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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常’啊?《嘎达梅林》?”说着欧菲亚又想捋捋常诚头顶。常诚机智地躲开了,心想:我是大人了嘛,怎么老拿我当小孩儿。随即用大人的口吻问:“你上次不是说要去串联吗?去了吗?”“早就去了呀?我去了海南岛、上海,还去了延安。”欧菲亚忧忧地说道,好像并无炫耀的味道,反倒让常诚感到她并不怎么高兴。“你可真了不起!”常诚羡慕地说。“是啊,你可真够胆大的,我爸妈就死活也不让我去。”燕子说。“我们院儿的孩子比你们大,胆子也大,我也是跟着他们才跑了这些地方。”
“跟我们说说,看到了多少新鲜事儿?”常诚兴趣盎然地问。欧菲亚叹了口气说:“哎,刚才我还和燕子在说,揣着一颗想经经风雨的心,原以为出去可以见见世面,可是越走越感到沉重。第一,到哪儿都是一个字——乱,街道乱、码头乱、车站乱、学校也乱。第二个感觉就是差,记得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说:‘南京路上连风都是香的。’去了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霓虹灯都被砸了,没砸的也不亮了,著名的南京路上,也都是大标语和大字报。再有就是,许多地方生活条件差得无法想像,像延安,歌里怎么唱的?‘是陕北的好江南’,可是当地的老百姓,到现在还是大部分住在窑洞里。海南岛就更不能提了,就连像点儿样的柏油路都没几条。”“是吗?”燕子和常诚不免有点惊讶。
欧菲亚接着说:“串联回来,我就一直在想,难道是毛主席的号召,我们理解错了?革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是的,革命是暴烈的行动,是破旧立新。但破旧不等于破坏呀。电影《战上海》咱们都看过吧?为了解放上海,为了交给人民一个完整的上海,我军坚决不用重武器,牺牲了多少战士呀?可是现在,霓虹灯也成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了?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不用死那么多战士,干脆用炮把上海炸平了,再建设一个无产阶级的上海不就行了吗?还有,闹革命就得停课吗?刚停课时挺兴奋。社会上闯久了,才意识到不学习没有知识,今后拿什么建设国家?这停课都快二年了,要不是停课,我们初中都快毕业了。我想来想去,不应该这样下去了。这不,我今天来找燕子就是想搞个‘联名上书’。”“是呀。欧菲亚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要求‘复课闹革命’,就是来找我签名的。”燕子抢着神秘地说。
“是吗?你们胆儿可真够大的啊!”常诚羡慕地看着她俩。“没什么。那个宋斌斌能给毛主席戴‘红卫兵’袖章,我就能给毛主席写信。”“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常诚担心地问。“革命者就要敢于坚持真理嘛。不怕,我们已经有六位同学签名了,要有事儿,我们六个人共同担着。”常诚崇敬地看着她俩,忽然发现——她俩不仅美丽,简直是有点儿崇高伟大了。
常诚还没忘记学吹号那档子事儿,跟着侦察连后面看了一天的战术演练,吃完晚饭又来找小叶叔叔了。只见小叶叔叔正躺在宿舍床上看书呢。“嘿,干爸爸,没事儿该教我学吹号了吧。”“噢!是常诚啊。干儿子。”说着,他把书往桌上一放,翻身坐了起来:“好!咱们今天先上第一课。我正式地问问你,学吹号你爸是什么态度?”“我爸说,学,可以,但不要为了干这行而学。”“老师就是老师呀。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学吹号?”“神气!”“你光看到神气的一面了,学吹号艰辛的一面你还没看到呢。”“不就是不怕吃苦,勤学苦练吗?这有什么呀?”“你小子,人儿不大,鬼还真不小呢。好,今天我就把你当个知心朋友,好好和你聊聊,等我说完了你再看,还想学,我一定教,你要改主意了,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行吗?”“行啊,我听着哪。”
