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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则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的行程。因此,季管家等人上山是由东上,但其实此时七小姐和她的丫鬟绿影正好在地处西侧的油菜地,因而就这么错过。
心烦意乱的杜成康随意走走的地方,刚巧是离茅草屋较近也偏离油菜地不远的地方。
他忘记的脚下疼痛,忘记了种种不快,也是一盏茶功夫就来到茅草屋前。
杜成康站在院外,明明近在迟尺,他却犹豫了。这扇门明明这般残破,在他看来却坚不可摧,那手在空中僵着僵着,最后,还是推开了。
院中情景,果真如杜成安所言般,极尽简朴却透着一股子干净。正是“雅而不淡,精而不华”。
入堂的门口还有一副对联,字迹略显稚嫩,内容却是杜成康熟悉的:红梅点点,盘呼傲霜随岁去
和日融融,天蓬报喜伴春来
那是她还未入杜府为姨娘前,在外与他度过第一个春季时写下的。她酷爱红梅,他那时不似如今般瘦,便自诩天蓬,他们一起度过最为开心的时光。
她说过,以后每一年的春季都会贴这副对联。
如今,斯人已去。
贴对联的人变成了,她的女儿,他们的女儿了吗?
那么多的往事喧嚣而来,将他击碎在原地。
“大人,这位大人。”
蓦然的女声唤醒了他的思绪,杜成康稳了稳身形,见对方是一个八九岁扎着辫子的小女娃,睁着好奇的丹凤眼,正盯着他。
他细细一算,面前的小女孩正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年纪,莫非……
杜成康一颗心即将跳出来,问道:“你是,这屋子的主人。”
小女娃扯了扯辫子,道:“算是,也算不是。”
这口气倒是不似锦端,锦端从来都是安静温柔的。
他有些好笑,继而问道:“何以见得?”
小女娃倒也大方,只管答道:“这是我家小姐居住的地方,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大人,你说,算不算?”
“小姐?你是说,住在这里的是你家小姐?”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音调透着多少个急切。
“是啊。”小女娃道:“可不是我家小姐,就是我家小姐让我来问问您,大人您可是路过此地迷路了?前几日也有一位大人带着他的夫人路过此地,结果马车掉到坑里,还是我家小姐及时出手相助呢。”
杜成康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他循着小女娃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院外站着一位与这小女娃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以纱遮面,一双眼睛却是熠熠生辉。
杜成康太熟悉这双眼睛,那是和锦端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几乎可以断定,面前的女孩就是自出生便被送走的女儿!
她穿着素色衣衫,神情尽管淡漠然也有礼,见到杜成康望来,礼节性地福身,道:“这位大人,家奴多言了,还请不要见怪。”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杜成安口中的“沈小姐”,那小女娃自然就是丫鬟绿影了。
杜成康不知说些什么,脑中想起二弟他们也是因为赶路出了岔子被她救下,也就随意扯个由头道:“小姐客气,我……我带着家人赶路,谁知马车出了故障,家人已经去修理,我有些口渴,所以……”
沈小姐道:“原来如此。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到寒舍喝一杯茶。”
这沈小姐如同往日一般带绿影外出采取花汁,没想到回来后见到一个陌生人在自家门口徘徊。她自认屋内没什么值得窃取的东西,且看此人衣着,虽不是朝服,袖口却印着官府的通牒,她自然知晓,只有朝廷官员,才能穿这样的衣衫。身为闺阁小姐,即使是落魄潦倒,也是有避讳的,这才命绿影前来一问。
进了厅来,杜成康也找不出什么话,两两静默一会,绿影泡着茶出来了。沈小姐以宾客之礼相待,杜成康称谢接过。
一杯茶下去,喉咙处清润不少,杜成康是品茶高手,但是像这样的茶品还是第一次尝到,不免赞许几句。
