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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天方夜谭。
幸好古代的手艺人都是极注重传承渊源的,她哪怕是“不肯”教房启扬,房皓就算心里有点不高兴,终究也不好多说什么。
房启扬果然晚了她七八天到了润州,见她已经把图纸画好,园子的大体布局和主要亭台楼阁的细处结构都一一做了标示,也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神情。
“途中劳顿,屋子已经命人备下了,小姐不如先去休息一下。”裴宁苦笑了一下,才看到她身后竟然还跟了林秀,不由有些疑惑:“表小姐怎么也来了?”
“呵呵,听姑母说裴小姐对怎么布置园子颇有心得,往往能叫人拍案叹奇,我正好闲着等侯放榜,就磨着表妹一起来瞧瞧,”林秀的声音与外貌给人的印象很一致,都是斯斯文文的。裴宁却眼尖地看到房启扬脸上闪过厌恶,又知道她们表姐妹之间一向不和,当然谨记着夏初妆的话,不去蹚她们家这趟浑水,一并笑着招呼了一句,就找借口工地上有事,晚上再与她们叙话,脱身走了。
本以为晚上林秀就不会再跟房启扬一起出现,结果竟又是出乎意料的,裴宁一瞬间有点疑惑,难不成这个林秀,还真的打算向房家的产业下手不成?
“裴小姐,不是说有事要与启扬说么?”
“啊,是的,这边的情况我已经盘点过,前头拆下的许多料子都是极好的,有些材料可以不用另买,要咱们买来的,我这里列了个单子,请小姐瞧瞧有没有什么疏失的。。。。。。回头我也好补上,”裴宁把单子递给她,微微甩了甩头把她们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敌意丢到脑后,公事公办地说道:“既然房东家信她信我,我也就僭越着做了个主,要是启扬小姐明天能把料子都运到,咱们很快就能动土了。”
“这样甚好,”房启扬硬邦邦地答应了一句,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单子扫了几眼,眉头就开始慢慢皱紧,紧紧抿着的唇角更是泄露着不满:“这些全都是要用的料子?”
裴宁不明所以,只是直觉地感到她似乎是不满意这单子,也只好笑笑,点头道:“要是有什么遗漏的,还望启扬小姐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不过,裴小姐可知道,全按着你这张单子上买全了,要多少银子?”
“按现在的集市里各商行的价来说,大约是六万一千两,若是由房东家出面收进,想来可以压在五万两以下。”
裴宁坦诚答话,并不讳言就此有过计算。房启扬反倒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一眼,冷声嘲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只懂画图的书呆子呢,原来还知道这市价啊,照你这价钱买下来,咱们就算能赚,也只有点蝇头小利了,还接这活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男人接了趟绣活的利头呢?”
话说到这样,几乎是有点刻薄了,林秀在一边端起茶抿了口,浅笑着打起了圆场:“启扬,你别这么急,裴小姐这样做,想来是有她的道理在,姑母不是要你多听她的么。。。。。。”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姓的人来管了?林秀,莫以为我真就不会把你怎么样,”房启扬竟然丝毫不顾正当着裴宁这个更“外”的“外人”,冷冰冰地把林秀的话堵了回去:“我可从来不欠着你什么,你平常在家里要怎么着有我娘纵着,我且都不去管你。只生意上的事,你却是休要妄想插手。”
林秀白净的面上还僵着方才的笑,顿了一下却恍若没听到这话,轻飘飘答了句“是么?”,就掉过头去喝茶,再不看她们。
房启扬被她的态度梗地一滞,捏了一下拳才稳住了声音,重又看向裴宁:“这个不能这样买,你拿笔来,有几个地方得看着改改。”
裴宁正想脱离这尴尬的状况,爽快地应了一声就去拿东西,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见林秀已经不在屋里,不由舒了口气,把东西交给房启扬。
“这个,去掉一半,下人房里普通檐壁就可以了,要挑起飞檐做什么?”房启扬一边说,一边用笔改了单上的数字:“还有,中空砖怎么没写上?暖阁少了中空砖就少了起码五成作用。”
