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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林杨。
“因为……”余周周歪头看看笔直的白墙,“因为刚才我们已经把它正过来了啊……”
有那么一瞬间,余周周甚至觉得林杨就要扑上来咬自己了。
每当她看到他,心里就会有些复杂的慌乱,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统统脱离正常的轨道。又或者说,是她故意的,故意把话题都引向最远端,好像这样子就可以避开他们之间的那一大团愁肠百结。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用饭盒、卫生巾、少了一句祝福的同学录,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机缘巧合抹平时间的鸿沟,把最初的彼此粘合在一起。
余周周没有看到温淼的鄙视目光,也没看到沈屾眉眼间的错愕。她依然毫不在乎地笑着,眼睛却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林杨。
林杨没有笑。在有些漫长的沉默里,他像只小兽,一点点收敛起受伤时候立起的毛发和突出的利爪,只是微微眯了眼睛,安然和余周周对峙,带着一丝凛冽的味道。
余周周所知道的那个气急败坏的林杨,只出现了几秒钟,就隐没在了歪墙之中。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林杨笑了,可是这笑容一丁点都不温暖明亮。
余周周扬起眉毛,胸口有些堵得慌,但却没有反驳。
“你都多大了,还找这种借口,以为自己小学没毕业啊?”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没影了,现在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就又开始用你那点小聪明糊弄人欺负人?”
林杨抱着胳膊倚墙站立,每一句话都语气平缓,甚至带着点不屑的笑容,只是尾音处轻轻的颤抖泄露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温淼愣住了,他看到三分钟前还如同女王般掌控着全局的余周周此刻已经低下了头,脸庞微红,看不清表情,只有马尾辫还高高地翘着,像只不肯认输的喜鹊。
原本在得知罗密欧和余周周认识的时候,他就开始知趣地保持沉默,然而这一刻实在按捺不住了。
“我们又没把你们学校的破墙推倒,你管我为什么推墙?我他妈的就乐意推,干你屁事?戴个礼帽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我他妈的今天就看你不顺眼了……”
“温淼!”
余周周拉住了温淼,冰冷汗湿的手指敷在温淼撸起了袖子的小臂上,让他浑身一激灵,发了一半的脾气瞬间瘪了下去。
“别说了,走吧。”余周周朝温淼摇摇头,就垂眼越过林杨朝着会场走过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就被狠狠地捏住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想走就走?”林杨的脸颊有些红,眼睛明亮得吓人。
看到一旁的温淼眉头一皱正要冲上来,林杨只是淡淡地摆摆手,“那个同学,你冷静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温淼刚迈出去的步子还悬在半空,只得停在那里,表情半是凶狠半是尴尬。
林杨的个子已经比余周周高了大半个头,余周周也不挣扎,只是抬起头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初长成的青葱少年,他的变化如此之大,陌生的不仅仅是需要她微微仰视的身高。
然而很长时间,林杨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你为什么不来师大附中,你怎么都不跟我联系,你跑到哪儿去了?
他可以打电话给余婷婷,她们毕竟是表姐妹,一定能找到她——可是他没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消失就像是一场梦,又或者,当初她的存在才是一场梦。
然而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准备。凌翔茜还在麻麻烦烦地卸妆换衣服,他懒得等,就一个人先去美术老师办公室归还道具服装,然后就看到让人七窍生烟的一幕——推墙做什么?精神病患者要越狱吗?
下一秒钟,中间的那个女孩子退下来,动作夸张地擦着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笑嘻嘻地说,不行了不行了,累死我了,你们两个继续加油!
声音很熟悉,却又掺杂着十分陌生的清脆。侧脸的笑容也那么熟悉,眉眼弯曲的弧度一如初见,然而林杨从来没有见到过余周周笑得这么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甚至有点疯癫癫的。
那么自然快乐。
不到15岁的林杨第一次在自己的胸口触摸到那么多翻腾的情绪,掺杂在一起,绞成一团麻,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细细解开这番纠结,只能分辨出里面最鲜艳的那一根线。
鲜红色的,愤怒。
“你以为,我还能乐呵呵地听你胡说八道?还能任你欺负?”林杨的声音平静,手底下却控制不住力度,余周周被捏得蹙眉,但是一声不哼。
半晌,她抬起头,
“我知道是你让着我。”
林杨有一点诧异,张了张嘴,手上力道一松。
“你放心,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余周周挣开他的手,林杨惊慌的表情在眼前一闪而逝,她大步朝着会场入口走过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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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真的没事儿?”
余周周点点头,“没事。”
她很感激温淼什么都没问,包括罗密欧到底是谁。
余周周回了座位之后大约过去了五分钟温淼和沈屾才回来。沈屾的表情很阴沉,温淼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有些懊恼,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太任性了,刚才让你们都挺尴尬的,现在看来一丁点效果都没有,全是负面效应。”
温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不紧张了,真的,”然后声音突然小下去,“至于沈屾,她现在这副样子不怪你,她刚才跟别人吵架了。”
“沈屾?吵架?”这两个词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恩,”温淼点点头,“还是和一个男生吵。你刚走,就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来找刚才那个罗密欧,结果……他们说话特别气人,我也帮沈屾说了好多话,反正就是……”温淼停下来,耸耸肩。
他不愿意像个八婆一样把吵架的内容都告诉余周周,毕竟如果他是那个自尊要强到变态程度的沈屾,也一定不希望听到那些充满了贬损的恶毒的话被外传。
“最后还是你认识的那个罗密欧把我们都拦了下来。其实……其实他还是挺讲道理的人,真的。刚才,你走了以后,他就跟丢魂了似的。”温淼说完,用眼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余周周的表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余周周很快转了话题,“沈屾的情绪没什么问题吧?”
