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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好不容易看完了,马德丽感叹地说:“小秋,其实你的电视剧,能拍成这样,就行了。”
钟秋觉得这是污辱她,不服气地说:“马姐,你这是骂我,还是故意小看我,我就拍这种烂电视剧?“马德丽想不明白地说:“香港电视剧,也不都是烂电视剧,譬如这一部就很有意思。“钟春想今天晚上,有关电视剧的话题太多了,抱怨说能不能不谈了,要谈,也谈些别的什么有趣事情。三个人于是又去桑拿间,不一会蒸了身汗,钟秋首先喊吃不消,跑到外面换气,不一会,钟春也出来了。马德丽似乎肺活量特别好,躲在桑拿间里迟迟不肯出来。钟春说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这,干脆擦个背,等她擦过背,在小费单上签了字,马德丽才热气腾腾地从桑拿间里出来。钟秋早洗完了,很无聊地等着她们,马德丽看着钟氏姐妹的身体,说:“你们俩体形保持得还不错,看我,这肉都长在腰里了。“正说着,一个胖女人走进来,只见她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肉,拧开淋浴龙头在那冲洗,冲了一阵,走进清水池。她实在太胖了,人走进池子,那水位顿时提高了许多。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盯着胖女人看,马德丽感到自己总算幸运,自己的身材虽然不能和钟氏姐妹相比,看着这胖女人,也聊以自慰了。
洗完澡,穿上浴衣,接下来的项目是美容做头发。不可能同时。三个人只好轮着,你做头发,我做脸,最后一起进按摩房。马德丽挑了一间三人间,这样,三个人可以同时接受按摩。进来了三个小伙子,马德丽对他们看了看,熟门熟路他说:“小张呢,让他过来。“小伙子中有一个回答说,小张请假出去办事了。马德丽不相信地说:“办什么事,肯定不是办什么好事。喂,你们几个水平怎么样?“她指着一位生得白净些的小伙子,说:“我就要你了,让我看看你的技术怎么样?”
整个按摩期间,只有马德丽一个人话不断。钟春大约是累了,在美容的时候,就睡了一觉,现在有人在背上捏着揉着,困意又来了,再次打起瞌睡。她的困意也影响了钟秋,她这是第一次接受异性的按摩,那小伙子的手在她身上不同的部位敲打着,刚开始还有些异样感觉,渐渐地就觉得舒服.忍不住想睡觉。马德丽想起在洗澡间遇到的那个胖女人,问按摩的小伙子,说碰上这样的主顾,是不是要多收钱。小伙子叹气说,那就看她的觉悟了,够意思的,会多付一点小费,抠门的,就不好说了。马德丽又问他们谁替胖女人按摩过,三个人中间果然有一位,不止一次接待过胖女人,而小费所得方面也不理想,于是借此机会,大说那胖女人的坏话。他显然知道女人总是最喜欢听关于别的女人的坏话。小伙子说胖女人每次还带一个小男人来,那小男人一看就不是东西,有一次,胖女人竟然把小男人叫进按摩房,让他好好地学学。
等到一系列项目都结束,时间已快到凌晨一点,原来吃得很饱的肚子,现在又饿了。
钟春到了这会,反而有了精神,说不能就这么算完,得弄些夜宵吃吃。钟秋也觉得饿了,她习惯于晚上干活,也赞成吃点东西。马德丽没办法,只好带她们出去吃夜宵。三个人从四星康乐城出来,要了一辆出租车,大家坐了上去,车开了,马德丽问钟春去哪,钟春说:“开出租的都知道。你问他现在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就到什么地方去。“出租司机说:“那就去夜巴黎,怎么样?“马德丽说:“好吧,夜巴黎就夜巴黎。我告诉你们,晚上吃饱了睡觉,最容易发胖,反正你们俩不在乎。”
到了夜巴黎,人丁兴旺,一派热闹气象,让她们着实吃了一惊。早就听说夜巴黎的生意红火,但是居然有这么多人。绝对没有想到。如今的餐饮业大都不景气,很多馆子都维持不下去。夜巴黎经营的是各种风味小吃,价格并不便宜,其性质有些像广东的早茶。大约这个城市的人,不大习惯起早,或者凡起早的人,消费水平都不高,因此口袋有点钱的夜猫子们,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这里。小姐将她们领到唯一的一张小桌子面前,这张桌子所以还空着,是因为它堵在路口,来来往往的人都从身边过,很别扭。待她们坐定以后,钟秋站起来扫了一眼,发现几百平方的大堂,果然一个空位都没有了。
突然,钟秋发现不远处,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是杨卫字,他身边坐着一位衣着时髦的女人,这女人显然不是他原来的那位女朋友陶红。两个人很亲密地坐在那儿,正悄悄地说着什么。钟秋让钟春往那边看,钟春看了一会,不明白怎么回事,正犹豫着,杨卫字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睛撞到了一起,杨卫字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了。钟春脱口说:“妈的,是这小子!“马德丽追着问是谁,钟春不想说,马德丽盯得紧,不能不说,只好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那后妈的宝贝儿子,那天我爸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见过的。“马德丽很认真地又对杨卫字坐的地方看了看,笑着说:“小伙子,长得倒还不错!”
