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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双城故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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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国内外的差价到底有多大,非要拉着丈夫和女儿到商场一一确认。又看见有返券活动,何妈说你表嫂快要生了,买些婴儿用品吧。何洛摇头,说:“我就不去看了,我对这些东西又没有研究。我去云微家一趟,给她外婆带了些西洋参。我还想去一趟音像店,爸,你要不要去附近的书店?”何爸倒是一反常态,对自动摇篮和新式磨牙器表现出浓厚兴趣,和何妈二人兴冲冲指指点点。
  爸不是最讨厌逛街么,尤其不喜欢看和自己无关的商品。怎么人过了一定年龄,反而就像小孩子一样?何洛摇头无语。
  
  音像店里和当年一样人潮汹涌,一楼零零散散放了一些正版音像制品,估计是到了年底要严查,架子上空了一片。年轻的店员是何洛不认识的新面孔,正大声回应着顾客的要求:“大哥你说你要谁的专辑吧,别看架子上没有,你问就有!”
  这样明目张胆。何洛笑,也挤过去:“有阿甘正传的原声CD么?”
  “啊,有!……啊……没了!”小伙子一拍脑袋,“最后一套刚刚被买走。一时可能没有,等过了农历年还能来!你留个名字,等来货了我给你留一套。”
  “哦。”何洛有些失望,“谢谢,我可能赶不上了。”
  她低头,忽然San Fransico明快的乐曲声响起,飘荡在整个店堂里。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You’re gonna meet some gentle people there
  
  For those who e to San Francisco
  Summertime will be a love…in there
  In the streets of San Francisco
  Gentle people with flowers in their hair”
  
  然后又是琼?贝兹的Blowin in the Wind,木吉他牵动心弦: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曲声悠扬,何洛站在楼梯口,听着楼上飘下来的歌声出神。高一的夏天,她把《鬼马小精灵》的VCD借给章远,假期结束,他说被亲戚家的孩子拿走找不到了。两个人一起来这家音像店,何洛选了《阿甘正传》,章远送给她。
  
  在一起之后,某日章远在何洛课本的扉页上画了鬼马小精灵,无意中说漏了嘴:“当然画得像,经常看啊。”
  何洛佯怒:“原来没有丢,你贪污我的光盘。”
  “什么你的我的?”章远笑,“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又说,“其实你占便宜了。用90分钟的电影,换了142分钟,多值!””
  “谁占你便宜了?斤斤计较。”何洛噘嘴。
  “哟,占电影的便宜还不够,还有我的?”章远凑过来,“哦,你想怎么样?”
  
  似乎又看到了阿甘不知疲倦的脚步,横跨了北美大陆,一寸寸土地的丈量。路程有多远,爱就有多广博。
  忍不住向上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店员:“你们还有这盘CD的样品?不是新的我也可以拿。”
  “噢,一定是刚刚买碟的顾客在二楼试听呢。”
  “这样啊,那算了吧。”
  
  她下楼出门,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还有一众人吃吃的笑声。一定是有人撞到头了。所谓的二楼,不过是由小阁楼改造而成,对外宣称是杂物间,来了工商税务文化局的检查队便锁起来。其实是D版仓库,举架很低,何洛站直时,头发将将蹭到天花板。像章远这样的高个子,一不留神,抻个懒腰就能撞到头顶。当初他最不愿意来这里,说店家一定是身高媲美赵承杰的根号三。
  
  走在街上,纯净的蓝天里似乎还飘着那根白色羽毛。居然还会记得,这么遥远的事情。还有他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鸽子羽毛,抛起来,打着旋儿落下,再抛起来……还有他考试前递过来的巧克力,笑着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考试也像,你永远不知道下次老师出什么题。”
  
  章远脚步急促,冲到一楼的店堂里。CD架前的女生背对着自己,米白色呢子大衣,麂皮裙子,及膝的长靴。她微扬着头,伸长手臂,纤细的指头滑过一排排CD的背脊。他轻咳了一声:“你在找什么呢?”
  “有周杰伦的最新专辑么?”女生回头,一愣。怎么看,面前的男子也不像店员,他微笑着,似乎是认识自己多年的老朋友。
  
