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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菲骑着她的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了,我闲着没事,索性走到左边的红榜,去看看都有谁考上一中的高中部。一中一共录取了四百人,陈劲的名字夹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实在不容易找。旁边有两个和我一样看热闹的女子,低声议论,“这个陈劲是不是就是咱们副台长的儿子?”
“就是吧!”
“不是听说她儿子特聪明吗?”
“以前好像是,副台还曾和省作协联系,想把儿子编纂入什么新中华百名优秀少年,后来孩子自己不争气,她心再高也只能作罢。”
我盯着陈劲的名字,想着伤仲永,不知道他妈妈有没有后悔让他跳级,可陈劲……想着他的样子,又总觉得他不像仲永,仲永只是个书呆子,远没陈劲狡诈奸猾。
Chapter 7
有人羡星星之丽,伸手摘星,努力多 ,却不可得。
人朝笑:自不量力。
他答曰:伸手摘星,虽未得星,却心纳美景、手不染污。
演讲比赛
晃晃悠悠、凄凄凉凉的暑假结束,新的学年开始,我们从一楼搬进二楼,开始做初二的学生。
刚开学,曾红老师就通知我要参加这个学期市里组织的中学生演讲比赛,让我准备演讲稿,题材不限,只要主题健康积极向上。她说主题要健康积极向上的时候,忍不住地笑,我也笑。很奇怪,自从小学的赵老师之后,我对老师如对恶鬼,避之唯恐不及,可和曾红老师有一种奇怪的投缘。
我说: “为什么是我?得不了奖怎么办?”
她不耐烦, “你怎么老是这么多问号?让你做你就做。 ”
“我觉得我不行,其实上次我在台上腿肚子都在发抖,就是傻笑都笑不出来。 ”
曾老师弹了弹烟灰,笑着说: “你连兵乓球台都站了,我看你笑得挺好,还怕去站大讲堂的台子?”
我一想也是,如今我一长城城墙拐弯的厚脸皮,还有什么好怕的?
稿子写完,曾老师改过后,让我再写,我写完,她再改,两个人磨在一起,连改了五遍稿子后,才定下演讲稿。同时,她开始手把手训练我演讲,刚开始,只语文早读课上,让我站在自己座位上朗读课文,等我适应后,她让我站到讲台上背诵诗词,内容不限,只要是古代诗词就好。
这个实在很容易,拜神童陈劲所赐,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元曲,我还都有涉猎。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曾红训斥, “你知不知道中国的诗被称做诗歌?背诵成这样,真是羞辱了‘诗歌’二字。 ”
我板着脸走下讲台,脑子里思索着如何才能理解诗被叫做诗歌。
放学回家后,打开收音机,找到文艺台,细心收听诗歌朗诵。从诗歌朗诵到评书、弹词、散文鉴赏,每天中午的午休时间我都守在收音机前渡过,每天下午的课间活动,我会找一个僻静角落,一个人对着树林、或者白云练习。
曾老师不理会我做什么,只每天依旧叫我上台背诵诗歌,时而会骂我两句,时而一声不吭,反正我背诵完,她 让 下去。时间长了,不管讲台下的 怎么看我, 都有一种视他人《》无 的感觉。
李哥的歌舞厅筹备好,准备开张,但是名字还没起好,什么“丽丽歌舞厅”、 “夜玫瑰歌舞厅”、 “银河歌舞厅”,李哥都嫌俗,对小波说: “你帮我想个名字。 ”小波笑着起了几个,李哥还没发表意见,他自己先否定了,他把手边的纸揉成团,砸向窝在沙发上的我, “ 琦琦,给我个名字。”
我正满脑袋的诗词,随口说: “在水一方。 ”
李哥不乐意: “干吗要在水的一方?我恨不得把路铺到客人的门口,要他们天天来。 ”
小波笑着说: “人天天要去的地方是家,可正因为这家要天天去,所以另一个世界才有吸引力。在水一方,想看却看不清,想得又得不到。 ”
李哥笑骂: “行了,听得我脑袋都疼了,正好算命的说我五行缺水,水又能生财,就讨个吉兆,用这个名了。 ”
李哥说完正事,又看着小波说: “小六对你不太满意,你稍微注意点。 ”
小波说: “对不起。 ”
我开始凝神倾听,李哥看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笑着说: “你看看你,还怕我把小波吃了不成?把人当箭靶子盯?”
