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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在上面做了一个摇晃的动作,然后掉过头去看了一眼惊愕
的女孩儿,低头一笑,竟大步跑起来,将藤箧提到了对岸。
减轻了重量的女孩儿,见根鸟在对岸坐下了,明白了他的
意思:这样,你可以走过来了。于是,她又试着过独木桥,但在
迈出去第一步时,她就在心里知道了她今天是过不去这座独
木桥了。
太阳还剩下半轮。西边田野上的苦楝树,已是黑铁般的
剪影。
女孩儿茫然四顾之后,望着正在变暗的河水,显出了要哭
的样子。
平原太空荡了,现在既看不到附近有村落,也看不到行
人。陌生的旷野,加之即将降临的夜色,使女孩儿有了一种孤
立无援的感觉。而这个看上去尽管已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儿,
显然又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儿。
根鸟知道她已不再可能过桥来了,便再一次走过去。他
犹豫了一下,向女孩儿伸过手去,女孩儿也将手伸过来。可就
在两只手刚刚一接触时,就仿佛两片碰在一起的落叶忽遇一
阵风吹而又被分开了。根鸟将手很不自然地收回来,站在独
木桥头,时失去了主意。
女孩儿将手收回去之后,下意识地藏到了身后。
根鸟又走过桥去。他在走这座独木桥时,那只曾碰过女
孩儿手的手,却还留着那瞬间的感觉:柔软而细嫩。他的手的
粗糙与有力,使那只手留给他的感觉格外鲜明与深刻。他感
到面部发涨。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接触女孩儿的手。他在
对岸站着,不知道怎么帮助女孩儿。而他在心里又非常希望
他能够帮助她,她也需要他帮助她。
女孩儿真的小声哭泣起来。
根鸟一边在心中骂她没有出息,一边从一棵树上扳下一
根树枝来。他取了树枝的一截,然后又再从独木桥上走回来。
一根小木棍儿,七八寸长。他抓住一头,而将另一头交给了女
孩儿。
女孩儿抓住了木棍的另一头。
根鸟紧紧地抓住木棍,尽量放慢速度,一寸一寸,一步一
步地将女孩儿搀向对岸。
走到独木桥中间时,根鸟感觉到女孩儿似乎不敢再走了,
便转过身来,用目光鼓励她。
这样的目光,对女孩儿来讲,无疑是有用的。她鼓足了勇
气,又走完了独木桥的另一半。
在根鸟的感觉里,一座只七八米长的独木桥,几乎走了一
百年。
走过了独木桥,女孩儿一直苍白着的脸一下子红了。她
很感激地看了根鸟一眼,随即又变得害羞起来。
太阳彻底沉没了。四野一派暮色。天光已暗,一切都变
成影子。
根鸟朝不见人烟的四周一看,问道:“你去哪儿?”他已很
长时间不说话了,声音有点涩而沙哑。
“我回家。”
“你家在哪儿?”
“往西走,还很远。”
“那地方叫什么?”
“米溪。”
“那我知道了,还有好几十里地呢。我也要往那儿去。”
“米溪有你的亲戚吗?”
“没有。我要路过那儿。我还要往西走。”
女孩儿得知根鸟也要去米溪,心中一阵高兴:她有个同路
的,她不用再害怕了。但当她看到白马时,又一下子变得十分
失望:人家有马,怎么会和你一起慢吞吞地走呢?
根鸟抓起缰绳。
女孩儿立即紧张起来:“你要骑马走吗?”
根鸟回头看着她:“不,天黑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女孩儿用眼睛问着:这是真的吗?