  不是她。
  章远尴尬地笑了笑。是幻听么?在歌曲的间隙,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他四下环顾,又推开店门跑到街上。公共汽车停靠又离开,街边有人扬手拦下taxi,两旁都是商场,每秒钟都有纷繁的脚步进进出出。商业区熙来攘往的人群,很容易就把搜寻的视线吞没。他给何洛家拨过几个电话,都没有人应答。从下飞机到现在三四个小时,章远都没吃什么东西,却也不觉得饿。只是站在凛冽的风中,觉得从北京带回来的大衣过于单薄。
  由内而外,全身透着寒气。
  
  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alate。
  无法预期,无论相逢或分离,或者,就是在茫茫人海和你擦肩。
  
  
                  两个冬天·二
  你离开的以后 我就这么生活着寂寞
  两个冬天后
  希望你是快乐 你礼貌问候我
  
  我的手指在颤抖 有点不知所措
  爱过恨过复杂的心忽然又复活
  原来爱不会消失 只是心情已经不同了
  
  by 侯湘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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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远走了一站地,回到高中的校园。到了年底,孩子们正在准备联欢会,走廊里散放着桌椅、气球和彩带。有男生拎着冰刀一路小跑回来,被女孩堵在门口:“自告奋勇说帮忙画黑板的,现在回来干吗,接着滑去啊!”
  “我错了我错了。”男生一迭声陪着不是,抓住女孩子的手腕,“我这就去。”
  “不用!”
  “不用我,黑板上面你够得着画么?”
  “我不会踩桌子椅子么?”
  “摔着你,还不是要我背你回去?”
  “好啊,你咒我!”女孩瞪圆眼睛,“不用,就是不用!”
  “我负荆请罪还不行么?”男生从门边拽过一只扫帚,“要我扛着么?”
  “怎么用你啊!”女孩笑了,“你手那么凉,能拿得住粉笔么?”
  
  她,也曾经笑着把手背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说:“冻死你!”
  那时学校里用的是地下水,夏天也是冰凉。扫除后她双手浸得发白,微扬下颌,调皮地笑着。握着她柔软的指尖,像握着冬天的冰雪。一不留神,融化了,消失了,掌心湿湿的,空空的。
  
  “这样不行,灯管上面不能缠彩带,温度高了会着火,多危险啊。”
  “老师,这是日光灯,不会太热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
  “小林老师,”章远走过去,“您还是这么认真。”
  “噢!怎么现在回来了?”
  “哦……接了一个项目,过来出差。”
  
  林淑珍很高兴见到爱徒,嘱咐学生们几句,便和章远站在走廊的窗前,问他和其他同学的近况。
  “那时候我总说你们不懂事,淘气,结果现在的孩子啊,越来越有个性了。”
  “这样也挺好,老师您可以永葆革命青春!”
  “青春什么啊,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哦?几岁了?我总以为他才出生不久呢。”章远说,“上次我们去看您,他刚满百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都好几年了。”
  “是啊,您带完了我们这批毕业班,第二年要的小孩儿么。”
  那时候还和她在一起,两个人想要买点什么礼物,站在百货商店的婴儿用品专柜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出声来。她还捶他的背,说笑什么啊不许你笑,自己却乐得脸都红了。在林老师家见到同学们,大家还打趣:“如果你们以后结婚,小林老师可是当仁不让的证婚人啊。”
  真的,已经是很多年了。
  
  “你怎么样了啊?”小林老师问,“有没有女朋友呢?”
  “老师,您教导我们不要谈恋爱的。现在就我最听话吧。”
  “你听话?那人家家长就不会找到我办公室了。”小林老师笑,“据说何洛的爸爸当年是历史系的大教授,满面严肃地和我谈你们的问题,引经据典。你说,你俩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我也一直挺怕她爸。”章远也笑,“不过后来他也没为难我们,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是啊,因为何洛的数学成绩又上来了么。我当时就说,何洛只是一时没有发挥好,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在一起互相帮助,不会耽误学习。”
  “原来您支持我们早恋的。”
  “我倒是想打压,压得住么?”
  章远笑了笑,不说话。
  “还是,挺可惜的。”小林老师叹了口气。
  