“这。。。。。。”
“该省的省,该用的用,”房启扬头也不抬地堵回了她的迟疑,把改好的单子丢给她:“看看还缺不缺东西,不缺我就派人去办了。”
裴宁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这一点上,的确是她没有设想周到,她只从整体的构架、布局来考量,却没有考虑过偌大的院子里其实只有少部分是由主人家使用的。在这一点上,她潜意识里“平等”的概念,反倒成了一个“障”。
“我知道了,一切就按启扬小姐的意思办,”裴宁点了点头,对她刚开始表现出的不满倒是释怀了,毕竟哪个东家都是希望能省得越多越好。
房启扬一直有点阴郁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来,收好单子看了她一眼:“图纸也要相应改一点,你尽快改好,赶中元节前回去。”
裴宁一愣,对她的这句闲话下意识地觉得奇怪,她不认为房启扬是喜欢闲话的人,刚才的谈话里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么她说这话,显然只可能是因为房皓的交代。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赶在中元节那天回去的,一来可以以舟车劳累为由推了官府的晚宴,二来也可以和舒景悦舒阳好好过一个团圆节。可现在看来,房皓对这件事的在意远远高于她的设想,事情似乎不太可能朝她想象的方向发展。
想到舒景悦和舒阳,不由开始担心他的身体,她离开扬州的时候,虽说舒景悦一再说自己没事,可体力却明显在差下去,如今他腹中的孩子是每天都在长大,想来他受的痛也。。。。。。
“哦,还有你家里人给你带了封信。”
“啊?我家里。。。”裴宁本来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等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几乎是跳了起来,三两步走回屋里,竟忽然有点惴惴的感觉,接过信的时候只觉得那几张薄薄的纸沉得厉害:“出什么事了么?我家里。。。。。。”
房启扬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裴宁这才恍然醒悟,房启扬不过是给她带个信,根本不可能知道舒景悦他们的状况,自己也知道问的话有些怪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额头:“抱歉,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休息了。”
“裴姨,见字如晤。。。”
裴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连舒景悦不识字的事都根本没有想起,看到抬头写着工工整整的“裴姨”两个字,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为舒阳长大了,都会像模像样地给她写信了而感慨,还是该为依旧不知道舒景悦的情况而遗憾。
“小舅晚上总睡不好,还不肯让我和他住一屋,又不许我不去浅音姑姑那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浅音姑姑教我去找夏姨,还教我写了信,你要快点回来哦。。。”
一封信虽说只有寥寥几句,却让裴宁整副心思都提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收拾东西回去。把那两张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又加点了一盏灯,连夜把图拿了出来改。原先对付知府请帖的拖字诀也一并抛到了九霄云外。
“裴小姐,这怎么好?这个,怎么是好啊?”
“抱歉,不过你们最近要用到的图纸我已经全部画好了,都在屋里放着,这里一份给你们各自收着,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房启扬从屋里出来,就听到裴宁跟边上几个人不断解释着什么,上前看了一眼,那几个工头都认得她是东家的女儿,自然是恭恭敬敬。
“少东家,您看裴小姐这一走。。。。。。”
“少东家还是别乱叫,”房启扬一挑眉,见裴宁手里的包裹,眉头又是一皱:“你这就要回去?”
