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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成为宁家养子。人生境遇有时真是很难捉摸,而他更没料到,他一生的命运竟是由他这一念之差而展开。
醒冬进府时,性命垂危,宁大人不惜重金广聘名医为他治疗,耗费银两无数,终于从鬼门关外捡回他一条性命。醒冬是强盗之事除了宁大人之外,没人知晓。在寺庙里,宁大人以为醒冬是乞丐时,就觉得这孩子不错,虽然身为乞丐,但却颇有骨气,旁人进食时,他虽肚饿,却也不上前乞讨,包了半斤牛肉给他,他也不推却,过来就是三个响头,不卑不亢,后来他更是舍身相救,宁大人打定主意将他曾为强盗的身份埋在心底,好好栽培,这孩子日后会是个人物。因此才收他做了养子,也是希望给个机会让他走上正途。
宁家在本地很有名望,诗礼治家,子弟中为官者甚多,在朝中颇具影响力,深得圣上倚重;也有从商者,借助家族背景,也是风调雨顺事事顺利。
“明日将宁少爷介绍给老太太、各房老爷太太小姐少爷认识。宁少爷不必紧张,到时老爷自会给你一一介绍,宁少爷跟着行礼问安就是,只是有一人,宁少爷千万要小心莫要得罪他。说起来,那人可是府内十分重要的人物,他若是心情愉悦,大家都有好处,他若是哪日不高兴了,很多人都要倒霉。”
醒冬听管事说得凝重,不由好奇地问:“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得罪不起?”
“就是宁天泽小少爷,因他在府中众少爷里年岁最小,大伙都称他小少爷,说起来小少爷和宁少爷都是宁大爷这房的,辈分上论起来还要称您为大哥,小少爷脾气不太好,但大伙都让着他,是有缘由的,说来话长。”
“宁管家,拜托你一定要讲给我听听。我初来乍到,这大户人家的规矩还不清楚,只怕做错事惹人厌恶,宁管家若是能够多讲点儿府里的事情给我听听,或许我就能少犯错了。”
“那倒也是,就说给你听吧。宁老爷和太太成亲十年,始终没有子嗣,不知烧了多少香敬了多少佛看了多少大夫,就是没有用。老爷和太太伉俪情深,一直都不肯再纳妾,老太太不高兴,太太也难过。几年前,太太、老爷、老太太都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金衣男子手捧金童前来,告诉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说这金童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尘,需受一世轮回之苦再返天庭。只是这金童性情顽劣任性,是非黑白模糊,亦正亦邪,随性子用事,在天界没少惹祸得罪人,恐怕他下界后顽性不改误入歧途,在人间成为祸害,所以需要找一家福泽深厚的人家投胎,以保证他这世平平安安莫要走上邪道,作为回报,宁家将会福泽三代,子孙兴旺。说来也怪,从那之后没多久,太太真的怀孕了,太太怀孕时,我们宁家真是做什么都顺当,小一辈进士中了两个,老爷官升大学士,兰雪小姐入宫为妃,受到皇上宠爱,三老爷不从仕途去经商,也是做什么顺什么,老太太对小少爷是金童转世给宁家带福来这一说深信不疑。所以小少爷出生后,全宁府上下无不把小少爷捧在手心里宠着,恐怕是这样,就把小少爷给宠坏了。现在这府里,除了老爷之外,怕是没人压得住他。宁少爷日后处久了就知道,得罪什么人都行,就是别去得罪小少爷。”
醒冬不以为然。只是个被宠坏的小鬼,即使有什么金童转世之类的托梦,也说明不了什么,能可怕到什么地步去?他现在这样想着,以后可是吃了很多宁天泽的苦头后方才知道宁天泽真是个可怕的小鬼。
管事的看出醒冬不甚相信他的话,心道:等你落在小少爷手里时,就信我的话了。也不多说,只道:“宁少爷早点儿歇息,明日一早到老爷那里,一起去给家中长辈奉茶。”
管事的退出去掩上门,醒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事可做,于是便早早上床睡觉。
天上明月照在床前,他朦胧地想着:今日月儿可真大呢!
