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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他很怕难为情。”
“没关系,我让你们班主任请他来!”爸爸说,“那他就不会推辞!”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他没来上学,是开刀了。”贾里突发奇想。
“开刀了?”爸爸激动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去他家看看!”
贾里更慌了,只能说:“不,他明天就上学了。我叫他来就行。”
爸爸说:“那好,明天放了学就把他请来,”
贾里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他只能听爸爸对吴家姆妈说,明天买鸡买鱼,买葱买姜……唉,错一步就步步错。
贾里搬不到别的救兵,假如三剑客还存在的话,那就万无一失。那个满嘴洋话的家伙去当龙传正肯定绰绰有余,可现在只剩两剑客了。
贾里去求鲁智胜,没想他死命推托:“不行,你爸爸认识我!”
“你可以说龙传正是你的化名。”
“我干嘛取一个这种化名。”鲁智胜很自命清高,说,“像个什么头人似的。”
“你去吧,我爸宴请你,大鱼大肉都有,把你当大客人,你别不识抬举。”
“那……”鲁智胜搔搔头皮,“他要谈起那书怎么办?”
“你可以打岔!灵活机动,尽量老练些。”贾里说,“另外,你记着,龙传正刚开过刀,还有,他很怕难为情,另外么,他应该有个妹妹,所以这方面有发言权……”
“贾里,我真佩服你——你说的谎怎么一条一条全记得清清楚楚!”
贾里刚热起的心又冷掉一半。特别是临出发前,这个龙传正的扮演者居然很老练地提出要求:“朋友,让我们互相帮忙,喏,这篇议论文,请你给我改一改,我至少要得个良!”
这时候,别说是改一篇议论文,即使说给“龙传正”做一天奴隶,贾里也只能点头称是。
下午放学后,贾里把胖乎乎的“龙传正”推进家,对爸爸说:“他来了。”
爸爸笑吟吟地迎出来:“呵!你好!”忽然,他怔住了,探究似的把对方看来看去,“你,你不是鲁,鲁什么吗?”
“这是我的一个笔名。”他一慌,把化名说成笔名。
“哦,你写了不少文章?不错,不错,都发在哪儿?”爸爸一向认真。
“发?发什么?哦,你说文章得多少分?一般化,不敢当!”
贾里急得直出汗,忙说:“爸,他谦虚,从不肯说出发了多少文章!”
“后生可畏!”爸和蔼地点点头。
鲁智胜知道是好话,便自作聪明地点头说:“是呵,是呵!”
吴家姆妈忙着往桌上摆菜,一边对鲁智胜赞不绝口,说他天庭饱满,五官周正,一看就是福气大,又说他双眸明亮,聪颖过人。鲁智胜全盘照收,像个大人物一样,端了个架子坐在那儿,贾里恨不得踢他一脚。
“你伤口好些了?”作家问。
“什么伤口?我从不受伤,身上一点疤也没有!”鲁智胜得意忘形,竟忘了龙传正应该刚开了一回刀。
爸爸迅速地看了贾里一眼。
后来开饭了,爸爸给“龙传正”斟了一杯汽水,那胖子跟着他爸吃了不少馆子,所以吃经不少:“这个汽水是杂牌的,有香精的。我喜欢用果汁,什么椰汁、著前汁,最起码是粒粒橙,反正高级的矿泉水我也试过,跟冷开水差不多,骗钱的。”
总之,这一餐胖子滔滔不绝,贾里爸爸连一句话都轮不上说。贾里悄悄地踩他一脚,他却忘乎所以,说:“干什么,干什么,吃也是一门学问!”
爸爸终于没说什么。待那胖子吹够了,也吃饱了,爸爸说:“听说你对男生的心理摸得很准,能不能就这个问题谈一谈?”
“这个嘛,”那个假的龙传正脸色变了,“我,我得马上回家,天晚了!”
贾里跟着“龙传正”出门,把那篇议论文扔还他,说:“你这笨蛋,自己去改吧!”
鲁智胜这时又恢复了自知之明,没说什么,涎着脸笑笑,捡起那作业本,走人了。
贾里返回家,七上八下地想着早点钻进被窝,蒙混过去。不料那门一响,爸爸阴沉着脸迎上来,定定地看着他说:“开什么玩笑,明天我去你们学校找真正的龙传正!”
