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文/橘文泠
(一)
武林中关于骨碎红的传说,源起于百年以前。
冰峰灵渊,灵渊深不见底,冰峰四季风雪,长在冰峰之巅的骨碎红能生死人,肉白骨,是续命灵药,更能助益内功修行,服之可增添数十年功力。
武林中人多有觊觎,幸好骨碎红三十年才长成一株,不然灵渊之中,不知会增添多少采药者的冤魂。
十年前,骨碎红的传说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守者,名字叫做无刀,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有人能看清他如何出刀,自从他连杀一十三个寻药客,将尸首抛下灵渊之后,冰峰上不请自来的客人就少了许多。
刀客无刀。
默心扯了扯披风,竭力让周身上下包得没有一丝缝隙,可还是抵挡不住那严寒透进骨子里来。
这么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她狐疑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对方周身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对眼睛,此刻也正狐疑地看着她。
“你从玄鹤堡来?”男子沙哑的声音和洞外肆虐的风雪一样冰冷,“众所周知,玄鹤堡林家以剑术传家,堡中之人无一不用剑,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默心的腰间,披风之下,是她惯用的双短刀。
“大哥不许我习武。”她笑了笑,“不能学剑,只好学刀了。”
“大哥?”
黑衣人的目光中有探询的意味。
默心想了想,还是做了一下说明:“我的大哥,林默然。”
同时,也是玄鹤堡的保主,清风快剑一十三式独步天下,罕有敌手。
黑衣人的眼中,掠过意义不明的光。
从冰峰回到玄鹤堡,进堡的那一日,几乎大半个玄鹤堡的人都跑到了大门那里,争着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刀客无刀。
穿过有些嘈杂的发群,默心先是看见了站在大门匾额下的林默然,玄鹤堡堡主英挺俊朗的面容此刻一派肃然,冷冷地打量着自家两个月前不告而别的妹子。
默心硬着头皮上前去,“堡主,人我带回来了。”她小声嗫嚅。
“闭门思过一个月。”林默然挑了挑眉。
“是。”她低下了头,退下,随后林默然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的人身上。“阁下就是无刀?”
“正是。”嘶哑的声音吐出的字也是支离破碎的,“都说林堡主是当世人杰,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胜似闻名。”
传闻中冷傲孤绝的刀客竟然会对自己有所称赞,林默然也不由得一怔,心下思忖片刻,仍然摸不清对方的用意。
“贵客远道而来,请。”他让出了入堡的通道。
迈入正厅时,林默然注意到黑衣的刀客有一瞬间的迟疑,见他的目光落在供奉历代堡主灵位的神龛上,林默然一笑,说:“这是敝处的规矩,贵客勿怪。”
无刀说了一声“哪里”,再无别话。
主客分别坐定,林默然便说起近日玄鹤堡悬赏让人上冰峰寻找刀客的真正用意——
“听闻冰峰上生长的骨碎红可以医治世间疑难杂症,在下有一个妹子……”
侧门的珠帘之后,默心偷偷窥视着正厅上的情形,见大哥已经游刃有余地开始了游说,她终于放下心,转身向内庭走去。
(二)
玉怜阁中的众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以至于默心一路走来,与不下十个丫鬟婆子擦身而过,也没有人停下脚步来问声好,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没关系,反正她也习惯了。
习惯被人忽略。
在帘子外听到里屋有人说话,才知道原来大嫂也在这里。“夫人,二小姐,默心求见。”
得到了屋中人的准许,她才掀帘进入,屋里的两个人同时向她投来目光。
“默心,听说你真的把那个无刀请来了?”榻边,柳眉风目的绝美女子启唇笑了笑,“他生得怎么样?”
