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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全本)-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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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老也找台阶——“是呀,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
  “只是,”言父铺垫着开了口“眼下言希生了这样的病,情绪激动,恐怕会伤了阿衡,我想……”
  阿衡的声音有些大——“不会的,言希从来不伤害别人!”
  言父讪讪地,不知说什么,轻轻抚了言希的头。
  言希不舒服,用手扒开,又往阿衡身后躲了躲,露出大眼睛,生疏乖巧的模样。
  言父碍着温家,终究无法说些别的,便说了些客套话,离去。
  温老却把阿衡叫进了书房。
  阿衡吩咐言希,让他坐在沙发上玩七连环。
  老人的神色有些难看——“阿衡,你和言希的感情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我们是外人,不便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你明白吗?”
  阿衡垂了眼——“爷爷,我照顾着言希,不让他去神经病院,不成吗?”
  温老带了怒气,呵斥——“胡闹!他病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上学,能有多少精力伺候他?我的孙女,前程大好,怎么能被别人给毁了!更何况,他长成那副样子,又生了这样的疯病,刚生下来就差点要了亲生母亲的命,根本就是天生向言家讨债的!咱们温家,从以前到现在,从没有对不起他们言家的时候,虽然他们家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该报的也都报够了,他们家的债,我们家又哪有能力去还!”
  爷爷第一次,在她面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而毫无回寰的余地。
  美貌,无福,祸及父母,言希已经……大恶不赦了吗?
  阿衡笑不得,哭,更哭不得,站在那里,眼前已经一片灰色。
  她走了出去,却看见言希站在门口,手中的七连环掉在了地上。
  阿衡弯腰,去捡七连环,眼泪,却一瞬间,掉了出来。
  看着少年脚上的红色帆布鞋,她捡起了七连环,何其艰难,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递给言希——“怎么站在这里?”
  他不说话,又握着七连环,手指晶莹宛若透明,轻轻触到阿衡的眼窝,小声开口——“水。”
  阿衡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干净纯真,明明毫无情绪,却又似乎有一丝迷惑。
  她笑——“这么笨,是眼泪,不是水。”
  他学她的样子,隐忍着,微笑着,惟妙惟肖。
  她叹气——“言希,你想学着我掉眼泪吗?笨,眼睛会疼的。”况且,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又怎么能模仿出来?
  那是眼泪,为了你而流。
  你不为谁,又怎会流泪?
  他望着她,继续微笑,模仿那样的表情,难看地不得了的表情,想哭还依旧隐忍着的表情,缓缓地,却掉了眼泪,汹涌地,悲伤地。
  她诧异,却还是笑,宠溺着,温柔着——“真像。”
  他也笑,模仿她上了瘾。
  她只知道,得了癔症的病人,有很强的模仿能力。
  却不晓得,得了癔症的病人,偶尔也会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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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父只说是请了假,看样子并没有长住的打算,便住在宾馆中。
  阿衡说,言希不会伤害我或者别人,言伯伯,你相信我,即使带他会美国,也不要把他送进医院,他的病不到那种程度,那里,是个……不适合言希生活的地方。
  她的语气恳切,他不说话。
  家中有一盆仙人掌,放在窗前,长得很是茂盛,平常都是阿衡打理。
  阿衡同言父交谈,语气几乎低入尘埃。
  言希却站在仙人掌前,低头摆弄着七连环。
  忽然,他大声尖叫起来,情绪看着十分激动。
  阿衡言父走了过去,言希却连根拔起仙人掌,抓住仙人掌,密密麻麻,坚硬的刺,一瞬间刺穿了指肉,满手都是鲜血,他看着阿衡,满脸悲伤决绝,砸了过去。
  阿衡看着他,呆呆地,忘了躲开,仙人球顺着她的裤脚划过。
  她说我们言希是好孩子,不会伤害别人,尤其是我。
  她说,言伯伯,你相信我,不要把言希送到医院。
  于是,他把她的誓言打破。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虽然好听,却实在是天大的悲剧。
  尤其,只有一个人,妄想着天长地久。

  chapter48

  言希离开了,她亲眼看着那车绝尘。
  他去了哪里,已与她无关,她不再想知道。
  终于,连她也抛弃了他。
  言希,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不对?我给了你,你是否就是快乐的?
