙瘩。
看到这儿,我有些恶心,顺手将电视机关闭了。
斯特津先生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不时冲我微笑着。看我关闭了电视,他才开口:“夏小姐,关于您个人的情况,能不能给我说说。”
对于我的情况,我自己有一种特殊的“敏感”,特别是在中国人或对中国友好的外国人面前,我怕人们会鄙视、看不起我,尽管很少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来美国的,也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弄到“绿卡”的,但这种“敏感”还是使我无言以对。
“我对于炎黄子孙、华夏后裔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去看您表演的,想不到您的舞技这样好。我觉得您不该干这个……”他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对我说。
出于对我的关心?
这话好久没听人说过了,特别是没听有人用汉语这样说过了。
我的基本功好,我是演主角的材料,这本来是公认的……
那还是在舞蹈学院三年级的时候,我喜欢把头发梳成两把“小刷子〃吊在脑后,喜欢穿印着黑点、浅黄色底的大圆领汗衫,再配上白色的裙子;还喜欢套一双走起路来踢踢跶跶作响
的高跟皮鞋;那时我见了人不愿意讲话,只是略带腼腆地一笑,因此有的同学就逗我:“你真象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