“全身用黑布包得像粽子似的,哪瞧得出是圆是扁。”她故意将话说得有趣些。
然后果然见榻上那半躺着的纤弱人儿笑了笑。
“堡主已经在正厅里与那个无刀商谈,只要他愿意与玄鹤堡合作,交出骨碎红,二小姐的病也就……”
她的话说到一半,榻上的人又向她笑了笑,说:“默心,多谢你。”
那苍白容颜带着有些歉意的笑,十足的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林默怜,林默然一母同胞的小妹,胎中带病,心悸的症状自幼时起就显现出来,玄鹤堡遍访名医,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二小姐,恐怕过不了双十命数。
如今她已是二八年华,而身体的虚弱也是日甚一日,她的性命,一直以为都是林默然的一块心病。
因此才有千金悬赏,寻人冰峰求药这件事。
说话间默怜渐渐表现出倦意,默心见状便向两人告退,唉,她还有一个月的闭门思过呢。
刚走出玉怜阁的大门,她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留步”,她回过头,身后是笑语盈盈的堡主夫人。
司去红,江南文魁一门的大小姐,虽然不懂任何武功,但心思机巧,又平易近人,玄鹤堡上下都十分地敬重她。“夫人叫我有何吩咐?”
“都出了玉怜阁还这样小心翼翼,在默怜惜面前你装得倒像个没事人,瞒得了她难道瞒得了我?说实话,堡主罚你什么了?”
“闭门思过一个月。”她小声道。
司云红轻笑了一声:“还算轻的,默心,你可知道你留书出走,堡主急得不知怎样才好?”她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默心的肩头,“毕竟,你和默怜一样,都是他的好妹子。”
你和默怜一样,都是他的好妹子。
你和默怜一样……
去自己所住的山外居的一路上,她都在心底暗暗咀嚼着这句话。
隔着花墙,忽然有一阵笑语夹杂着说话声传了过来。
“刚才我瞧见默心小姐啦,奇了怪了,她见了夫人和二小姐怎么不叫嫂子妹子呢,倒像我们这些下人一样毕恭毕敬的。”
“啐!你新来的不知道,她算什么小姐,不过是先堡主在外头的野种罢了,亲娘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先夫人大人大量才收留了她们母女,叫她小姐真是折她的福,先堡主连剑法也不传她,还是因为她配不上。”说话的老嬷嬷在堡中做了几十年的事,什么掌故都知道。
“原来是这样……”
花墙那边的人终究渐渐远去了,而花墙这边,默心怔怔地站着,攀着荼蘼花,连指尖被花刺刺伤了也不知道。
四下里的空气就这样寂静着,直到有人来打破了寂静。
“原来如此,我道林家何时有了一个用刀的女儿。”嘶哑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惊,这条路虽不隐蔽,但也属于内庭,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他不是应该在正厅与林默然谈话吗?
“你怎么在这里?”
“承蒙林堡主抬爱,留我小住。”无刀答道。
大哥在想些什么呢,竟然留他住下?默心皱了皱眉:“客厢在西堡,这里是内庭,不便接待外客。”
“我本是要去山外居找你的。”
“找我?”
无刀点了点头:“有件事我想问你……”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毕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而且他的喜怒又关系到林默怜的安危,断不可怠慢了,于是默心只有接话:“请讲。”
“正厅里右边最下的那个灵位,是何人的?”