  送言安邦回国时,她笑着对那个男人说——“言伯伯,您尽管回美国,我把东西搬出来之后,钥匙会邮寄过去。”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沉重和不忍。
  而那个女人,背着所有人,却对着她耳语。
  她说——“温衡,多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梅花的清香,海珍珠的流彩,那笑意真是温柔。
  阿衡淡笑——“你不会忘了,我手里还握着什么吧?”
  林若梅笑,眸光甚是慈爱——“如果,我说,你现在拿着的东西,在陆家面前,一文不值,你信不信?”
  阿衡的心像被人刺了一下,轻轻开口——“无所谓了。”
  所有的东西,都无所谓了。
  她的坚持和决断,像一个笑话。
  过去的走到了现在,是笑给别人听,现在的回溯到过去,是笑给自己听。
  不过,一场大笑。
  思莞帮着她收拾东西,温家的人,住在言家,又算什么?
  辛达夷得知消息,冲进言家,抓住阿衡的手腕,他红着眼,咬着牙,那模样,几乎要杀人。
  “为什么?!”
  阿衡的眼中没有波澜,平静地看着他,几乎要笑。
  “什么为什么?”
  这个少年虽然一向鲁莽,但对自己的至亲好友却总是宽和忍让的,他习惯于珍惜每一段友情,所以,不至万不得已,不会对朋友说一句狠话。眼下,他却是真的生气了,攥紧了阿衡的手腕——“阿衡,你他妈真够朋友!那是言希,言希!不是一条猫,不是一条狗,不是你喜欢了逗两天讨厌了就可以扔了的东西,那是一个大活人!”
  思莞皱眉——“达夷,你乱说什么?”
  达夷横了浓眉——“你他妈最没资格说话,给老子滚开!我乱说,你怎么糟践言希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藏着掖着一个林弯弯,没事在陆流面前说说言希,除了这俩人,丫的还能使出别的招数不能!你他妈的抱着你的温姓过一辈子吧!”
  他是大大咧咧一点,没心眼,但不代表没脑子!
  思莞一张俊脸阴晴不定,但是修养好,忍住了。
  阿衡甩开了达夷的手,微笑着开口——“达夷,别闹了,我这里很忙,你先回家,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辛达夷怒极反笑——“好好!这就是言希捧在手心里的人,一个冰着脸在维也纳过了两年,一个在这里装傻装得炉火纯青,你们倒是不闹,都安静得很,高贵得很!”
  阿衡淡笑——“辛达夷,你这么好,怎么不拦着言伯伯,把言希留下了,不正合你的意,皆大欢喜吗?”
  辛达夷怔了。
  为什么两年前不能,为什么两年后依旧不能?
  这样说,好像他做得了主,决定什么便是什么。
  半晌,少年莽莽撞撞,红了眼眶——“老子倒想!可是,除了你,别的人再好又能怎么样!”
  阿衡你既然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些人,虽然说不清哪里好,但却是,谁都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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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于她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得差不多了。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没有树影,阳光最好。
  思莞看了她住的房间,有些愧疚地开口——“阿衡,让你受委屈了,我记得你最厌烦阳光的。”
  阿衡笑了笑,不作声。
  那一日,有个人,笑容那么温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阿衡,你喜欢阳光,喜欢黑色白色冷色,对不对?
  对不对?