小波挡在我和李哥之间,抱歉地说: “李哥……”
李哥挥手, “小波,你的心思不要那么细,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和她一般计较?而且我觉得这丫头八字好像和我们很配,你没看我们的生意越做越顺吗?”
我 一声笑出来,小波也笑,李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 “你们可别笑,有些事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几句笑语,三人的嫌隙尽去,小波笑坐到沙发上,李哥看着我们说: “我不是怕小六,老子在外面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鼻涕,只不过,我们现在是做生意,不是混黑社会,和小六走的不是一条路,他们喜欢逞勇斗狠,我们讲得是和气生财。”
小波立即说: “我明白了。 ”
李哥又说: “小波,我们结拜的时候,我就和你讲过我的想法。年轻时,哪个男人没几分血性?谁他妈的不想做老大?可我的老大呢?我那些想做老大的哥们呢?他妈的不是残了,就是废了,反倒当年蔫不拉达的人平平安安地讨了老婆、生了孩子。如今跟着我的志刚,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在他跟我之前,你们知道他在做什么?”
小波和我都不吭声。小波是知道,却不愿破坏李哥的谈话兴致,我是真不知道,只隐约记得李哥身边有个跛子叫志刚。
李哥抽了口烟说: “在蹬三轮车!我如今压着你们,是为你们好!当孙子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有钱赚,再说,我也不会让你们当一辈子孙子。 ”
小波说: “我以后不会再惹小六不高兴了。 ”
李哥点点头,问: “你是想继续留在歌厅帮忙呢?还是去舞厅?”
小波说: “歌厅。 ”
李哥笑着说: “那好,毕竟上高二了,你又想上大学,好好读书,争取做我们中间的 一个大学生,只要考上,学费我来付。 ”
小波低声说: “谢谢李哥。 ”
李哥站起来,向外走,经过沙发旁的时候,猛地伸手,把我的眼镜抽掉,我尖叫着追出去,他高举着眼镜逗我, “你的脾气倒是跟着个子一块长了,几年前还奶声奶气地叫我‘李哥哥’,如果没有我,你小丫头早闹出人命了,现在竟然敢瞪我。 ”
我跳着去够,却怎么都够不着,李哥说: “叫我声大哥,我就饶了你。 ”
大厅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笑,乌贼也跟着起哄, “四眼熊猫叫大哥。 ”
小波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笑。
我绕着李哥左跳、右跳,却总是无法拿到自己的眼镜,虽然我边笑边跳,可就是不肯叫他大哥,他也就是不肯给我,我有些急了,揪着他的西服,想强夺。
乌贼大叫, “四眼熊猫又要发泼了,李哥,你可别光提防她的手,她的嘴比手毒。 ”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疤!乌贼这货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气得顾不上抢眼镜,顺 手拿起楼道里做装饰用的一盘子塑料苹果,砸乌贼。我居高临下,砸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李哥和小波都趴在楼梯上看,边看边说风凉话,乌贼气得破口大骂,边骂边逃。
我们几个,以前常在一块笑闹,打扑克讲笑话,可随着李哥生意越做越大,大家都行色匆匆,即使见面,也总是有正事谈,很久没有这么放开闹了,所以,我们又笑又叫,半疯半 ,一半为着开心,一半只是贪恋这时光。
乌贼抱着脑袋左跳右躲,没想到几个人正好进来,我的苹果滴溜溜地飞向他们,眼看着要砸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他们中的一个人横地里跑出来,跳起,接住了苹果。
虽然模糊,但我近视度数还不深,他的身影又很熟悉,立即认出接苹果的是张骏,也想到了刚才砸的是谁,不 呆住。
李哥一巴掌拍到我背上,用得是空掌,就是五指合拢,掌心尽力后缩,落下去时,因为有空气在掌中,所以啪的一声大响,听着重,实际不疼。
“闯祸了吧?还不给六哥道歉,再多谢小骏哥。”
李哥嘴里说着,人已经走下楼,热情地给六哥递烟敬酒,拉着他坐。
小波把我拉进房间,把眼镜架回我的鼻梁,“呆在屋里别出去,想回家了,如果他们还没走,就从阳台上翻下去。”
他要走,我拽住他胳膊,“你别出去,小六肯定又要叫人灌你酒。”
他笑,“没事的,我酒量好。”
我只得放开他,在屋子里坐了会,想看书却看不进去,决定离开,从阳台上往下翻,手勾在栏杆底下,身子悬空,晃来晃去,琢磨着是豁出去直接跳下去,还是努力抓住墙边的排水管,滑下去。
旁边的街上有人不停地按自行车铃,我扭头看,竟是神童陈劲,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垫在地上,一脚仍在脚踏板上,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一失神,手上的力气没了,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屁股摔成八瓣,疼得 牙 嘴,频频吸气。
陈劲乐得大笑,险些连着自行车一块栽倒。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装作不认识,站起来就走。
他推着自行车来追我,“罗 ,你还记得我吗?”