睡梦中,醒冬被劈劈啪啪的声音惊醒,睁眼望去,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被风吹得频频砸在墙壁上,发出噼啪嘎吱的声音。
醒冬起身去关窗,月儿不知何时躲进云层里,狂风摇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远处林子的暗影起起伏伏,十分鬼魅。
醒冬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远远地走过来,她披散着长发,步履蹒跚,等走近了一看,竟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女子,醒冬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小孩,也看得面红心跳,直直瞪着眼不舍得眨一下,只是那女子脸色过于苍白,苍白得好像不是活人,而且在这样大风的夜晚,她穿着那么件血红长袍,披头散发独自行走,总是有点儿古怪。她就这么径直走过去,连看也不看醒冬一眼。
醒冬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门的,他跟在红衣女子后头,穿过树林,来到一处空地,空地里散落着巨石若干。
风越发大,云越发黑,空气里酝酿着某种压抑的危险,沉沉唁唁。
红衣女子在一块巨石上坐下,低低地哼着曲儿,悠然自得,曲儿随风飘入醒冬耳朵里,十分的好听,不知为何,听着这曲儿,醒冬心里头酸酸涩涩,说不出的悲伤,竟听痴了。虽然那女子脸上带着迷梦般的笑容,醒冬却觉得她的心里是悲伤的。
疾风狂卷,浓云骤聚,隐隐地天边滚来闷响,醒冬痴听红衣女子的曲儿,竟然没有察觉天色变了。
突然间,雷轰隆隆而至,醒冬浑身一抖,忽然听见女子幽幽地说:“你来啦?”
谁来了?醒冬十分恐惧,但却敌不住心头想知道女子所等何人的念头,他望过去,却见原本对他视而不见的红衣女子直勾勾地望着他,狂风卷乱长发,她的眼睛好像钻进他的骨肉里一样紧紧地盯着他,脸上还带着笑容。
醒冬转头张望,身后没人。寒气从脚底冒上来,醒冬打了个寒战。
他鼓起勇气问了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女子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你走吧,晴雨还在等你。”
女子忽然叹息一声,叹得幽幽长长,她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睛里突然垂下泪来;“你好傻,你为何要为我死?我特意不告诉你的,就是不要你来救我,虽然你发过誓要救我,但我怎忍心让你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你走吧,快走吧,求求你。”
醒冬听不懂她说的话,什么死不死、救不救的,他根本不认得这女子,只道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认错人了。”醒冬眼见天色不对,似乎要打雷,他急着想回去,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后退去,“你赶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不要呆在外头,况且现在已经开始打雷闪电了,很危险,有什么事你明天找到那个人再说好不好?你回去好不好?”醒冬认为女子一定是将他错认为另一个人了,所以好声相劝。那女子却不理睬他,自顾自看向天空,嘴里唱起曲儿来。
刚说打雷闪电,雷电就来了。哗啦啦啦,巨大的闪电树根状划破夜空,随后,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蔼—”醒冬眼睁睁看着那道从未见过的巨大的闪电朝红衣女子劈去,仿佛巨蛇吞噬,他眼不能动脚不能移,只见巨石被劈中,碎成千万片,碎石飞溅,弹到了脸上;他想喊想让女子快逃跑,喉咙里却被堵住般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耳中只听女子清越的声音唱着熟悉的歌谣。那歌谣他从未听过,却不知为何那么熟悉,熟悉得他想要落泪。闪电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巨大;雷声一轮接一轮,一轮比一轮震耳。那歌谣却越发清晰,隔着电闪雷鸣烟尘飞扬,女子的眼神凄艳绝决,一眨不眨专注于他的脸上,千万种情绪混合其中,散发出绝世的美,仿佛昙花临终前奋力一现的美丽。
所有闪电纠结成穹庐状兜头罩了下来,地面的闪电腾空而起,剧烈的碰撞瞬间发生,巨大的圆柱冲天射去,土地隆起,天际下沉,暗夜如昼,在圆柱电环的中心,一束白光利剑般向着女子的头顶射了下来,女子始终看着他,一眨不眨。
“不——”醒冬凄厉地大吼着坐起身,全身冷汗淋漓,他大口地喘着气。
“宁……少爷?”略微惶恐的声音从地板上传来,醒冬一转头看见一个丫鬟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做噩梦了吗?”
醒冬这才发觉自己身处卧室,依稀记得刚才有一声痛呼,他歉意地道:“是我把你推倒的吗?对不祝”
“宁少爷,你的脸怎么在流血?”
醒冬探手一摸,脸颊上热辣辣地痛,手指上有道血痕。
梦中巨石迸裂,碎石滑过脸庞……醒冬的手发起抖来。
“昨晚……昨晚是不是打雷了?”
