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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国-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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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望见信上的字迹,眼睛里喷出血来。殷红的眸子里燃烧着羡慕、嫉妒与忿恨;目光中射出许多冷箭。

  萧南捧着那信,似乎从耶和华的伊甸园中偷摘禁果。虽然脑海中充满温馨的幻象,鼻孔里嗅着芬芳的气息,但心中仍有余悸。他想撕开信,又怕看见不好的消息;不撕,心里又急于想知道结果。他轻轻把信拿出来,又放回桌柜;再拿出来,复放回去。刚要撕,见曹繇满面*已然不是颜色,萧南复把信放回去;冲他笑笑,低头看书。好容易捱到下自习,他箭步如飞离开教室,找个杆儿灯忙掏出信。撕开封口,心灵的耳朵因对信的专注而听不见周围的响动……

  张雨婷的信写的很含蓄,通篇“山重水复”,结尾也不曾“柳暗花明”。萧南读着,如坠十里香雾。似乎绝望,又隐约见些希望。一头雾水之余,他方领悟到——语言是给人用来掩盖思想的,也方晓得张雨婷的高深是不可预测的。

  窗外的夜气浓了些,秋风中带着些萧飒。有淅淅沥沥的雨从窗口飘入。萧南起身,关闭窗户,不免被冷雨沾湿衣衫。忧伤的感觉像颗落在心里的种子,萌芽后迅速蔓延。他怅怅吐口气,见李梦瑶回来依旧奋笔疾书,随手在纸上写到:

  卜算子 

  秋深芳菲尽

  寒雨浸落红 

  已是午夜守孤灯

  枯腮满倦容

  甘苦无人识

  喜忧只自知

  最是多情要不得

  涩泪瘦人心

  这时,校长带着一帮随从走进来。李梦瑶忙起身迎接,加入随行行列。校长巡视一周,骤然停下脚步。教导主任正想心事,在校长的裤子上留下个灰白的脚印。他慌忙扶扶眼镜,把校长西裤上的尘土掸了又掸。其他人也齐停下来。校长站在皇甫振东旁边,把他手中的书抽过来,瞟了一眼,肥脸上的微笑变异为一种不悦。他声如洪钟说道:“作为学生应当以学业为重。岂能看什么《女尸上的吻》。哦?怎么桌子上还刻着字?想学鲁迅先生吗?鲁迅先生的‘早’,是人家鲁迅的‘早’,你们的‘早’刻在心里就行嘞;刻在课桌上是损坏公物。”校长说完,瞧见皇甫振东桌上刻得似乎不是“早”,细看,脸色大变,“你们莘莘学子,当思虑日后做国家之栋梁,切忌儿女情长。刻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的句子,成何体统!梦瑶啊,这可是你的失职。为人师表,岂能误人子弟?”校长说完,拂袖而去。众随从也忙蜂拥跟随。

  李梦瑶脸色由白变红因过度*转而憋成黑紫,肌肉扭曲得没有人形。他二目鼓胀,似要努出眶外。暴喝声几乎将声带迸飞出去:“皇甫振东!跟我到办公室!”一副亡命徒的架势,摔门冲出教室。皇甫振东自知凶多吉少,颤颤巍巍跟在其后。

  皇甫振东长得鬼斧神工,个性实足。若早生几十年去守卢沟桥,日本兵不是吓死,也呕死了。效果定会胜过张飞当阳桥一喝的。可惜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虽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却遇不上拔刀的时候;整日憋在角落里,自娱自乐。不想今日遭擒,未卜吉凶。萧南目送这位想象力非凡的结义兄弟离开,心中不免有些挂念,偏又爱莫能助,低头阖上诸葛孔明的《出师表》,望向窗外。

  皇甫振东再回来,鼻青脸肿。虽无被鲁提辖暴打的郑关西受伤严重,却也看出伤势不轻。李梦瑶脸色铁青督在后面,一副泄愤后的微妙表情。直至放学,皇甫振东窝在角落里未敢多言半句。李梦瑶走后,他一跃而起弹出座位,来到萧南身边诡谲一笑,“南哥,几日内可要出件大事;你可记得等我电话。”说完小眼睛一眯,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飞了出去。