小叶叔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俗话说,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说的是当教师的辛苦。俗话又说,家有米半斗,不当吹鼓手。说的就是我们这行。这两行加在一起,就叫‘文化艺术界’咱先不说,这‘文艺界’有多么辛苦,有多么不容易。就说这‘文化大革命’,说是斗‘党内走资派’,揪‘军内一小撮’,可运动自打一开始,这‘文艺界’里受冲击的人就最早、最多。再往远了说,自从建国以来,历次运动都和这‘文艺界’有关,‘反右’、‘四清’,直到今天的‘文革’,只有一有风吹草动,‘文艺界’就最先倒霉。就说你爸吧,专业技术出类拔萃,大练武的‘尖子’,一曲《嘎达梅林》摘取了全军文艺汇演的表演个人一等奖,他把长号吹得出神入化,甚至在长号原有的音色上吹出圆号的圆润,小号的高昂来。可是一搞‘突出政治’,就批‘大练武’,你爸就成了‘白专典型’,就成了‘单纯军事观点’的‘黑尖子’,我想这也就是你爸为什么让你‘不要为了干这行而学’的道理。
“那你和我爸,为什么还要干这行呢?”“要想学音乐,首先要对音乐抱着一种‘敬畏’之心。‘敬畏’就是要对音乐抱着一种崇敬、恭敬的态度去从事它,不能有半点儿亵渎。只有‘敬畏’才能学好音乐、理解音乐、懂得音乐。这也是我参军来到咱们队以后,你爸给我上的第一课。再说我们是军人,军人和音乐的结合就像冰与火的结合,军人的音乐是能给人力量的音乐,是催人奋进的音乐,是冲锋陷阵的音乐。这也就是我,还有你爸,以及所有从事军乐艺术的人,热爱她,无怨无悔地为她奋斗的原因。”
这段话,小叶叔叔说得极动感情,常诚甚至都能看到他眼里浮动着的泪花,他说完了,常诚都不敢打断他,静静地看着他,常诚似乎理解了爸爸,理解了小叶叔叔,理解了大院儿里的叔叔们。。。。。。
平静了好一会儿,小叶叔叔问常诚:“还想学吗?”“学,一定学!”常诚坚定的说。“好样的。那好,从今天起,咱们分两步走,一步练长音,一步学乐理。。。。。。”
学校在停课二年多后,终于复课了。不知是欧菲亚她们的‘联名上书’起作用了还是偶然的巧合?学校的复课通知,确实是叫“复课闹革命”。这一复课,常诚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弟弟常军也上学了,滑稽的是,一上学直接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
复课了,和原来的学习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彻底砸烂了修正主义教育路线”。首先,上学不用戴红领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儿白布牌牌儿,背面是学校、班级、姓名,正面是白底红字的“红小兵”三个字。第二,班级也不叫几年级几班了,而把年级叫成了连,班则叫成了排。如“四年级三班”,就得叫“四连三排”了。
变化最大的就是每天早晚得“早请示、晚汇报。”——全班同学,手捧《毛主席语录》(那时叫“红宝书”)面朝黑板上方的毛主席像站好。常诚是班长,每天领颂:“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最最敬爱的毛主席。”同学们挥舞手中的红宝书,共同齐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常诚再颂“共同敬祝林副主席”同学们再呼“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常诚再说“把红宝书翻到某某页某条,最高指示。”同学们齐声朗读。——这天才算开始或结束。
至于学习,那就是可有可无的事了。上学背不背书包,无所谓;上课听不听讲,无所谓;作业想交就交,考试想不考就不考。学校不是组织些“大批判”,就是组织些歌舞表演上街“宣传毛泽东思想”。总之,学生倒是清闲了,就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爸爸自从下部队回来后,也基本不排练、不演出了。大部分时间就是搞搞农副业生产。外面一切似乎都很忙碌,一切又似乎不知在忙些什么。。。。。。
随着样板戏的兴起,由于“智取威虎山”是《林海雪原》改编的原故,常诚又开始对家里的书架产生了兴趣。看书,给常诚又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窗口。第一本书,当然是《林海雪原》。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常诚,第一次在书中体会到了什么是冰天雪地。常诚发现,这“大书”比“小人书”有意思多了,可惜识字太少,上句连下句,连蒙带猜,吭吭吧吧看了一个多月才看完。整日沉浸在小分队的风雪生活中。第二本书《红岩》。常诚从小分队的斗智斗勇的亢奋,一下子又戴上了手铐脚镣,掉进了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弄得整天萎靡不振的。现在常诚手上捧着的是《在大革命的洪流中》,因为名字和当前的形势有些接近,常诚就坐在窗台上,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正啃着番石榴,坐在窗台上看书的常诚,突然发现住在后面一排的小丽家里,走出来几个抹着眼泪的家属。哟,小丽家出什么事了?常诚把书往桌上一丢,翻身就跃出了窗户。从小丽家的窗户往里一看:小丽妈妈——那个曾经漂亮的体操运动员,现在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着东西。