  小林老师的小儿子从转角跑过来:“下班啦下班啦,去买玩具枪。”
  “小家伙,不去幼儿园!”章远拍他的脑袋。
  “这是妈妈以前的学生,来,叫大哥哥。”
  小男孩闪着眼睛,憋了半天,喏喏地唤了一声:“叔叔好。”
  
  一楼门厅有一面落地的大镜子,是建校七十周年校友捐赠的。连日奔波,镜中的自己满面疲累,一身风霜。周围说说笑笑的孩子们,都是腰板笔直,头也是微昂的。真是不知道胆怯,不知道退缩的年龄。
  他想起体育组的器械库外,还有自己高三时写给何洛的“Thanks”,一路找过去,赫然发现旧日的仓库被重新粉刷,墙角的杂草连根拔除,露出雪白的墙壁来。
  冰场平整如昨,但护栏都是新的。
  “原来不都是木头的?”章远问一个滑冰的男生。
  “早就拆了,去年的篝火晚会都烧掉了,还有一些破桌子烂椅子。”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曾经在公车上低着头,说:“我,总怕自己是一厢情愿的。”
  是的,章远很怕,此时此刻,是自己一厢情愿,天涯思君不敢忘。门外卖烤红薯的小贩依然还在,章远买了一个捧在手里,香气扑鼻,却一口都吃不下。
  
  何洛到李云微家里时,保姆徐姨正在收拾饭桌。“吃过了么?”她问,“屉上还有包子,刚蒸的。吃两个?”
  “好啊!姥姥指导出来的,味道肯定错不了。”何洛笑,把西洋参交给徐姨,又拿了一只包子,馅儿是肥瘦相间的肉丁和白菜丁,偶尔还能咬到小粒的脆骨。“我最喜欢这样香喷喷的山东大包子了,吃着痛快。”她坐在云微外婆的身边。两三年过去,老人的腿脚没有当初利索,但依旧眼神澄明,精神状态也很不错。
  “小风也最喜欢这种了,不过云微比较喜欢豆角排骨馅儿。”
  “小风?”
  “常风啊,是云微打小玩到大的。不也是你们同学?”
  “不是我们高中的,也许是云微的初中同学。”
  “看我都记混了,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外婆戴上老花镜,拿出李云微的高中毕业照,“云微爸妈走得早,她这些小朋友们都没少帮忙,喏,去年春节,人家从北京回来就一个礼拜,还被云微抓着,带我去体检。”
  “哦?”何洛探头过去看。
  “这个,高个子的孩子。”
  集体照上他的面庞不是很清楚,但蓝白相间的校服无比清晰。何洛的心瞬时软软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章远,是原来云微的同桌儿。”
  “这孩子也很有心,每次回家都会来这儿看看。”
  
  有人按门铃,徐姨从门镜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何洛不禁站起来,手里还举着半个包子。
  “外面好冷啊。”他在门厅跺着脚,还不时把手里的烤红薯按在耳朵上。牛仔裤,半长的深蓝色Northface大衣,还有一张缺乏睡眠的脸,扬眉时,额头隐隐有了细纹。
  北京的见面是在夜色中,看不出彼此眉眼间的变迁;此时站在午后明亮的客厅里,冬日煦暖的阳光倦倦撒一脸,所有细枝末节无所遁形。
  那些花儿都老了。
  
  章远眼睛一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么巧。没想到,这个城市也太小了。”他和外婆聊了几句,坐在沙发上,口袋里清脆的一声,连忙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CD盒,Soundtrack,Forrest Gump。
  “好在只是盒子裂了。”他舒了一口气,“早就过来了?”
  “哦,才到,上午陪爸妈逛街来着。”
  “叔叔阿姨呢?有你这么陪的么?”
  “他们在看一些和我无关的东西。”她信手翻看着CD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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