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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铮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罗素大概是不熟悉这个，又天生粗手大脚，干得并不快。
中年男子的身体比自己五个儿女的都要高大，身板硬朗，脸上有一种岁月沉淀的风霜，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忠厚可靠，是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大山样的男子。只是，随着徐铮用前世的老人徐铮的眼光，而不是现世的少年徐铮眼光去看他的时候，他仍是在这人身上找到了许多不利于整个纳迦族的缺点。
诚然，这是一个忠厚可靠的人。他性格诚稳，大事拿捏有度，在第一次见到徐铮和姬丽雅争斗的时候，他选择的是放弃做为一个父亲来护短，优先选择信任徐铮。但其它的事，包括纵容纳迦建起这一个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水盾，都显得罗素的眼光还是不够长远，达不到可以给族人带来更好的生活的地步。如果换作是徐铮，他会在这种绝对不利的条件下放弃和敌人抗衡，而是偃旗息鼓，寻找合适的方式休养生机。无论重新发展也罢，壮大以后卷土重来报复也好，目前来说休养生机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这位是个好父亲，是个温柔的好丈夫，是个忠厚踏实的男子，但却是个不那么合格的族长。他缺乏长期的战略战术眼光，缺乏带领纳迦走向繁荣的政治觉悟，也缺乏推动纳迦生活变得更好的方向观，还缺乏一些做领袖的魄力。这不是说他不好，相反的他威望足够，品质优秀，只是缺乏了一些领袖的潜力。
罗素对这些拉拉杂杂的海藻显然很头痛，干了许久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看到了徐铮。
“徐铮。”罗素冲徐铮笑笑，温和没架子的样子让徐铮很难不喜欢他。
“族长。”徐铮也笑，走过去帮他，现在他对这些海藻比罗素还熟。
罗素笑呵呵地看他分门别类的摆好，笑道：“行啊，比我还强。你快算是半个纳迦了。别族长，族长的，直接叫罗素吧。觉得不好意思，叫声罗素大叔也行，听你叫一声大叔，是我的福气。”把坦伯尔的那枚海洋之心随手递给徐铮，道：“这个送给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有了它，以后纳迦的领地你随意来去，带朋友来也行，我想所有的纳迦都会高兴见到你这个朋友。”
徐铮也不虚假地推辞，接过这个经杰士卡尔解说过后才晓得是很厉害的东西，珍爱地把它放进个人空间里。
好吧，罗素对他很好，阿吉塔对他很好，整个纳迦族在误会解开以后以自己也是礼遇有加。鱼鱼那个小纳迦丫头片子更是成天粘着他，追着讨糖吃，小嘴甜得像抹了蜜。扎西这位纳迦第一勇士也敬重自己，没有因为自己乱吃他的豆腐被折磨得不成鱼样而找他的麻烦……严格地说，如果不存心捣乱，扎西的摸骨时间可以节约一半。另外，自己喜欢坦伯尔这个外表雷人，内心坚毅的好小伙；杰士卡尔和豪威尔这对难兄难弟；碧昂娜这个让人牵挂不下的有着天使心的纳迦姑娘；甚至姬丽雅相处久了也能看到她的过人之处——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徐铮对整个纳迦族有了感情，不再仅仅只是听到纳迦族的遭遇时的义愤和同情，所以，徐铮只想对他们做得更多。
徐铮认真地看着罗素，道：“族长，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指整个纳迦族。”
罗素怔了一下，想不到徐铮问得这么直接，踌躇了一下才道：“带着我的族人们走向更好的生活吧。这是我的责任。”
“具体打算怎么办？”徐铮眯起眼，尖锐地问。
罗素沉吟了许久，或许是自己也找不到答案，良久无语。他也想过带领纳迦一起到徐铮的领地生活。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这个少年的善良性子和软心肠都很了解，徐铮不会坐视纳迦的困境而不伸出援手，也不会坐视纳迦和人族的矛盾继续深化下去。对他来说，人族和纳迦没有差别，他哪边都不希望得到伤害。
