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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爱情-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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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陶红坐到了后面。大阔佬和钟夏开始就墓地的基价,讨价还价谈生意。
  后面的车厢很大,坐在里面,仿佛是坐在一个小型会议室中。陶红发现大阔佬真到了花钱的时候,非常吝啬,他提出的折扣要求,让陶红觉得十分可笑,因为对于那零点几的折扣,他也是寸土必争,分厘不让。钟夏终于有些厌恶和他打交道,而结束这种交道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尽快让步。谈判结束了,双方就在车上签了合同,大阔佬从容地付了订金,然后像电影上一样,让小秘书打开一瓶香槟酒,斟在酒杯里,碰杯以示合作成功。这场交易中,胜利者更像大阔佬,在剩下的时间里,他向钟夏祝贺,不是太失身份地向陶红调情。在大阔佬的处事哲学中,向女人讨好,最恰当的方式,就是和她调情。
  大阔佬坦然承认自己为人没什么缺点,就只有两个小毛病,一是喜欢做生意,喜欢和别人讨价还价,喜欢在生意场上与人搏杀,另一个是喜欢女人,喜欢漂亮而且聪明的女人,以获得这些女人的欢心为人生最大乐趣。“如果钟总愿意,我真愿意用我这两个秘书,换陶小姐,“大阔佬色迷迷地看着陶红,话里有话地说,“不过,我当然知道钟总会舍不得,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是君子,也不能当小人是不是?“他的本意是想表示自己羡慕钟夏,同时又一箭双雕地讨陶红的好,没想到钟夏和陶红都不领他的情,一个个脸上都不太好看,大阔佬因此感到很无趣。他觉得自己刚和钟夏做成一笔不小的生意,明明自己成全了对方,而钟夏竟然能拉下脸来,也太不给他面子,一个大男人,连这种玩笑都开不起,怎么在生意场上混。
  好在不久就到了分手的时候,大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大大方方地握手告别。
  回到公司,钟夏让陶红别把大阔佬的话放心上,陶红笑着说:“你其实完全可以说,换就换,一个换两个,你当然是合算的。为什么不换?“陶红自然只是说笑,那两个小秘书年轻漂亮,会讨男人欢心,生来就是男人手中的玩物,钟夏如果会喜欢上其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奇怪。然而钟夏没有心情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他很严肃地说:“你一个人,抵得上全世界的女人,谁我也不换。”
  陶红说:“明摆着的大便宜不占,你真是傻子。”
  钟夏脸上依然很严肃,说:“我宁愿当傻子。”
  陶红有些受不了钟夏这种不是开玩笑的玩笑。一般人,准以为这是钟夏在向陶红调情,只有陶红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起码有一大半是真话。让陶红感到吃惊的,是自己听了这样的真话,一点也不感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女人在应该感动的地方,并不感动,显然是什么地方出了些问题。自从回钟夏的公司上班,陶红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合适位置,钟夏仍然像过去那样,锲而不舍地表达着对她的痴情。但是他从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和以往相比,钟夏在追求她时,显得更有耐心。他似乎是在耐心等待她和杨卫字离婚,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成功往往可以增添人的自信,在钟夏身上,开始越来越多地体现出那种成功男人的气质,陶红注意到钟夏正在变得更成熟,更稳重,可惜这种成熟和稳重并不能增添他的魅力。
  陶红从一开始,就有些后悔重新回到钟夏的公司,事实上,钟夏的所作所为,远比那种好色的上司更让陶红感到心里不安。好色上司的目的通常十分简单,只是觊觎手下女人的身体,而钟夏想得到的却是女人的心。攻心为上,他想得到比贞操更重要的东西。
  陶红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把心交给钟夏,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味倔强地不愿意,而这个问题换了别人换个角度,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陶红知道整个公司都知道她和钟夏之间的关系不正常,对于这种微妙的男女之间的关系,任何想证明自己清白的行为,都将是徒劳的,都会被看作掩耳盗铃。这也许恰恰是钟夏高明的地方,他使得陶红没有退路,像高明的棋手下棋一样,一步一步,都是往绝路上逼。