  每个人都是折翼的天使,只要找到遗失的翅膀就能回到天堂。但,翅膀遗落人间究竟变为何种模样,求索,却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如果生在乱世,也许好勇斗狠能够拉帮结派的年青人会成为乱世枭雄;如若生在盛世,则可能成为危害社会的极端分子。武者,似乎只有与战争结合才能成为改变自身和社会的力量。没有战争,他们的举动很可能成为自毁的动因。毕竟如李小龙那般开武馆拍电影又宣扬武术哲学的人少之又少。每想及此,生不逢时何尝不透着一丝悲凉。暴力美学,美只来自欣赏者的角度,于当事人却无丝毫的美感可言。当文人以华丽优美的辞藻掩盖丑恶时,美好的青春却被暗涌般的暴力威胁。公输盘的攻伐和墨翟的非攻究竟孰对孰错?我们用青春实践的梦想,到底结局如何……

  先天下之忧而忧,还是杞人忧天。萧南喝着绿茶,思考过往。总会想起祖父关于战争的描述。完整的人被现代武器毁坏成一团烂肉。血与火;焦虑与不安。每天看着战场上的死尸,麻木而冷酷。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或者只是出于对人类没有止境的欲望的实践。为什么暴力要成为出路,难道人类的进步没有更好的方法?私欲,终将成为人类自毁的动力。他想着,给茶杯里续上水。

  皇甫振东容光焕发来找萧南。临桥的游戏厅。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斗地主泡泡龙麻将机跳舞机街机,拿着父母血汗钱在此挥霍的青少年乐不思蜀。挤入人群,见丁一和一个文质彬彬面目清秀的少年在玩“拳皇”。皇甫振东近前,蒙住丁一的眼睛。丁一暴吼起来:“他妈的,谁呀!看不见老子在打游戏呢,放开!”皇甫振东松手。丁一扭头,笑骂道:“你小子怎么才来。”一眼瞅见皇甫振东身后的萧南,忙笑问:“南哥,来啦。”萧南微笑着点点头。丁一拉皇甫振东在自己的座位上说:“帮我玩儿着,我出去一下。”挣出人群,来到萧南身侧。

  “南哥,我昨天刚从呼和浩特回来,买下两把刀。特棒。”丁一说着领萧南到外面拿出一口雕有“东洋一夫”的砍刀和一柄甩刀给萧南展示。

  “钢口不错。”萧南抚弄着刀递还给他问:“你最近没去上课?”

  丁一嘿嘿笑道:“我把班主任一板砖拍爬下啦;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说我还能在学校呆吗。正好我也不是念书的料,借这档子事退学也不错。南哥,你知道三合会不?我也是加入才知道,三合会原来就是电影里的天地会。因为祖师爷的宗旨是‘反清复明’,而朱元璋号‘洪武’,天地会会盟地点是‘红花亭’,所以又叫‘洪门’。呵呵,长学问吧。如今每天都有小弟送保护费过来,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没想到洪门创始人陈近南反清复明的政治组织,现今却演变为黑社会。丁一,你可知道加入黑社会的后果?”

  “知道。三十六誓,七十二例外,四条誓约、八条处罚、十大帮规我都读过。我大哥是‘四二六’,也就是红棍。知道红棍吗,水浒一百零八将武松就手执红棍。他有个过命兄弟更牛,是‘双花红棍’。有这样的靠山,以后还愁什么!这小地方也就龙笑天是靠他干姐在道上混才能开酒吧歌厅赌场。如今我跟上这样的帮会就算再不济也不过是流浪汉坐远洋轮——四海为家。放心,我命硬着呐。”

  “丁一,万事三思而后行。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萧南忧虑的看着丁一不知如何劝解。他接过丁一递过的纸条见上面写着“十大帮规”:不准泄露帮务;不准同帮相残;不准私下抢劫;不准违犯帮规;不准引进匪类;不准调戏同帮妇女;不准扒灰倒笼;不准私吞财货;不准违抗调遣;一旦进帮,不得出帮。

  “怎么样,正规吧。‘挂蓝灯笼’就处处有人照着,多好的机会。呃,对了南哥我最近还找了个马子。网上认识的。人长的俊,条子也顺;叫闫晓露。”丁一面露得意道:“晚上我给你引见引见。”

  晚间丁一请萧南、皇甫振东等人去“肥羊王”吃火锅。席间,攀谈知道与丁一同行的文绉绉的少年名唤秦庾。家在农村,生活拮据;全家唯一的收入是他父亲苦力所得。不过,秦庾谈吐清雅,举止间带着几分豪气;使得萧南颇觉惊讶。两人交谈投机,任丁一和皇甫振东糟蹋得桌上一片狼籍。丁一吃得汗毛孔里渗油,看表,忙抹嘴,唤服务员结账;急道:“南哥,糟糕!快走,晓露估计正等着咱们呢。”四人起身,直奔“腾龙”舞厅。