沈小姐客气道:“让大人见笑了。茶不过也是普通茶,只因大人一路劳累疲乏至极,才会觉得这茶易于他物。”
“不不不。”杜成康摆手:“虽是普通的茶,可似乎,这茶里另外加了些东西,一冲一泡,味道也是难得。”
他没有说出口,这茶有他熟悉的味道,他觉得现在说起来,似乎很是唐突,而且,她口口声声称自己姓沈,随了母亲,竟是连他这个生父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不免有些难过。
沈小姐微微一笑:“原来大人是品茶的行家。不瞒大人,我在这茶里加了少许梅花,而冲泡的也非泉水,而是晨起采集的露珠。”
杜成康手一抖,险些丢掉手中杯盏。这是锦端以前长泡茶的方法,他已经有多年没有尝到过了,难怪觉得如此熟悉。
他故作随意地问道:“倒是个好办法。”
沈小姐了然一笑:“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
“你母亲??杜成康没料到她会在一个“外人”面前提到母亲。
“嗯,是我母亲,她已经过世多年了。我是从她留下来的手记里看到的。”
他记得,当时母亲颜氏憎恶锦端,在得知她生下一个女儿后很是不喜,他也因为各种缘由没有见过这孩子一眼,当晚锦端母女就被送走了。可能因为颜氏不喜,所以但凡锦端用过的物件全都被送了出去,大致也是被送来梧桐院吧。
这些年,她就是靠着这些回忆母亲的味道吗?
事后他也曾试图来看看,但想起其中种种,便打消这种念头。
往事如烟,杜成康试探着问道:“既然你母亲不在了,沈小姐为何不是与父亲一起呢?”
这话问得唐突,沈小姐也是一愣,忽而望着远处,目空一切:“大人,不知为何,竟是觉得与大人有些投缘。至于父亲……母亲说父亲于她,不过是一场最绚烂的烟火。既然是烟火,那我便是那烟火散尽后的灰烬了吧。”
杜成康心下疼痛,明明是如此近的距离,女儿却可以对他这个所谓的陌生人敞开心扉,却紧紧闭上了那扇叫做父亲的门。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种下的,不是吗?
他心情沉重地走回梧桐院,季管家见他面色不善,关切道:“老爷……”
杜成康上了马车,抬起帘子道:“回吧。”
马车缓缓沿着回城方向行驶,车内的杜成康,掏出藏于袖口下的一包物件,紧紧盯着,思绪再次回到十年前……
而在茅屋内的主仆二人,依旧按照往常的路径生活,绿影看着离去的杜成康,道:“小姐,这位大人好生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看着小姐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故人呢。”
沈小姐微微叹气:“我也觉得这位大人似曾相识。”
“所以小姐才会把做好的茶叶送给那位大人吗?”
沈小姐摇头:“绿影,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位大人,与前几日的那位大人,很是相似吗?”
绿影想了想,恍然大悟。
可笑广袤大地间,大水冲了龙王庙,女儿却不识亲生父。
第五章
第五章闻音信方姨娘先来哭诉得消息大夫人早发善心
杜府内,大夫人袁氏从早忙到晚,一刻也未得闲。待她查看完上个月的账薄回到“茹古院”时,夜幕悄悄洒上了浅黑色。袁氏喝了一口丫鬟上的热茶,顺道问了一句:“老爷呢?”
往日这个时候,老爷都会在书房,今日袁氏见到书房里没有亮灯,随口问了一句。
丫鬟低着头:“回大夫人,奴婢不曾见到大老爷,或许是去别的大人府中吟诗了吧。”
自从杜成安夫妻回府后,为了区分,下人门均将以往对杜成康夫妻的称呼从“老爷夫人”改口成“大老爷大夫人”,杜成安夫妻则理所当然地称呼为“二老爷二夫人”。
自家老爷平日最爱的便是与几个同僚一起讨论诗词。袁氏也没有觉得不妥,大抵是累了,她只淡淡点头,屁股还未沾上凳子,就见袁大家的急匆匆地朝她这边奔来,面色焦急,口中还喊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袁大一家早年是袁家家生的奴才,袁氏嫁人就被袁家安排着做了袁氏的陪嫁。袁大掌管着袁氏的嫁妆铺子庄子,袁大家的则负责贴身伺候袁氏,深得袁氏的信任。
要说连深谙宅门生存的袁大家的都这般惊慌,那必然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袁氏拧了拧眉,威严道:“出了何事?”
