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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冰玉发来连串“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的消息。
“我进入一个漆黑的世界，找不到出路。心死的时候，忘了流泪的感觉。”
“那么先你做个深呼吸吧。生活，不论以怎样的方式继续，都应该以积极的态度面对。击垮我们的不会是环境，而是我们自己！”
萧南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来。他不免构想女孩的模样。脑海中竟浮出曲晓颖和林璐的影像。“谢谢，我好多了。虚拟的真实有时比现实多了一缕人性。”
“因为它是人的心灵在交流啊。”玉。
“不想见面，是因为见面后有落差吗？”
“也是，也不是。”玉。
“喔。为什么？”
“我不希望‘虚拟’来打破现实生活中的秩序。”玉。
“那你为什么要进入网络？”
“孤独。灵魂的孤独。进入网络就像进入了童话世界，有幻想，也有单纯的快乐。”玉。
“科技把人逼到孤独的边缘，却又用网络给人以畸形的温情。”
“是的。”玉。
“这是人类的悲剧。”
“也许是吧。”玉。
“把人生想的太细腻常会使我恐惧。”
“为什么？”玉。
“因为我看到尽头。尽头的目标又很虚空。如果地球毁灭而人类又没有能力找到另一个适于生存的星球，一切文明成果都会消失，历史也会。”
“这么悲哀！”玉。
“这是必然，宇宙中悬浮的许多白矮星，每一颗也许曾是一个太阳系。现在只剩下太阳核，不是吗？一个生物都没有。更不必说那些存在过的伟人和名利，只会因一声巨响化为微尘。宇宙里的微尘何尝不寄存着伟人的灵魂。”
“别往下说了，太残酷了！”玉。
“对不起，压抑会让人冷酷，我是无意的。”萧南起身，复坐下。他的躯体里似乎有一种痛苦在萌芽，生长，壮大。枝蔓横生迅速伸展，很快遍布他的全身。躯体关不住，要把人整个撑裂般的膨胀。
“&；#61514；。我知道你心情欠佳。心里有苦楚就说出来吧。反正我们彼此不认识。说出来会好一点。”玉。
“守望是一种束缚，没有结果的守望是一种痛苦……”
“不明白。”玉。
“忧伤浸泡在绝望里让人窒息……”
“什么意思？”玉。
“我的过失，造就死亡……”
“太晦涩了吧。听得我头都大喽。”玉。
“我想知道你的模样。”
“我是恐龙。”玉。
“我想见你。”
“恐龙你也见。买保险了吗？！”玉。
“没有。不过我会带个保镖。”
“带谁？不会是泰森吧。我不会见你的。”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玉。
春雪后的清寒，使空气里有种怀旧的味道。回忆里有人事过往，落英缤纷……萧南被思绪缠绕无法挣脱。史冰玉，她应该是冰清玉洁的冰美人，而不是只“素食恐龙”。他想着，面对电脑屏幕。虚拟的冷漠，现实的温情。他只觉得心痛。他的理智已被林璐摧毁，在废墟上，只有灵魂的小孩徜徉，只是徜徉却没有方向。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玉。
“没有。”萧南。
“你的言辞使我觉得你本人像恐怖小说里的人物。所以……况且，见了阳光也许虚幻就会风化。”玉。
“你真的是‘恐龙’吗？”
“你觉得呢。”玉。
“我觉得你很美。”
“为什么？”玉。
“是直觉。”
“那就相信你的直觉吧。&；#61514；。”玉。
“好的。我是一个走极端的人。”
“很特别呀。不过会有两种结果。”玉。
“什么？”
“天才或者疯子。”玉。
“呵呵，我现在不是天才，那么应该是疯子喽！”
“你自己说的，我没说啊。”玉。
“美女也爱占别人便宜。”
“那你把手从屏幕上伸进来掐死我吧。”玉。
“我从不与女生动手。好男不和女斗嘛。”
“呵呵，伪君子。”玉。
“本来就不是君子，何来的‘伪’？”
“好坏，不和你聊了。&；#61514；”玉。