我装糊涂,迷茫地看他,他泄气,“我是陈劲,小学和你坐过同桌。”
我仍然不理他,他不甘心,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竟然会被人忘掉,想要提醒我,可难免一不小心沦落成自我吹嘘,那更是他不屑为之的,所以他只能闷闷地推着自行车,不说话,却又不离去。
我突然问他,“为什么?”
他反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陈劲了?”
他会过意来,嘴边慢慢地沁出笑意,“做陈劲太没劲,我爸允许我偷几年懒,要不然,谁知道我妈还会有什么花招?保不准让我去当少年大学生,制造轰动新闻,她倒是风光了,我却要和一堆老头
老太做同学,别说篮球足球,就连打乒乓球的朋友恐怕都没有了。”
我明白了,“那你又要是陈劲了。 ”
他叹气,“是啊,上高中了,要努力考大学,再不好好表现,我爸都要不满了。”
我微笑,“那祝你旗开得胜! ”
他也笑:“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全力以赴?”
我问: “什么意思? ”
他笑着说: “我听说你在小学生数学竞赛中拿奖了,班里的同学应该都挺惊讶,我可一点没觉得奇怪,我和你坐同桌的时候,就发现你其实很聪明。 ”
我不以为然地说: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再见!神童 ”说完,就飞快地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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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陈劲从入学时的年级两百多名,一跃而成年级第一名,创造了一中建校以来成绩提升最大的奇迹,所有老师目瞪口呆,高中老师忙着向初中老师打听,他是否本来成绩很好,只是中考失误,初中老师当然摇头否认,他的成绩提升太匪夷所思,以至于初中部和高中部本来消息不相往来,可我们竟然也听说了他的大名,再加上他比同级人小了四岁,一个瞬间,神童的封号就又回到他身上,就连我们班的李 、林 她们都会谈起高中部的这个神人。
晓菲却很是不以为然,生怕我因为神童的光环,又动了心思,一再警告我,不要喜欢陈劲。她教训我的口头 是:“你是找男朋友,不是找图书馆。”
我听得哈哈大笑,晓菲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歪理。也许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拥有的理所当然,所以一点不稀罕。
期中考试后,我在曾红的督促下,继续准备我的演讲比赛,揣摩了电台上无数名家的朗诵演讲后,我渐渐开始有自己的心得。
一日,我选择了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 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 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 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 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 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 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 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 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 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 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 须 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 惟有黄昏鸟雀悲。 ”
虽在朗诵前就多有揣摩,知道这是首感叹时光无情的悲诗,但真正朗诵时,不知为何,诵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处,忽就有了悲切感。
今日,我们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明日,我们会在哪里?我在哪里?晓菲在哪里?张骏在哪里?小波又在哪里?
古人也提出了我今日的问题,所以质问“宛转蛾眉能几时”?给的答案却是“伊昔红颜美少年,须叟鹤发乱如丝。”
我们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摆脱老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