罗素最后道：“留下一堆烂摊子，不是纳迦的处事风格。但我们目前又需要这个水盾来保护我们。我想，待得事情过后，我们驱除掉水盾，重新治理海滩，希望……和人族一起和平共处吧。如果这是你需要的，我保证在纳迦这一方，我们会努力。长期的对抗，我们在牺牲族人，人族何尝不是？继续下去的话，哪边都讨不了好。过去的就过去吧，但愿大家放眼未来。”
徐铮大是动容，他得更正自己的想法，在心胸开阔、仇恨和继续生活间，罗素站到了最正确的方向，绝大多数目光狭隘的人类不如他。仇恨不是说放下就放下，这需要一颗包容的心和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这一点上，罗素绝对是个合格的族长，他不会被仇恨蒙了心，迷失正确的方向。
如此这般，就省了徐铮一半的劝说工作，他以为自己得大大力气才能让罗素停下报复。
想了想，徐铮道：“罗素大叔，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罗素看看他，知道这个故事不是那简单，便含笑道：“我听。”
徐铮理了理思路，慢慢讲述：“以前，在一个古老的地方，有个名族，叫做印地安人。他们是广阔的大陆上其中一块大陆，嗯，就像无序大陆一样，最先的原住民。由人族的探险者，不，冒险者发现了他们。
由于他们生活在一块封闭的土地上，依靠着古老的耕种、狩猎，信仰着土生土长的文化和神明而生活。和外来者相比，他们更落后，更原始，不足以和外来者对抗。”
罗素有些把握住了徐铮的意思，怅然道：“和我们一样？我们也算是原住民，但不如人类优秀，不如他们的发达。”
徐铮点头：“对。被更加发达的外来者们发现后，印地安人的苦难历史就开始了。强大与弱小，先进与落后，两者不成比例。更遭的是，象你们纳迦以及这片海域出产丰富的海产一样，印地安人所居住的大陆也出产很多好东西，比如玉米、番薯、西红柿、烟草、可可。”
罗素只听懂了玉米是什么，但其它的不必他知道是什么，也能理解，就是像这里出产的海绵、海菜、深水珍珠一样，都是能引起觊觎的好东西。这些所谓的印地安民族的命运估计和纳迦现在异曲同工。
徐铮的声音带着不安，继续道：“想当然，掠夺就成了必然。由于殖民者，嗯，就是势力强大的非法冒险者们吧。丰富的物产和富饶的土地落进了他们的眼，他们迫害、杀戮印地安人，毁灭了印地安文化，现在的印地安人已经很少了。”
罗素好一阵木然，下意识伸手抚着三叉戟，低声道：“我们就跟你嘴里的印第安人一样，已经快要走到绝境了。”
徐铮摆摆手，道：“请你继续听我说。”
罗素点头，徐铮继续道：“对于印地安人的种族屠杀的确发生过，但这并不是印地安人灭亡的主要原因。事实上，印地安人的灭亡更多的是以一种正规的或者是合法的方式进行，印地安人的悲剧不如说是文明征服野蛮的必然结果。”
罗素深深的思索了一阵，明白了，叹道：“就像非人族种族混迹于人类中生活一样。看似还活着，其实种群已经不存在，名存实亡。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或许这就是未来纳迦的道路。”
徐铮摇头，问道：“我想问，这是谁之过？归根到底，是人族的过错，还是纳迦的过错？换个角度想，假如亚里斯大陆扑天盖地生活的是纳迦，而不是人族，会变成印第安人的是谁？”
罗素又是了一阵怅然，最后道：“谁都没有错吧。也许是天神选择的结果。”
徐铮也不说话，罗素的说出的答案已经很接近了，这是物竞天择的结果。但问题是，如同印第安人一样，纳迦应该受到这样的遭遇么？是，纳迦很落后，民族的本性使得他们办事拖拉，不分轻重缓急，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就同古印第安人一样，就算他们再原始，托克维尔同样极富见地的指出印第安人的优秀：虽然贫困无知，但大家都是平等和自由的；他们朴素而不知道财富的价值，因此他们不会忌妒欧洲人利用财富获得的享受；他们举止毫不粗野，反而习惯于谦让持重，甚至表现出贵族气质；又比如他们温存好客，甚至会冒着危险搭救陌生人；又比如他们即使被俘虏，也决不愿意象征服者求饶，反而是百般羞辱嘲弄对手，以求速死。这和纳迦何其相像？