回到现实中有些羡慕虚拟世界里的一切。心境有些凄清。独自在小屋里写下一封信。他倒没有柳湘莲“斩断三千烦恼丝”的义气，只想暂时穴居回自己灵魂的小屋。既然“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又何苦在其间作个跳梁小丑，惹人怨怒。何况也许人家自始至终就只是以朋友相待只是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张雨婷只是生命中一闪而过的风景，萧南需要寻求自己的方向。萧南去邮局把信邮寄。
灰白的天空，不成形状的油斑样的太阳。往回走，心里空荡荡的。这是一个怎样的冬天！萧南长长吐口气，胸膛里堵着团什么。我们总在思念中回望着彼此……可惜，回望只能在孤寂的夜里独自神伤。
春节悄无声息地降临小屋。夜里站在阳台上看着楼房窗口稀稀拉拉落下几声炮响，少了几分热闹，添了几缕乡愁。年夜饭，与姨妈姨夫言谈闲语，寻些有趣的事消遣。饭后便只能对着电视发呆。“春节联欢晚会”像是政治家而非艺术家为人民大众准备的节目，宣传性多于娱乐性。想起在家时与丁一他们摆开场面嘻笑哄闹通宵达旦的情景，心里略染惆怅。起身给家里打电话拜年。父亲声音苍凉，说除夕没有他觉得冷冷清清，要他早些回去。萧南应诺，离愁乡绪萦绕心头，浓的无法化开。放下电话，伏案写道：
乡愁
情几许，愁几杯
夜夜相守能几回
酒盈觥，泪遗腮
一醉难消愁满怀
相思长蚀人憔悴
乡烟漫漫北风催
凭依处
东方已见白
明晓漂泊几时归
萧南的姨夫饱读诗书，喜好书法。中国的艺术家游历名山大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法天地自然以求有所成。他曾引用东晋卫夫人的话 “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教导萧南。萧南进屋，见姨夫用小篆书写文徵明的话“人品不高，用墨无法”。萧南向姨夫借几本名家法帖。出来，给张雨婷打电话。
张雨婷在约定的地点与萧南见面。她两眼微红，衣宽人瘦。虽显憔悴却不乏“伤人之美”。她望着萧南声音伤感中带着嘶哑道：“韩宇飞是我表哥，我姨妈的孩子。我不晓得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话未说完眼里包着得晶莹就溢出来。她眼神中交融着又爱又痛的无奈，勉强拼出一个苦涩地笑，笑容里有让人心碎的伤楚。萧南脸上掠过一丝苍凉，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张雨婷。雨婷接过没去看轻轻地撕了信，把信的残骸一扬，漫天的纸屑像只只翩跹的蝴蝶，只是颜色太显苍白，只是飘舞太过无力，只是……萧南的自尊心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戳伤，只觉得身子麻酥酥失去气力浑身的肌肉都僵在那里。他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吞回去没有再说什么，嗓子里腥腥地热热地。“一厢情愿的真心只能换来心痛，愿你幸福，再见”，雨婷努力微笑，扭身拭泪离开。飘舞的长发和那娇美的身形消失于忧郁的光色里，似一只美丽的蝴蝶凋落在寒风中。
萧南张嘴道：“雨婷，等等！”但是他的声带似乎不由他控制。他嗓子里堵着一团什么；鱼鲠在喉。他目送张雨婷离开。独自在街道上踟蹰。不知“情为何物”时失去曲晓颖，痛定思痛，“为伊消得人憔悴”时失去林璐。现在，又做了些什么！他用手击墙，摧残肉体以麻痹心灵的痛苦。看着土墙上隐约的拳头印记，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在蔓延。人本质上是孤独而不可沟通的。移动脚步，踏向回途。
好冷，好脆，易碎的心冰。保护；破碎的命运。脸上的泪，心事就像这泪滴一样抹去。一字一句，烙痕。我绝不让我的生命屈从于他人的意志；波伏娃的宣言。被人阅读、被人尊重、被人热爱……郝思嘉或是玛格丽特&；#8226；米切尔。雨婷的心思。误会。误会！一头无情的野兽踏碎残存的梦，撕碎善感的心。所剩的极少的希冀也被它吞噬。深深的失悔，无尽的空虚。淌着冷汗，滴着热泪，流着鲜血；舔平心中的伤口。心碎。殷红的碎末在回忆的土壤中腐蚀，化为养料滋养寂寞与悲伤的青苗，长大长大再长大，遮去照入心灵的阳光。遮蔽心中的遐想。许多旧事浮于眼前，不及挽拦。
西江月
一钩残月疏影
满江烟雾迷濛
长空野径无人踪
寥落几点寒星
无意寻仇觅恨