温淼耸耸肩,朝沈屾的方向努努嘴。
此时的沈屾抿紧了嘴巴,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嘴皮子翻飞地背诵了。余周周不清楚应该怎样才能安慰对方,开不了口,于是索性伸出左手覆上了沈屾右手。虽然手指很凉,但至少手心还是热的,热手掌贴在沈屾冰凉的手背上,成功地把对方从迷惑的神情中召唤出来。
沈屾看了看她,好像在等待着余周周说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屾突然开口,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想不想考振华?”
余周周愣了一下,然后非常坚定地点头。
毫不犹豫。
不是没有被问起过这样的问题,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同学们恭维的话总是脱离不了“振华的苗子”这一类话题,然而那时候总会谦虚地笑笑,然后状似不在意地说,我可没想考振华,一点都没想,能考上师大附中高中部就好了……
毕竟,十三中历届只有在祖坟着大火的时候才能有一两个考上振华的学生。
只有对沈屾,余周周相信她们是对等的,能并肩奔跑的人,不会耻笑对方的终点线太过遥远。
我想考振华。和你一样。
沈屾反手握住她的,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到渺远的某个点上。
“我必须考上振华。”她说。
余周周动容。和她吵架的人究竟说了什么,让她用上“必须”这么严重的字眼?
已经来不及揣摩了。老师在一旁指挥大家一排排地起立撤到后台排队准备上台。
余周周只能用力地握了握沈屾的手,然后沉默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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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
余周周和临时同桌温淼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担心。台前的沈屾浑身散发着比平时还要冰冷十倍的杀气,其他人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误以为沈屾只是紧张,只有他们两个能够清楚地判断出沈屾真正的情绪。
语音中些微的颤抖,还有过快的语速。
实验结束,被安排好的群众演员余周周举手提问,“请问这个实验中的光源为什么要选用激光棒而不是手电筒呢?”
“因为……”沈屾的搭档是个胖胖的男生,话还没说完,沈屾已经开口盖过了他的蚊子音。
“激光棒发出的激光光线比较集中,打在玻璃缸上只有一个红点,便于记录数据,同时,红光相比手电筒的光来说,穿透力更强,当我们用色拉油等等透明度很差的液体进行实验的时候同样能清楚地看到记录点的位置。”
连珠炮,流利快速得吓人。
“谢……谢谢。我懂了。”余周周干笑了两声坐下,沈屾已经点了另一个举手提问的同学的名字。
“她吃炸药了?”温淼轻声问。
余周周想了想,苦笑了一下,“恐怕现在观众席里面坐着某根导火索吧。”
温淼有些不解,只得笑笑,“你说你们这样,不累吗?”
我们?余周周诧异。她和沈屾,很像吗?
第二个实验就轮到余周周和温淼。他们上台的时候沈屾正在收拾试验仪器,余周周只听到很轻的一声加油,甚至有些像是幻听。
温淼笑不出来了,真正站在台上俯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的时候,那感觉是和坐在背对讲台的课桌前是完全不同的。
“开始吧。”他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从小到大就没有站到台前的机会,所以此刻真的有些抖。
“急什么,”余周周笑了,“我们还有一句话没说呢。”
“说什么啊?大家都在等着咱们呢!”温淼吓得脸都变色了。
“猪。”余周周气定神闲,“反正开场白是我的,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开始。”
温淼气极,呆望了两秒钟不得不僵硬地对着台下的茫茫人海轻声说,“台下的……都是猪。”
“台下的都是猪。”
“台下的都是猪。”
突然就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脸上也不再僵硬。重要的不是真的要在战略上藐视观众,而是这种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既恐惧又刺激,确切地说,是把恐惧提前度过了,后面的实验,反而就都变成了小菜一碟。
侧过脸,身边的搭档余周周笑靥如花,眼里满是鼓励和赞赏。
温淼感到心间淌过的暖流,然而却在同时,有种深深的失落。
比如身边这个家伙,轻而易举将会场气氛转暖,站在台上说话就像平时一样自然流畅,亲切大方,偶尔的小幽默赢得下面会心的笑声。温淼忽然觉得余周周如此耀眼,跟六班或者十三中的所有人,都不属于同一个国度。
就好像,早晚要飞走一样。
“地球不是圆的吗,你们的地平线为什么用方盒子?”
余周周愣了,这个问题根本不在计划范围内,她也不大明白。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发呆中的温淼,对方没反应,她尴尬地笑笑说,“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啊,不过倒也不难解释,让我的助手来给你解答这个问题吧。”
温淼这才清醒过来,愣愣地问了一句,“搞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助手了?”
观众席上爆发出了笑声,这种搞笑绝对不在计划内,物理老师和全班同学都只能傻傻地愣着,而那个提出难题的同学也非常羞愧地坐下了,准备迎接老师的批评。
温淼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在大家的笑声中,他有些无助地和余周周对视着。
余周周却扑哧乐了出来。
她敲了敲桌子,大声说,“别笑了,安静!”
笑声渐渐平息,大家都睁大眼睛想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作为科研工作者来说,有两点是要牢记在心头的。”
温淼在心里哀号。余周周又要开始胡扯了。
“第一,我们心里不能存有功利心,谁是组长谁是助手,这不应该是关注的焦点,科学精神才是最重要的,永远记住,真相只有一个!无论是组长还是助手,都对它负有责任。”
说完,还朝温淼示威性地笑了笑。
我呸。温淼闻声在心里狠狠地踢了余周周一脚。
“第二,不是所有实验从一开始就完美的,在遇到问题和不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