“是啊,我家里有点事,图纸我已经画好了,还备了一份在房里,”裴宁对她作了一揖:“此间的事便烦劳启扬小姐了。。。”
“既画好了,还有什么好闹的,就各自回去做事。”
房启扬对她要走倒是没有不满,让底下工头各自散了。裴宁虽是满心里被舒阳那封语焉不详的信弄得七上八下,对她的冷漠却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想到她竟然就是传言里八面玲珑,能让张珏给她的漕运护航的人,禁不住有点难以置信。
“哎,我说裴家相公,你家里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堆了这么多东西没扔掉哦?咱们男人家虽说这时候身子重点,这点门面功夫还是要顾的。。。要不我拿去帮你扔了吧。。。。。。啊?你、裴。。。。。。”
裴宁一边继续朝门口走近几步,一边朝拿着簸箕的男子笑了笑:“多谢您照顾内子。。。”
第四十八章为谁妆点对镜和对人~
舒景悦虽在床上躺着,却也没能睡着,被腰上阴入骨缝的那种酸痛弄得都有点恍惚了。听到门口的声音,原本是不想动,可听那男人念叨了一通却只说要帮他把东西丢了,心里就忽然涌上了说不出的暖,想着出去看看,跟他道句谢也是应该,便在腹上揉了揉,默默安抚着动个不停的孩子,一边站起来。
“哎,我在家。。。等等。。。。。。”
肚子里的孩子个头看来不小,把宽松的衣服也撑起来圆隆的一段弧度,时不时动手动脚地踢打几下,就能叫他半天动弹不得。顽皮成这样,十有八九是个性子皮的女儿吧。舒景悦扬声回应了一句,撑着腰慢慢地走出来。
刚刚跟他说话的男人见了裴宁,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听他还能回话,知道他没事,也就匆匆走了。舒景悦一手扶着墙走出来,抬头的时候却像是痴了,呆呆地立着,瘦削的身体竟轻微地晃了一下。
裴宁上前抱住他,虽说只是半月没见,现在看到他一时不觉而发怔的模样,却觉得心疼得紧:“对不起,阿景,苦了你了。。。。。。”
被她拥着的男人似乎有点不满,使力推了推她:“这说的什么话?我再不识字不懂道理,也晓得女人家在外头做事才是正经,你这话说得是要存心埋汰我不中用,家里事都做不好了?”
“怎么会?”裴宁不与他争辩,只搂着他进屋里,扶他在一边坐了下来:“我只是担心小家伙不让你安生。。。。。。”
她一边说着,一手覆在他腹上揉了揉,面上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她怎么这么大动静?疼么?”
才在说话间,孩子在腹中又是一下踢打,隔着两层秋衣,裴宁都能感觉到掌心震了一下,见舒景悦忍不住皱眉,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低头俯身贴过去,喃喃道:“好宝宝,别这么闹,你爹爹要难受的。。。。。。”
“她哪里能听到你的话,”舒景悦也低下头来,顺着胎儿的动静伸手摸了摸,嘴角抿着挑起来弯弯的弧度:“你怎么这就回来了?原先不是说要到中元么?家里什么都还是乱的,哎,我先给你烧点水洗洗尘。。。。。。”
“别去,别忙了,”裴宁环住他,不许他起身,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来,让他靠在怀里:“一会儿我自己去,你只给我好好歇着。。。。。。对了,过两天官府里要摆中秋宴庆贺贤良祠建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去就行了,我这个样子,去了也是给你添累赘,”舒景悦被她按住了,也就没有坚持,稍微动了一下,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侧身伏在她身前。他怀了孩子之后,身子实在不算好,多走几步腰就像是要断了一样,一到阴雨天,腿也又肿又痛地使不上劲,平日里逞强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肯听裴宁的话多歇歇了。
裴宁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揉着腰,见他眼底浅浅的黛色,想到舒阳信上说他总是睡不好,手上动作便渐渐放轻了一点,闲着的手指绕了他的头发摩挲着:“那我就跟房东家推了,在家跟你们一道过。”
“这怎么好?你自去你的,我跟小阳在家就行了,”舒景悦被她推揉地松散了一点,意识也有点迷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集中精神,却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靠在她肩上摇头:“不行,你以后做事也少不了她们帮把手,你还是去吧。”
裴宁一贯知道他看多了人情世故,绝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闺男子,甚至之前唐洛书还拿他的世故和察言观色“劝诫”过她,然而此刻她怀里这个迷蒙着眼睛努力控制思维不陷入沉睡的男人,却只让她觉得可爱和心疼。
他是有心机,他的确不单纯,可是他何曾愿意这样?要是现实能容许他把聪明和执着都用在让自己成为一个贤夫良父上,他又何必把自己变成这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你陪我去,不然我也不想去,”裴宁的非此即彼简直有些无赖了,舒景悦许多天没能好好睡过一觉,窝在她怀里,腰上又被她一直按着,舒服地只想好好睡一会儿,眉头紧紧蹙了好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