袁大家的凑上来,在袁氏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那架势如临大敌。末了,袁氏沉思一会,淡淡道:“知道了。”
袁大家的被袁氏的状态弄得不明不白,她替主子着急,劝道:“可是夫人……”
袁氏打断袁大家的想说的话,道:“这事我会处理的,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就是你的丈夫,也不可说,你可明白?”
袁氏说完,转头看着袁大家的,双目像是淬满寒冰,袁大家的冷不丁浑身一震,随即阿谀道:“院外不及院内事,这个奴婢自然知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走出院子,袁大家的还忍不住擦了擦汗,心里却想着,夫人极少说这样的话,都怪自己多嘴。
袁大家的忍不住赏了自个一巴掌,临拐弯还回头瞧了一眼屋内的夫人,直道好险。
“嬷嬷是在看什么呢?”
陡然一阵女声,袁大家的吓了个半死,看清来人后才行了虚礼,道:“原来是方姨娘,方姨娘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姨娘是杜成康的第一房小妾,平日也颇得杜成康的欢心。她绞着帕子巧笑:“哟,嬷嬷这话说的,我来这里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给姐姐请安。”
说着就要跨过那道门槛。
请安?哪有大晚上来请安的。
袁大家的心底冷冷一笑,终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她原本还担心方姨娘这时候来找夫人会影响夫人,可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遂面无表情道:“方姨娘快进去吧,别让夫人等久了。”
方姨娘笑着对袁大家的点头,扭着腰肢进了院子。
袁氏刚在屋内一张斜靠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斜眼就见方姨娘进来了。她扶着额,率先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悦。
方姨娘才刚漾起的笑容僵在嘴角,怎么回事?袁大家的不是说夫人正好在房内,盼着她来吗?难不成是袁大家的诓骗了自己?
愤恨、气恼、促狭等表情自方姨娘脸上闪了又闪,好在她低着头,袁氏并未看见。方姨娘拢了拢耳边发丝,道:“今个早上来给姐姐请安,不想院子里的人说姐姐一早就出去了,妹妹就在院子里等,谁晓得天快黑了,也没见姐姐回来,妹妹心里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袁氏仍旧淡淡的,也不看方姨娘一眼,只道:“我不过是循例查看一番账薄罢了。府中人多,册子也乱,倒是用了好些个时辰。今儿是廿三,你忘了?”
每月月末的廿三廿四廿五,都是杜府查看账薄、收取收成的日子,这是杜府的规矩,虽是由当家主母或是长辈命定人选去执行,但日子从未更改,府中人尽皆知,方姨娘作为老人,没道理不清楚。
方姨娘脸一囧。
袁氏也不想与她过多来往,特别是看到方姨娘穿着艳红的衣衫,那妖娆的身段让她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腰身,遏制住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两日也是累坏了,妹妹还是回“沁芳阁”去吧。”
方姨娘藏在帕子下的左手紧了又紧,收起明艳的笑容,微微一笑道:“原不该再打扰姐姐,只是……这件事也关系到姐姐的未来,所以……”
方姨娘静静站着,她才不信袁氏知道后会不动声色,这些年的相处,她自诩对这位嫡夫人的了解也有几分,话锋一转,道:“既然姐姐累了,那么妾身告退便是。”
这话一出口,果真见袁氏挑了挑眉,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与我相关?锦铃,给方姨娘搬个绣墩过来。”
方姨娘见计谋得逞,勾起嘴角,转身坐在绣墩上。见四下只有锦铃了,才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老爷外出了一趟。”
袁氏板起脸来:“老爷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方姨娘入府也不是一日了,怎地越发没有规矩起来。”
若是往日,方姨娘被如此说教,定是要哭上一会,今日却很是镇定,非但没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