  钟秋是在奶奶对包巧玲的咒骂声中,对性逐渐有了朦胧的认识。恶毒咒骂包巧玲是奶奶喋喋不休的一个重要话题,这位耿直的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能原谅给儿子前程带来致命影响的坏女人,儿子本来可以做很大很大的官,然而因为这个不要脸的坏女人,害得他犯了男女生活错误,结果多少年一直得不到升迁,奶奶给钟秋造成的一个印象,包巧玲和坏女人之间完全可以划上等号,包巧玲等于坏女人,坏女人等于包巧玲。当钟秋的姐姐钟春犯了什么错时,奶奶的骂声就是她若不学好,不改正自己的缺点和毛病,长大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包巧玲。随着渐渐懂事,钟秋对性有了最初的理解,性是坏女人的有效武器,而一个女人所能做的最无耻的事情,就是和别人的丈夫睡觉。
  钟秋忘不了自己过十岁生日的那个夏天,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她和姐姐钟春哥哥钟夏一起去母亲那里。那是文化大革命中如火如荼的年代,他们的父亲已经被造反派捉了起来,为了躲避父亲被捉引起的恐慌,他们选择了母亲所在的县城为自己的避风港。当时的冷悠湄住在县委招待所,县委的招待所很大,有一块巨大的空地,钟家的三个小孩很快和当地的小孩玩到了一起。有一天,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卫兵小将走了过来,乱哄哄地跟着一大群人,小将们到了县委大院门口,用扫帚沾着浆糊,往大院的围墙上贴大字报,铺天盖地,把长长的一面围墙全贴满了。
  一个叫刘锋的小孩子率先向那边冲过去。这个叫刘锋的小孩,曾给钟秋留下良好的印象,他是县委组织部长的儿子,男孩子却生了一张女孩子的漂亮脸蛋,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当其他小朋友都不理睬钟秋的时候,只有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陪钟秋玩,笑眯眯地讨她好。漫长的暑假里,闲极无聊的孩子们无事可干,没完没了地玩着枯燥单调的游戏。空地上堆着一大堆建筑用的黄沙,大家用黄沙堆砌城堡、城墙、壕沟,用圈地的办法划分着自己的势力范围。钟秋对这样的游戏从一开始就感到厌倦,她总是呆呆地坐在一旁,看别的孩子瞎忙,当刘锋奋不顾身地向贴大字报的红卫兵小将冲过去的时候,钟秋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那边跑。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母亲的名字,冷悠湄三个字用特大号美术字组合而成,然后用红笔打了叉。由于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钟秋一下子看傻了,目瞪口呆。这时候,钟春和钟夏也匆匆赶到,他们毫无表情地看着大字报,像局外人一样琢磨着大字报的内容。事后钟秋才知道,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份。虽然在场的小孩,都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毕竟年长了几岁的钟春,要显得有心计得多,她若无其事地看着大字报,然后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地带着钟夏和钟秋逃之夭夭。差不多是在同一天,小小的县城里,到处都贴着和冷悠湄有关的大字报,一时间,打倒冷悠湄的标语口号,成了小县城中最重要的景观。
  那天晚上,钟家的三个孩子和冷悠湄一起吃晚饭,他们希望母亲为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做出解释,但是心事重重的她一言不发。到晚饭结束的时候,保持沉默的冷悠湄终于开口,十分懊丧地关照钟春,让她明天不要带弟弟妹妹出去玩,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第二天,钟春就是否留在家里,向钟夏和钟秋征询意见,结果好奇心大大地占了上风,经过短暂的讨论,大家一致决定偷偷地溜出去,混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浏览大字报,看看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母亲巨大的罪名既让孩子们感到很沉重,同时又引发了一连串的问号,他们幼稚的脑袋里,想象不出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么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看大字报,这是一个窥视母亲隐私的好机会,他们似乎已经听到了一些信息,某些并不是太合适孩子们知道的事,正在诱惑着他们,远远地向他们招着手。
  整个县城的人都出来看大字报了,从县委大院到县中学,人流像赶集时一样繁忙。