“小丽!”常诚朝正在帮忙的小丽招招手,小丽红着两只眼睛走出了房门。“怎么啦?你家出什么事了?”常诚急不可待地问道。“我家出大事了。”“快说呀,怎么啦?”“我爸被抓走了!说他是现行反革命。就因为他给毛主席写信,反映对江青和林彪的看法。我和我妈明天也要去新疆了。”“什么!”常诚一下子懵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现行反革命?常诚脑海里浮现出刚刚丢下的那本书,那蒋介石叛变革命后血雨腥风的场面,那渣滓洞的老虎凳,那白公馆的镣铐。。。。。。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也没法将那个热情开朗、幽默搞笑的李书民叔叔和现行反革命划上等号。这到底是怎么了?
做了一夜噩梦的常诚,早上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和弟弟常军去上学前,特意去看了看小丽家,门上已经贴了封条,她们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了。。。。。。常诚心里一阵绞痛,从此再也见不到小丽了,她们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常诚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痛苦。他不知道,更大的离别痛苦正悄悄来临。
爸爸这次封闭式的“学习班”是随着“珍宝岛”的枪炮声结束的。大喇叭里,刚在广播,我军在“珍宝岛”对苏修进行了自卫反击胜利的第三天,军乐队的叔叔们就坐着大卡车,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军乐队大院。这次回来,没有了每次下部队回来时的欢声笑语和热情寒暄。爸爸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关就是一天。奶奶和妈妈后来进去也是半天都没出来。常诚预感到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应该上学的时候,爸爸告诉常诚兄弟,今天不用去上学了。明天去帮他们兄弟办理转学手续。“为什么呀?”兄弟俩瞪大了眼睛。“咱们要搬家了。全家去上海,军乐队解散了,整个军区文工团都解散了。爸爸也要脱下军装,成为老百姓了。从此,我就不再是军人了,你们也就不是军人家属了,咱们就要离开部队,离开大院儿了。”爸爸艰难的、断断续续的、万般痛苦的说完了。常诚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了。刚刚经历了小丽母女俩离别痛苦的他,完全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尽管心中还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但看到爸爸这般痛苦,常诚还是小心地闭上了嘴。
常诚带着两个弟弟走出了家门。就要走了,他们要再去好好看看,看看带给他们无限快乐的童年生活的大院儿,看看不时会打闹但始终亲密无间的小伙伴,看看玩了无数次打仗游戏的黑山、红山。。。。。。
在来送他们一家去火车站的卡车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军乐队大院儿,已经摘了领章帽徽的爸爸,满含热泪,左手捧着《毛主席语录》虔诚地放在胸口,右手敬着一个标准的军礼。。。。。。三兄弟也学着爸爸的样举起了小手。这个姿势爸爸保持了许久。这个场景也深深地印在了常诚的记忆之中。
许多年以后,常诚才真正了解这段历史——“珍宝岛事件”之后,林彪下达了“一号手令”——全民备战,准备打仗。在“一号手令”的背景下,紧急疏散城市居民,解散全军文体单位,军乐队自然也就在劫难逃了。常诚那时就懂得了:个人和家庭的命运,和国家始终是密切关联的。尤其是军人。
第三章
回到了上海的常家三兄弟,虽说是来到了令人羡慕的中国最大的城市,但他们感到处处不适应。不说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水马龙,不说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