这样的一个种族就有努力生活下去的必要！
90 启明星 01
徐铮于是笑笑：“罗素大叔，就算是天神手里的天秤歪向了人族的边，你觉得纳迦应该不应该努力的生活着，为自己创造幸福？”
“该！”罗素决然道：“他们既然创造了我们，我们就有好好生活的权利。”
“对！”徐铮抚掌轻笑：“存在即合理。这片天空是所有人的天空！”
罗素又是一阵茫然：“那我们走到这一步，是谁之过？”
徐铮叹道：“人心之过，念婪之过，欲望之过。不过，与其去探讨谁之过，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过。”
罗素一振，转头看他，正色道：“我们不如你，如果可以，请给纳迦指明一条道路。我们不期望争什么，这也跟我们生活的原则相背离，我只希望纳迦生活得好好的，不受欺压，能够像几千年前的纳迦一样，也是亚里斯大陆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徐铮眯起眼笑笑，笑容像是一只小狐狸。
罗素知道他心中有底，心里大是放松，不禁笑骂：“小鬼头，笑得一脸鬼样，快说！”
徐铮道：“好，既然已经说了，种族的暴力灭绝非天灾巨祸绝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文明征服的手段。所以我又说，银翼军团的手段极其不智，他们想获得你们的手里的资源，采取了最差的暴力的手段。
自古以来，包裹着糖衣的攻击很多时候都比真正的攻击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如果换作是我，我会用人类的优秀东西，比如酒、纺织品，人类的奢侈生活方式，腐蚀、倾斜你们的生活，让你们一旦沾染上这些嗜好就无法摆脱。同时还向你们灌输人类的观念，人类的欲望，人类的贪念。当你们用更多的出产来换取这些奢侈品，也在被人类的文化入侵变得像人类那样思考时，长时间下来，你们的想法在变化；你们的需要在增加，你们的资源却在减少，很快你们生活的地方就不能满足你们的出方换取需要，于是你们只能成为人类的附庸。
这时候，或许会有优秀的纳迦意识到整个族群的堕落，但事态已经不可挽回。你们要避免灭亡只有两个办法，其一是开战，消灭所有人类；其二是接受人类文明，变成和人类一样的人。前者，以人类的强大，你觉得可能吗？所以只剩下了后者，那时候，就算长的是纳迦的样子，你们也不再是纳迦，只是和纳迦长相一样的人类！文明征服就办到了，没有纳迦，只有人类！”
慢慢地向罗素解说什么叫做‘温和’的文明式征服，语气虽淡，但就是有着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罗素听得毛骨悚然，冷汗流了一背，面容大变地道：“可怕……还好不是人人都长着你那样的妖怪脑袋。”
徐铮耸耸肩，这个理论早在前世被分析得通透，大家都明白，却仍然在天天上演。特别是身处局中的时候更见分辨不清是非。
罗素问道：“那……纳迦该怎么办？”
“好办。”徐铮狡黠地笑：“既然有文明征服，咱们就来个反征服。别人向我们灌输垃圾，我们就以德报怨，回灌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性。他们文化侵蚀你们，你们也用纳迦的文化去侵蚀它们；他们试图让你们堕落，你们就努力地去让他们觉醒；他们打压你们，你们就不要抗拒人类文化，学习他们的好的，把自己好的回馈回去。人类不是排斥一切非人类种族行走在自己中间吗？你们就要用行动告诉他们，非人类种族不比人类差！你们也要昂首挺胸地走在人世间，而且人类是人类，你们依然是纳迦！”
罗素惊得呆了，怔怔看着徐铮。不说不说，这番话很让人兴奋。而那少年也有些激动，昂扬的头微偏着，脸上有着不太合实际的天真，这让他的一张清俊的脸看上去越发的出彩，直如会发光一般。
“如此往来，让人性得以升华。正是因为有着人性里优秀的地方，历史才能一直过行下去。别笑我太傻，太天真，我就是偏执的相信这个。纵观亚里斯大陆种族，似乎哪族都不比人类强大，但哪族的品性都比人类优秀。相信我，现在看上去人类依靠这些个不道德的地方走在所有种族前面，但迟早有一天，人类就会灭亡在这种品性上。”默默的在心里补上一句，据自己的记忆，因为精神文明和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