却入烟柳丛中
经历无限迷惘后
再无来时心情
读书的四种境界：小说，历史，传记，哲学。人在四种阶段完善着自我，而真正看透人生的时候也许是自我毁灭的时候。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刚性背后是历经磨难所形成的坚强。萧南回来，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思酌再三去寻韩宇飞。在韩宇飞的琉璃店里闲话，看些韩宇飞收藏的瓷器字画珍珠翡翠磨蹭到黄昏告辞。
从大召出来，前面有玉泉井。相传康熙亲征葛尔丹，大军口渴无援。爱新觉罗&；#8226；玄烨跨下神驹扬蹄踏出一泓清泉。据说泉水甘洌香醇，只是现今已干涸，能道出泉水味道的老人已寥寥。唯余玉泉井上风雨磨蚀的石刻证实着未载入正史的传说。萧南踩着年代久远的条石，见路旁有卖点心的小贩，皮肤灰黑瑟缩在寒风中；动恻隐之心。正月就出来卖货，想来一年也不见得有多少清闲。他们每日里早出晚归只为换几个钱置买柴米油盐。怕是只有晚间回家喝几口热汤看着老婆孩子围在身边才会略感宽慰温馨。青春劲力在这寒风中风干；到老迈，他那寄予希望的孩子也不一定孝顺。唉……人生啊！
岁月是留在时间上的刻痕，或深或浅，都标刻着人们已然逝去的年华。萧南摇头，他可怜的不是卖买人在冷风中受冻，而是他们那在鸿蒙中浑浑噩噩没有出路的灵魂。晚餐后，萧南给张雨婷拨电话；对方接听，他握着话筒感喟万千。
“雨婷，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希望临行前能见你一面……”心的硬化。化石，没有生命的化石。记录着过去，没有感情。奥斯卡&；#8226；王尔德的唯美。道连&；#8226；格雷的画像。约翰&；#8226；克利斯朵夫。贝多芬式的英雄。对方传来低低地啜泣声。
萧南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我明天可以见你吗？”
“几点？”
“上午十点。鼓楼将军衙署。我等你。”
“恩，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萧南一宿不曾睡踏实。
次日萧南起得很早。漱洗完毕，看表时间尚早。吃过早餐看表，犹早。拜读老聃《道德经》。看罢《道经》，觉得老子的思想境界远高于孔子。政治原因，使汉武帝废黄老之学借董仲舒独尊儒术，一脉单传两千余年。而儒教，从此被神化。苦笑。看表，忙起身赴约。在鲜花店买一束玫瑰，往将军衙署。时间：九点五十。
将军衙署是大清绥远将军管辖呼和浩特漠南蒙古及大同宣化等地驻兵的办公衙门；建于乾隆元年。当年按一品封疆大吏衙署建造，如今已没有往日的辉煌。与立交桥四周高楼相比，只觉得寒酸。萧南在大门洞下徘徊，看着人来人往。
等待许久，只觉度妙如年。感到至尊宝都变孙悟空了仍不见雨婷出现。看表才十点零三分。暗自思量，或许是路上耽搁了亦或正在梳妆延误了。听说女生约会向来是要晚到几分以示矜持。无所事事便盯着表针数秒，表针似乎故意走的很慢，令他心急如焚。他觉得似乎时间流逝越多雨婷就会来的越快。可惜天不遂人愿，时间依然凝滞难逝。张雨婷也迟迟不来。起身，坐下，四顾，看表，转悠，木立，翘首以待，望眼欲穿想尽一切办法浪费生命，张雨婷仍旧没有出现，看表十一点半。腹中饥饿，又想与雨婷一起进餐，忍着，腹响如雷。到十二点一刻钟，萧南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无精打采拖着脚步进了一家餐厅。吃了几口寡然无趣，味同嚼醋。勉强添饱肚子，回去。他没有抱怨。张雨婷不愿原谅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亏得自己读了许多书，终不过是个呆子。孟轲早已明示“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己还未尽信，便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奥瑟罗一样善妒。可笑，更可悲！
下午订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