(三)
象牙琢成的灵位,装饰了精美的云纹,却没有刻上名字。
在无刀问起之前,默心傺留意过这个灵位。
在往昔的记忆中搜寻,但她除了模糊地记得灵位数年前便出现在了神龛中之外,其他的竟一无所知。
记得那天,是林默然与司云红举行盛大婚礼的日子……
她也曾在无意中撞见她的大嫂独自一人向那灵位上香——大嫂或许会知道端倪。
默心在花园的玉带桥上找到司云红的时候,她正看着水面的青莲神游太虚,默心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情形——她的这个大嫂每当独处是,便是这样一副身在物外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叫了好几声,司云红才回过神来,真实是笑着打趣她果然不安分,不好好地在房中闭门思过,却在外头乱跑,可是当默心问起:“右边最下的那个灵位,怎么没名字呢?”她的脸色倏地变了一变。
沉吟半晌,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默心好几遍,玄鹤堡的堡主夫人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有的时候,我也想过或许应该对另一个说一说这件事。”
默心觉得自家大嫂的口气似乎是在暗示她一直隐藏了一个秘密。
而现在,她要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
“在与堡主成婚之前,”司云红的声音压得极轻极轻,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传出的话,连她自己也怕听见,“我有过一个最喜欢,最心爱的人……”
“就这样,君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族人无一幸免。”
这是司云红说的最后一句话,话音落地,两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玄鹤堡的堡主夫人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按着眼角,匆匆离去了。
玉带桥上只剩下默心,她为她刚听闻的秘密而怔忡了。
原来,大嫂在嫁入玄鹤堡之前,早已与人有过婚约。
那人与大哥也是好友。
只可惜那人连同家中满门,在正道与火云魔教的对峙中成了牺牲品。
常州君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件血淋淋的惨案在武林中被口耳相传,作为火云魔教人人得而诛之的最佳佐证。
大嫂,当年竟是带着牌位嫁来的。
死去的人什么也不会知道,而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痛苦。
她感觉得到,大嫂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里很苦。
默心靠着桥栏,看着桥下一汪碧水,原本停落在由的鸿雁忽然飞了起来,惊忧出一池萍碎。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原来,并非桥的名字叫做伤心,而是因为桥上人再也看不见那个曾经随惊鸿一起出现的人,所以才那样伤心。
鸿雁飞得远了,水面也渐渐恢复平静,浮萍散去,她看到水面倒映着一个人影,那人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孤绝的气氛却就此笼罩了全身。
她抬起头,看见池边的——无刀。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得到答案了。”也不知道无刀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可我不能告诉你。”事关大嫂的隐私,大哥的声誉,她怎么能说?
无刀发出了隐约的一声低笑,下一刻长刀“哗”地出鞘,他黑色的身影凭空跃起,在空中一个回旋,长刀亦划出长长的银色光弧,瞬息万变,快意无双。
“告诉我,我就教这一招给你。”
绝世的刀法,每个武者都梦寐以求。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
“哈——”无刀似乎想要大笑,可嘶哑的喉咙只发出了一声笑倒继续不下去了。
默心转身想要离开,却不想无刀身影一晃抢上桥来扯住她的袖子——身法之快,令人骇异。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是要教你这套刀法。”低低的声音竟让她有点温柔的错觉,“我不在的时候,你会需要它。”
(四)
“你学的‘断风刀’不过是三流刀法,可那天在冰峰上,你竟然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可见你在武学肯异于常人的天赋。”
无刀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却比任何恭维的话都让她高兴。
从不曾被人这样称赞过。
他是第一个,从能力上,给予默心认同的人。
于是为了这一番话,她十分用心地学习他传授的那一十七招刀法,然而当她能熟练演出第一十七招的时候,无刀也离去了。
“骨碎红长成之日即将到来,我必须回冰峰。”关于离别,无刀只给了她这样的理由。
但默心知道,在玄鹤堡停留的日子里,他必须已与大哥达成了某种协议。
临别之时,她半开玩笑地提了一个要求。
“师父,”连这个称呼也是开玩笑一般地喊出的,在看到刀客眼底闪过的一抹讶异与羞涩时,她更是玩心大起,“徒弟想看看你的样子,成不成?不然将来行走江湖,认错了人就丢人丢大了。”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工夫,无刀的目光又恢复成漠然。
“我的脸很丑,会吓着你的。”
离别,最后只剩下这句话在风里。
想到那天刀客转身离去,连头也不回的背影,默心轻轻叹了口气,舞起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银色弧线。
山外居在玄鹤堡最偏僻的角落,平日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因此她一直都是躲在这里偷偷地练刀。
也因此,她没有发现此刻在门外那丛茱萸之后,死死盯着她的一招一式,全身不住颤抖的司云红。
无刀说当他不在的时候,她会需要这套刀法。
或许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
默心躲在树后,屏息看着中庭内的情形——林默然按着右臂的伤口,面如死灰地看着离他十步之遥的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正以左手扼着司云红的脖子。
清风快剑竟然败了,败在三个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