“昨日惊蛰,恐怕是打雷了吧,我睡得死,没有听见。”
梦境过分真实,真实得不像梦。那雷那电,真实得好像就在眼前发生过一样,还有那个红衣女子。
“府里是否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大约十六七岁……”
丫鬟掩唇笑了起来,“宁少爷,府里的小姐个个都美若天仙,待会儿少爷就能见到了。”
醒冬俊脸一红,不再说什么,起身梳洗更衣。
从那女子的衣着和身份上来看,应该是府里的主子,不似丫鬟,若真是府里的小姐,待会儿应该就能遇见了。
第二章
醒冬梳洗完毕,穿着丫鬟捧来的崭新衣裳,他这辈子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如今滑溜溜的绸缎一上身,连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好,逗得丫鬟掩着嘴偷偷地直笑。
丫鬟领着他穿廊过院地走着,醒冬心里暗暗记着路,只怕到时迷路了回不去。足足走了一刻钟有余,丫鬟回头一笑道:“前面就是老太太的勺香院,到时另有人领您进去,我在外头候着,少爷若是要回去,使唤一声便是。”
“多谢姐姐。”
丫鬟听他这么一说,又是忍不住地笑,醒冬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一张俊脸顿时有些微红。
幸好这时里头出来个身着绿衣的俊俏丫鬟,笑着迎上来,“来啦?都等着呢!快进去吧!”
“就交给绿烟姐姐了。”领醒冬来的丫鬟微福一下朝后退开,绿衣女子便领着醒冬继续朝里走,一边走一边扬声道:“来了来了!可来了!”
帘子一挑,热气扑面而出,醒冬跨进门槛,只见里头坐满了人,原本都在说话,此刻都静了下来,全都扭过头看着他。
“是个俊小子呢!”最上头的老太太笑着开口道,“只听砚儿说带了个孩儿回来,没想到长得这么俊,跟阳儿不相上下呢!”
底下全都笑起来,纷纷道:“老太太就只会拿阳儿做比较,这个可做不得数,阳儿虽俊,但比起来却少了点阳刚,这俩孩子可不一样。”
丫鬟将茶盘托过来,宁观砚领着醒冬一一敬茶。
老太太是府里最年长的长辈,老爷子已经过世,老太太守寡多年,育有三子,老大宁观砚,老二宁观琴,老三宁观画,老大老二都走仕途,老三从商。
宁观砚和宁大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便是人称小少爷的宁昭阳。
宁观琴一妻二妾,育有三女二子,长女兰雪入宫为妃,皇上极为宠爱,两个儿子皆为进士,另有两女尚年幼。
宁观画目前鳏居,妻子三年前去世,他一直不愿续弦,独自抚养三个孩子。
一圈茶敬下来,醒冬没有见着那个红衣女子,还有一个人也没见着,就是宁府里得罪不得的小少爷。
大夫人向老太太解释:“阳儿昨日受了点儿风寒,我让他卧床休息,反正他们哥俩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是不是?”
老太太一听紧张了,“阳儿受风寒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还不是怕您老人家担心,所以才瞒着您的。”
“哦!瞒着我我就不担心了?不行,我要去看看阳儿。”
众人拦不住,只能跟随老太太一同前往宁昭阳的心执院探玻
一踏进心执院,醒冬脸上露出惊奇之色。偌大一个庭院空空荡荡,不要说树,连根草都没有,只有满院凄风徘徊,寂寥青砖努力延伸到尽头处一栋孤零零的大房子。
这个……就是府里最得宠的小少爷居住的地方?
仲怔间,醒冬越过庭院,走上台阶,一个红衣丫鬟笑嘻嘻地打帘将众人迎进去,“小少爷刚刚睡下没多久,突然起身说老太太老爷夫人们要过来,这不,茶水刚刚准备好,各位便来了。小少爷身体不适,老爷太太们直接进去便是,但是特别关照有个人他是不见的。”红衣丫鬟目光转了转,落在醒冬脸上,歉意地道:“小少爷说不见的那人头束青色发带,身穿紫色衣裳,说的便是您吧?对不住了,可否在外间稍坐片刻?”
醒冬讶然。那小少爷见都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穿的什么衣裳束的什么头带?
宁老爷听那丫鬟一说,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嘴里斥道:“混账东西!他说不见就不见?像什么话?还有没有礼数了?醒冬是兄长,哪有兄长来见弟弟,弟弟还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