  舞厅门口,两位装束整洁的女生等着。一个粉白黛黑的女孩,远远望见丁一,扑过来一口一个老公投入丁一怀中撒娇;颇有些“不知人间有羞耻事”的味道。幸而,她不曾把自己带来的朋友忘净,介绍才知唤作马妍。马妍倒是靡颜腻理温文尔雅。不过心不在焉言不及义,索然寡味也就无人愿与之搭讪。众人拥入舞厅。里面暧暧,喧嚣异常。萧南舞技欠佳,未免出丑找张桌坐下,喝啤酒。

  闫晓露则轻舞飞扬,酣醉舞池。很有敦煌壁画,天外飞仙的感觉。有兜售摇头丸的长毛过来询问;几个嗑药的烈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长发狂甩几近疯狂。萧南入眼者未有伊莎多纳&;#8226;邓肯、贝克、克劳迪娅&;#8226;伊莎茨琴科、玛莎&;#8226;格莱汉姆、芬廷的舞姿,倒是卖弄*的中年妇女扭腰摆臀引逗围观的年轻人。蹦迪时镭光灯下摇头晃脑的人群令人反胃,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不料闫晓露捂着肚子退下阵来,蹲在地上低低呻吟。丁一大步流星赶过去。她已经在那里低低哭泣,额头鬓角浮着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丁一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问。

  “胃疼。刀割一样。”闫晓露几乎是哭腔。

  “扶她过去坐一会儿吧!”萧南插话。

  “还行吗?我们过去坐会儿。”丁一抱起她,找把椅子将她放下。闫晓露不停地呻吟,脸在黯淡地灯光下抽搦地失去人形。

  “药呢?有药吗?”丁一催问道。

  “你催我干吗!我忘记带啦,人家都疼死啦,你还冲人家大吼大叫……”闫晓露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忽然,丁一起身从腰间抽出甩刀,在胳膊上一划。血,涌出来。萧南欲阻拦已来不及。

  “干嘛!”萧南向他吼道:“疯了吗!”

  “没什么。看她痛苦,我心里难受!”他竟哽咽。闫晓露“啊”的一声扑过来,抱着丁一的胳膊,哭的更胜先前。

  萧南木然站在一边,怵目惊心。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演戏;确实,一切发生的有些戏剧化。两年前丁一与其母争吵,母亲说他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他竟抽刀切下胳膊上一块肉丢给母亲。时过境迁,难改脾性!

  众人因丁一的举动不欢而散。走出舞厅,秦庾缠着萧南,软磨硬泡要萧南的联系方式,说有机会要邀萧南去他家玩。萧南勉强应诺,与众人道别离开。他举头遥望满天星斗,见一颗流星划过晴朗洁净的夜空。北斗阑干南斗斜。萤火之光,转瞬即逝的命运。凶兆?吉兆?传闻流星陨落会有生命消失。他舒口气踏上归途,不知秦庾的悲剧正不知不觉涌入他的生活。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萧母做完祈祷,按惯例做早点。萧母的外祖父是晚清的秀才。家中广有资财。年青时受康有为梁启超的影响热衷改革,“戊戌变法”失败后心灰意冷回归故里潜心著书立说。膝下有二子;老来得女,故此对女儿疼爱有加,让女儿进入私塾,学了“三纲五常”,晓得“三从四德”。萧母受母亲影响,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但“*”中,外祖父的著作收藏被毁坏一空,父母因家庭成分受尽折磨,把萧母对儒家文化的热情全部榨尽;萧母痛心,毅然嫁给萧父。这期间没有风花雪月,也无柔情似水。所以在没有诗意与浪漫的岁月里,她把青春献给了没有爱情的婚姻。而她的生活也就成了织机里出来的布,一成不变。不过,萧母并不消极,信奉基督教,成为耶教徒。从中领悟到一种博爱、一种包容,并且怀着光明的希望快乐的生活。

  萧母做好早餐,唤醒萧父与萧南。萧南坐定,刚吃几口,电话声就追过来。萧南接起电话,对方没有响动。许久,林璐的声音传过来。萧南接完电话,重新坐下。萧父偶然抬头,见萧南神色异样问:“南子,出什么事?”

  “没事。”说完,萧南推开碗箸,回到自己的房间。

  陈设,古旧而温情的感觉。书架上的书,有丰富的知识却没有真正的出路。

  萧南歪在床上。他盯着床头祖父手书张治中的楹联“理明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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