  他们鱼一般地在人群中游来游去,终于见到了杨如盛的那张炮打冷悠湄的大字报,这显然是一颗重磅炸弹,有很多人围着看,一边看,一边议论。在大字报上,杨如盛不仅一遍又一遍地指责冷悠湄,而且还点到了孩子们的父亲钟天的名字,点到了那个坏女人包巧玲。有一大段内容是描述钟天如何勾引包巧玲,写得很细腻,仿佛是小说中的某个章节。孩子们在人群中终于有些待不住,钟秋看得要比钟春慢,她的理解能力当时还不大好,看到一半的时候,钟春和钟夏一人扯着她的一只手,将她从人群中硬拉走了。
  人们像涌动着的潮水似的,一阵一阵赶赴县中学。县中学的校门大开,门口有几名红卫兵小将向来往的人群散发传单。钟夏挤过去抢传单,然而他根本就不是那些成人的对手,人们跳起来,奋不顾身地争夺空中飘着的传单,然后又趴在地上,像小孩似的拿了一张又去抢另一张。钟夏好不容易到手的两张传单,转眼间就被一个比他大不了许多的女孩子抢走了。人们像发了疯一样在那旋转着,然后一起涌向学校的大礼堂。宣传队正在大礼堂里表演节目,钟家三个孩子仗着人小,很快钻到了前排,在大礼堂前右侧,有一块凸出的地方,似乎专门是为小孩子准备的,一大群孩子挤在那,或蹲或坐,兴致勃勃地看着表演。锣鼓声,口号声,跺脚声,惊天动地,一名女红卫兵小将上台表演了一段新疆舞,她的脑袋像木偶似的在肩膀上摆动着,每摆动一次,人群中便引起一阵不小的喝彩。
  从宣传队的表演转换到对冷悠湄的批判会,这中间几乎没有任何过渡。钟秋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自己母亲胸前挂着大牌子,突然被两位身材并不高大的女红卫兵小将押到了台上。钟秋回过头来,求援地看了看姐姐钟春,只见她脸色苍白,满脸惊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一点似乎不容怀疑,钟家的三个孩子在一开始,都同时想到了要保持镇静,他们站的地方实在是太显眼了,如果这时候扭头往回走,别人会一眼认出来他们是谁。那个叫刘锋的小男孩这时也混在那一大群孩子中,他回过头来,看了钟家的孩子们一眼。现在,钟家的孩子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若无其事,他们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起码可以表明他们是和革命群众站在一边。
  类似的批判会他们已经经历过,这样的集会在省城差不多天天都会发生。在一阵惊天动地口号声之后,人们开始上台对冷悠湄进行批判,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拿着稿纸,走到话筒前,声泪俱下地对冷悠湄进行控诉。那话筒不时地发出电流干扰的喧嚣声,每次出现这样的电流声的时候,人们不得不紧皱眉头。由于冷悠湄的工作是分管文教工作,因此上台对她进行控诉的,差不多都是文教系统的人,有县中学的老师,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县剧团的演员。批判会的高潮是杨如盛走上台,当主持人提到杨如盛的名字的时候,整个礼堂一片寂静,然后像炸了锅似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如盛在红卫兵小将的口号声中登台亮相。他穿着一件已经湿了半截的白汗衫,汗珠子正从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地往下落,摇摇晃晃地站在话筒前,在小将们的提问下,他开始了对冷悠湄罪行的揭发。一个女红卫兵带头呼喊口号,口号的内容是“欢迎杨如盛反戈一击,走到革命队伍中来“,“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打倒女阎王冷悠湄“,人们振臂高呼,批判会群情激愤,不止一个人插嘴,让杨如盛不要害怕,大声说话,勇敢地说出事实真相。钟秋看见自己母亲愤怒地抬起头来,她狠狠地瞪了杨如盛一眼,杨如盛像被电击中一样,十分畏惧地低下头。
  由于这举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女主持人冲向前,朝冷悠湄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口号声又一次响起来,待口号的波涛声过去,女主持人恶声恶气地问杨如盛:“杨如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必须老实交待,你和冷悠湄,是不是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礼堂里顿时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这时候,大家都在等杨如盛的回答。杨如盛终于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轻声地说:“是的,我们是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礼堂里一片骚动,女主持人又进一步地追问:“那好,是她勾引你,还是你勾引她?“杨如盛唯唯诺诺地说:“是……是她勾引我。“女主持人等听众叽叽喳喳的声音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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