钟春说:“你要喜欢,我给你做介绍。”
马德丽说:“不行,这狗日的已经有女人了。”
钟秋在一旁起哄,说:“和你马姐相比,那女人算是什么东西。”
姐妹俩存心要让杨卫字难看,她们招呼服务员小姐过来,让她过去告诉杨卫字,说她们现在想见他,让他过来说会话。杨卫字有些意见,他似乎没理由拒绝这样的邀请,于是对一起来的女人耳语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站起来,微笑着朝这边走过来。钟春挑衅地说:“怎么几天没见,已经又换了个女人,这女的是谁?“她的声音很大,毫无疑问是故意说给那边的女人听的。杨卫字光是笑,只是胡乱点头,不说话。钟秋见他脸皮厚,索性再刺他一下,说:“我告诉你,我们这位马总,看上你了。”
马德丽没想到钟秋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是开玩笑,但是这也太过分了,红着脸说:“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陶红从一开始,就习惯于面对一个不真实的杨卫字,她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爱上了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陶红首先是爱上了他的缺点。杨卫字身上的缺点非常外露,当他准备了一套并不高明的谎话,打算欺骗别人的时候,别人总是很轻易地就能发现他是在说谎。再也没什么比戳穿他的谎言更容易的事情。他是那种骗术极其低劣的骗子,是个天生喜欢说谎的大孩子,即使是在说谎的时候,也仍然很真诚。陶红觉得杨卫字这个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他事实上已经伤害你了,但是你仍然没有办法恨他。
陶红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认识杨卫字的。他们之间的故事一点也不浪漫。事情的起因十分荒唐,说出来也令人难以置信。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候,陶红的父亲癌症住院,杨卫字和他住一个病房,陶红经常去探望父亲,随便就认识了他。癌症病房里都是重病号,陶红每次去探视父亲,都仿佛能闻到一种死亡的味道。病区里天天有人死去,陶红很快就对多少床多少床已经不在了,感到习以为常。当时杨卫字得的据说是肺癌,右侧肺上有一大片阴影,医生说得很严重,杨卫字自己也很绝望。父亲的病情让陶红感到十分悲伤,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便和父亲离了婚,这以后,她再也没见过母亲。陶红一直跟着父亲过,父亲后来又结了婚,又生了个弟弟,继母对她谈不上虐待,然而从来就没有对她表示出什么亲情。
父亲和弟弟是陶红最亲近的两个人,尽管这两个人并不像她对他们一样体贴,事实上,他们对她的感情要淡得多。陶红的父亲是一个中学教师,继母也是,对陶红的态度,不像父母对子女,更像是老师对学生,父亲得了癌症住医院以后,陶红常常会感到一种即将失去父亲的恐慌。小时候,母亲离去以后,陶红不听话,父亲总是以自己也要离去来吓唬她,因此她从小最大的恐惧,就是父亲的消失。现在,父亲真快到了消失的时候,陶红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说不出地悲哀和难过。死亡的光环笼罩在父亲的头上,她的学校离父亲的医院不远,一有机会,就跑来看望他。很长一段时期,父亲的气色很不错,相比之下,父亲的邻床情况却不妙,那个叫杨卫字的年轻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黯淡。
处于绝望中的杨卫字,深深地打动了陶红。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在死亡线上痛苦挣扎的年轻人,陶红的内心充满了同情。最初还谈不上什么爱情,陶红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人做些什么。他太年轻了,青春的火焰还在燃烧,生活的道路还很漫长,生命却已经到了尽头。杨卫字可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小伙子,他的个子适中,一头鬈发,两个眼睛既炯炯有神,又同时脉脉含情。死亡的威胁,无形中增加了他的魅力,陶红觉得如果能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花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究竟是因为误诊,还是杨卫字用什么高明的招,蒙骗住了医生,反正最后事实证明他什么病也没有。