  多么久的事了,几乎记不清了才对。
  思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得酒窝深深——“妈妈在家给你布置好了房间,等着你回去。剩下的杂物,过些天再来收拾。”
  阿衡看了一眼墙壁,兔耳小人早已不甚清晰,微笑了,转身——“走吧,回……家。”
  以前,总是觉得房子满满的,很吵很闹,现在看起来,原来是错觉。
  她回去了,母亲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家常话说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一向孝顺,顺着妈妈的话,把她逗得笑逐颜开。
  思尔脸色不怎么好看,瞪了她好几眼。
  有些场景,反了过来。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妈妈和思尔的。
  之前,在乌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成熟,很像大人,能帮阿爸阿妈的忙能照顾在在,来到这里的一年,又何止比之前成长一星半点。
  求之不得,而,无欲则刚。
  她看着思尔,也学会了在母亲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但是,人后,却没有学着她放手。温思尔功夫只做足半套,她要做,则是做起全套。
  人前有明眼人看着,人后有聪明人看着。
  厌恶了得到爷爷哥哥的一星半点怜惜,即使没有感情,在温家,她也要变得举足轻重。
  温思尔冷嘲热讽,温衡你装什麽乖巧,假不假?
  阿衡笑得山水明净,是啊,我不装着乖巧,把你赶出温家,又怎么过意得去?
  思尔小脸一沉,冷哼一声,钻到温思莞房间。
  阿衡依旧笑眯眯。
  温思尔是会钢琴会芭蕾又讨温家的欢心,她温衡是做不到,但是,温衡次次年级前三性格乖巧留着温家的血,你温思尔又有哪个能做到?
  同是姓温,谁又比谁差多少。
  不晓得,自己此刻的争是从何而来,正如不清楚当时的不争是由何而起。
  人是会变的。
  离上一个三月,又过了一个三月。
  八月的天,已经很热了。
  思莞总是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尴尬地提起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他会什么时候去探望,然后委婉地问她,阿衡,你要不要去一趟天武医院。
  阿衡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边做物理题边开口,等闲了吧。
  等闲了,再把自己变得不闲,然后再等闲了吧。
  小虾就要升高中,每每眼泪汪汪地问她那个人在哪里,阿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疯了,然后不知道死没死,想去找他,先把自己弄疯了再说。
  小孩儿会立刻闭嘴,埋头苦学状。
  辛达夷则是拿鼻子跟她说话,哼来哼去,陈倦连踢带打这厮,也未见成效,只讪讪来了句——“阿衡,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在抛弃言希这件事上。
  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说,虽然,由他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阿衡却只是笑。
  她怎么有苦衷了。怎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世上,无人不冤,无人不苦,佛祖眼中,众生皆有罪,皆可怜,善哉善哉,这样说来,她应该就是有苦衷的了。
  班上同学笑她——温衡是准备成佛了?
  阿衡也笑,摇头——不行,不行,现在小僧吃荤,每顿无排骨不欢。
  辛达夷竖起了耳朵,神经灵敏度绝对一流。
  肉丝亮了眼睛——你现在吃排骨啊啊?
  阿衡笑眯眯——是呀是呀,现在已经吃出酸水了,再等两天,吃恶心了,这辈子一口也不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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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磨蹭了三个月,钥匙也没寄到美国。每个星期,拖一次地,拿些漏掉的东西回去,下一次,擦桌子,又能发现属于她的东西,真是,惊喜连连。
  思莞脸皮薄,私下问过她已经磨蹭了三个月预备什么时候还。
  阿衡眯眼,言爷爷很急吗,那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好了。
  思莞苦笑,可不敢让言爷爷知道,他会掐死言伯伯的。
  这样的大事,虽然是为了成全一片孝心,怕把儿子带到美国老人承受不了打击,但是,到了言爷爷眼中,心疼孙子,猜忌起儿子,言伯伯这罪名可大发了,简直其心可诛,太上皇一生气,再一生病,他们这些小的也其心可诛了。
  阿衡笑眯眯,所以,你就让我慢慢整嘛。
  思莞纳闷,这般小无赖的样子,跟谁有那么几分想象,忽而想起了老一辈口中的夫妻相,晴天霹雳,雷死了自己。
  他犹豫了又犹豫,斟酌了又斟酌——你真的不去看言希,他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每天吃不下饭,吐了许多次……
  说到最后,自己说不下去,红了眼眶。
  阿衡看着他,冷静开口——你想哭吗,忍了这么久,不辛苦吗?
  温思莞永远是最决绝,又最情深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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