根鸟点了点头,将缰绳盘到了马鞍上,让马自己朝西走
去。他提了藤箧,跟在了白马的身后。那白马似乎通人性,用
一种根鸟和女孩觉得最适合的速度朝前走着。
空旷的原野上,白马在前,根鸟在中间,女孩儿跟在根鸟
身后,默默地走着。这组合又会有所变化:根鸟在前,女孩儿
跟着,白马又跟着女孩儿;女孩儿在前,根鸟在后,白马跟着根
鸟。但无论是何种组合,根鸟和女孩之间一直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深重起来。四周全是黑暗,白天的景色全部隐
藏了起来。
根鸟已不可能再看到女孩儿的眼睛,但他分明感觉到身
后有一双细眯着的眼睛在看着他的后背,因此一直不敢回头。
当根鸟意识到不能再让女孩儿走在最后,而闪在路边让
女孩儿走到前面去之后,那女孩儿也似乎觉得后面的根鸟在
一直看着她,同样地不敢掉过头来。女孩儿像记住了她的眼
睛的根鸟一样,也记住了根鸟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不再害
怕他的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了。她很放心地走着。她现在不
敢回过头来,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害羞。
除了风掠过树梢与路边池塘中的芦苇时发出的声响,就
只有总是一个节奏的马蹄声。
走在后边的根鸟有一阵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因为风从
西边吹来,将女孩儿身上的气息吹到了他的鼻子底下。他无
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但这神秘的气息,使他的心慌
张起来。他不禁放慢了速度,把与女孩儿的距离加大了一些。
女孩儿觉得后面的脚步声跟不上了,就有点害怕,站住不
走了。
根鸟又赶紧撵上两步来。他们终于又相隔着先前的距
离,朝西走去。
绿莹莹水汪汪的大平原,夜间的空气格外湿润。根鸟摸
了摸头发,头发已被露水打湿。正在蓬勃生长的各种植物,此
时发出了与白天大不一样的气味。草木的清香与各种花朵的
香气,在拧得出水来的空气中融和,加上三月的和风,使人能
起沉醉的感觉。无论是根鸟还是女孩儿,他们都一时忘记了
旷野的空荡、深夜的恐怖和旅途的寂寞,而沉浸在乡野气息的
愉悦之中。
又走了好一阵,终于女孩儿先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
字?”
“我叫根鸟。”
女孩儿似乎在等待根鸟也问她叫什么名字,但根鸟并没
有问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叫秋蔓。”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走路?”根鸟问。
秋蔓告诉根鸟,她在城里读书,现在读完了。一个月前,
她托人捎信回家,让人到船码头接她,结果她在码头上左等右
等,也未见到家人。她怀疑可能是家人记错了日子,要不就记
错了船码头——她可以分别在两个不同的码头下船,而在不
同的码头下来,她就会有两条回家的路。
“如果是你记错了日子或者船码头了呢?”
“肯定是他们记错了。”秋蔓在说这句话时,口气里满是委
屈,又要哭了似的。
“你往西去哪儿?”女孩儿问。
根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想告诉她西去的缘故,但他
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怕女孩笑话他。因为,几乎所有的人在
听到这样的缘故后,都会嘲笑他。他支支吾吾地:“我要去很
远很远的地方。”
女孩儿见根鸟不愿回答,心里有了点神秘感。但她没有
去追问。她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
月亮终于从东边的树林里升起来。大概是因为夜雾的缘
故,它周边的光华显得毛茸茸的。但,随着它的升高,光就变
得越来越明亮。路随之亮了起来,人、马以及周围的物象也都
亮了起来。黑暗去了,变成了朦胧。由于朦胧,就使根鸟和秋
蔓觉得,那林里,芦苇丛里,草窠里,庄稼地里,到处都藏着秘
密。春季月光下的夜晚,与人醉酒之后所看的物象差不多,一
切都恍恍惚惚的。
一片无边无际的麦地出现了。麦子已经抽穗,近处的麦
芒在月光下闪着银光。风大了些,黑色的麦浪温柔地向东起
伏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梆子声。这似有似无的梆
子声,将春夜敲得格外宁静和寂寞。
道变窄了,他们不时被涌过来的麦浪打着双腿。
要是根鸟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旷野里,他会突然大喊一声,
或故意扭曲地唱上几句。但此刻,有个女孩儿在他前头,他不
能这样做。他也不想去破坏这份宁静——这份宁静让他非常