右侧肺上那一大片阴影,不知怎么来的,也不知如何去了,在陶红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杨卫字的状态,一天天令人难以置信地好起来。奇迹终于发生了,陶红留不住自己父亲的生命,然而她看到杨卫字得以幸存,多少也感到了一点欣慰。在父亲进入弥留状态的那几天,杨卫字完全恢复了健康,整个病房里都在议论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他出院的时候,几乎所有能从床上爬起来的病人,都来为他送行。他和陶红那时候已经很熟了,因为并没有什么人来接他,陶红将他一直送到医院的大门口,在那里,杨卫字显得有些依依不舍,最后,他深情地说:“我想老天爷不让我死,大约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
陶红被这句话深深地震动了,她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杨卫字拦了一辆出租车,人上去了,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向她频频招手示意。陶红木然地看着他,一直等到出租车要拐弯了,才迫不及待挥起手来。陶红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自己的初恋。上中学的时候,她偷偷地喜欢过同班的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的成绩不太好,喜欢和社会上的一些不太好的男孩玩。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陶红喜欢他,事实上他很自卑,因为成绩的缘故,他不相信班上还会有女孩子喜欢他。他很早就找了一个女朋友,是当时同学中最早被别人议论有异性对象的人,陶红觉得自己不能算真正的爱上他,她只是对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如果自己真和他好的话,他的成绩或许就能上去,而且最后说不定在她的帮助下,还能像她一样考上大学。
当杨卫字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上的时候,陶红坚信自己已经爱上了杨卫字。痛失父亲的悲哀,由于杨卫字的及时出现,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补偿。杨卫字在葬礼上的表现很出色,他脸色严峻,毕恭毕敬,三鞠躬时,每一次弯腰都几乎接近九十度。他没有在葬礼上向陶红表示任何安慰,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他竟然抓住时机,赤裸裸地向她展开爱情攻势。他告诉陶红,不管她相信还是不相信,她是他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爱上的女孩子。这是一句最大路货的爱情表白,类似的话,他其实已和别人说过许多次,然而最有效的一次,恰恰就是这次。陶红很轻易地就被打动了,陶红不相信杨卫字说了百分之百的真话。是不是真话,有时候并不是像想象的那么重要。对于杨卫字的过去,陶红所知甚少,差不多就是一片空白。像陶红这样纯情的女孩子,一旦相信自己爱上谁了,爱之外的一切问题,就已经都不是问题。杨卫字的年龄要比她大许多,除了社会经验,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很好的固定工作,也没有钱,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车司机,但是这些都不会成为爱情的障碍。经过几次约会,陶红接受了杨卫字的亲吻。在他们接吻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杨卫字别有用心地开着小车带她去郊外远游,他们去了牛首山,中午休息的时候,在一片偏僻的小竹林边,在小车的局促的后座位上,在半推半就之间,陶红完成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过渡。车窗外,蝉声噪耳,牛首山上的古塔,隐约还可以见到一角,陶红觉得自己很兴奋。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阻挡。陶红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可是担心也没有用。杨卫字显得很慌张,也很不负责任。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很无耻地躲了起来。他的行踪本来就有些可疑,他躲了起来,陶红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