喜欢。
已走到后半夜了。根鸟和秋蔓都不觉得困倦。但秋蔓显
然走得有点困难了。根鸟牵住了马,说:“你骑上马吧。”
秋蔓摇了摇头。
“骑上吧。这马非常乖的。”
“我没有骑过马。”
“没有关系的。骑上它吧。”根鸟说着,就在马的身旁蹲
下,并将腰弯成直角,给秋蔓一个水平的脊背。
秋蔓不肯。
根鸟就固执地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骑上马吧。你的脚
已打出泡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根鸟说不清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只是觉得秋蔓的脚上肯
定打出泡来了。
秋蔓终于将脚踩到了根鸟的背上。根鸟慢慢地升高、升
高,最后他踮起双脚,将秋蔓送到了马背上:“抓住马鞍上的扶
手,你肯定不会摔下来的。”
秋蔓开始有点紧张,但白马努力保持平衡,使秋蔓慢慢放
松下来。她从未骑过马。马背上的感觉是奇特的。如果是家
人在她身旁,她会咯咯咯地笑起来。
根鸟惟恐秋蔓有个闪失,就牢牢地牵着缰绳,走在马的身
旁。
秋蔓只能看到根鸟的头顶与双肩。她觉得他的双肩很有
力量。
路穿过一片树林时,月亮已经高悬在头顶上,林子里到处
倾泻着乳汁一般的光华。根鸟主动向秋蔓诉说了他西去的缘
由。说完之后,他就担忧秋蔓会笑话他。
秋蔓没有笑话他。
但他却在看也没看秋蔓的面孔时,竟然觉得秋蔓在笑,并
且笑弯了眉毛。他还听出了秋蔓心中的一句话:“你好傻!”是
善意的,就像这月光一样的善意。根鸟心里有一股暖暖的、甜
甜的,又含了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黎明前的那阵黑暗里,他们走到了那个平原小镇:米溪。
在秋蔓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一座大宅的门前。
根鸟以同样的方式,将秋蔓从马上接下。
秋蔓立即朝大门跑去。根鸟看见了被门旁两只灯笼照亮
的大门。他从未见过这样又高又大的门。灯笼在风里晃动,
上面写着一个“杜”字。
秋蔓急促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门环,并大声地叫着:“开门
呀,开门呀,我回来啦!”
随即门里传来“吃通吃通”的脚步声。门很快吱呀打开
了。有许多灯笼在晃动,灯光下有许多人。他们认出了秋蔓
之后,又掉过头去向里面喊道:“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后面又有人接着把这句惊喜的话,继续往深处传过去。根鸟
直觉得这大宅很深很深。
秋蔓竟然“哇”的一声哭了。
那些人显得十分不安。他们告诉秋蔓,家里派人去船码
头接了,没有接着,正着急呢,所有的人到现在还都没有睡觉,
老爷和太太也都在客厅里等着呢。差错出在秋蔓记着的是一
个码头,而家中的人却以为是另一个码头。
秋蔓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送往大宅的深处。
一直站在黑暗中的根鸟,通过洞开着的大门往里看时,
只见房子后面有房子,一进一进地直延伸到黑暗里。灯笼映
照着一根根深红的廊柱、飞起的檐角、庭院中的山石与花
木……
过了不一会儿,人群又回来了。他们显然已听了秋蔓的
诉说,看根鸟来了。走在前面的是秋蔓。她一手拉着父亲的
手,一手拉母亲的手。见了根鸟,她对父母亲说:“就是他。”
秋蔓的父亲身材瘦长,对着根鸟微微一鞠躬:“谢谢你
了。”随即让佣人们赶紧将根鸟迎进大门。
根鸟一开始不肯,无奈杜家的人不让他走,连拖带拉地硬
将他留住了。沐浴、更衣……当根鸟在客房中柔软舒适的大
床上沉沉睡去时,天已拂晓。
3
根鸟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快近中午了。
秋蔓早已守候在寝室外的厅里,听见寝室门响之后,对两
个女佣说:“他醒了。”
两个女佣赶紧端来洗漱的铜盆。秋蔓接过来,要自己端
进去。两个女佣不让:“哪能让小姐动手呢。”但秋蔓却固执地
一定要自己端进去。两个女佣只好作罢,在门外站着。
根鸟见秋蔓进来,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有点不好意思:
“我起晚了。”
秋蔓笑笑,将铜盆放在架子上。那铜盆擦得很亮,宽宽的
盆边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盆中的清水因盆子还在微微颤
动,荡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根鸟手脚不免有点粗笨,洗脸时,将盆中的水洒得到处都
是。
秋蔓一旁站着,眯着眼笑。
等根鸟吃完早饭,秋蔓就领他在大院里的那一幢幢房子
里进进出出地看,看得根鸟呆呆的。这个大宅,并没有给根鸟
留下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