那真正的龙传正一夜未睡稳,连着做了两个噩梦。早上他心神不定地刷牙,看见爸爸已经在找皮鞋了。
“那,我不想再冒充了!”贾里硬着头皮,边吐牙膏沫边说,“龙传正就是我。”
爸爸打量了他一眼,没作声,也没有任何表情,慢慢地脱去皮鞋。
贾里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
星期日傍晚,爸爸拎了一大袋熟肉熟鱼回来,香气溢了一房间。他破天荒地把那些美味搬进书房,还让贾梅别去打扰。贾里躺在小屋里避风头,忽听爸爸叫了他一声。
贾里忐忑不安地走进爸爸的房间,就见爸爸从包里掏出几罐粒粒橙汁,若无其事地忙着,贾里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正巧作家忙碌完毕,把门砰地关个严严实实,然后向贾里伸过手来,亲切地说:
“龙传正同学,认识你很高兴!”
喔,完全像地下党碰面!
第六章 冒险的代价
十个男生有九个半想当英雄,可世上又不能有那么多英雄,所以就得各显神通。人不可貌相,谁说我就不会有一段刀剑生涯?
——摘自贾里日记
在贾里他们学校,高中部的男生是最引人注目的,他们几乎都是高头大马,衣着入时,能说会道。他们有时故意到初中部走一趟,引起低年级学生一阵肃静。而在初中部中,初一又是最受轻视的,被叫做“六一娃”,仿佛他们和那些穿开裆裤吵着要糖的小家伙没什么区别。贾里对这种不平等地位极为不满,倒是贾梅她们无所谓,说她们小,她们就越发奶声奶气起来。
初一男生想在校园内一举成名是多么困难,知名人士需要显示特点,但贾里没有任何特征,若脸上长个大疤倒也能醒目几分。后来贾里发现,较优秀的成为大家偶像的男生几乎都集中在篮球队。所以一看到海报说篮球队招考新队员,他立刻就热血沸腾。
入队考核实在简单,但出乎意外,不考弹跳,也不考反应,考官一脚把球踢得很远,让贾里去捡,又拿出一大堆杂物叫贾里抱着走几步,然后拍拍他肩说:“祝贺你。”
贾里进校队的消息不胫而走,妹妹贾梅更是热心的消息传播者,那些艺术团里搽惯洗面奶的女孩们也知道了,见了贾里就叫他“篮球新星”,有几个还叽叽喳喳地叫道:“你该买糖请客!多荣幸呀,进了校队!”
“下次比赛我们给你当啦啦队!”
贾里很愿意大家奔走相告,特别是艺术团那些女孩的轰动,还有鲁智胜的热情鼓励:“我这体重是没法玩球了,你好好练,将来当国手,我嘛,当你经纪人也行,当保镖也行!”
周六下午篮球队训练,贾里一身新运动服进场,不料,当即被人挡在场外,说:“今天捡球的人有了,你在场外看衣服。”
“什么?!我是队员。”贾里报出名字。
“知道,你们是编外队员,专管捡球和看守正式队员的衣服。”
一个晴天霹雳,贾里没昏过去就算是坚强的,他当下就来个不告而辞——当这种零杂工吗?请另请高明。
但是,贾里的名声由此一落千丈,艺术团有些女孩叫他“吹牛专业户”。贾梅为此红了几次眼圈。
贾里发誓要出名,要与众不同。等到初三,说不定就老了,关键是在眼前迅速地成为知名人士。
今年秋游,学校让初二以上学生全到苏州看古代园林建筑,独独把初一安排在市区的长风公园。妈妈给贾里兄妹装了许多好吃的,贾梅心意满足,而贾里却很窝火,搞什么,他不是那种只贪吃的娃娃,几块巧克力就能满足。小学时去公园秋游还马马虎虎,现在是个别校徽的中学生了,居然也去公园秋游,实在太没名气了,他很愿意和鲁智胜一起混入去苏州的队伍里,哪怕饿一天也行,只要不死就没问题。
可鲁智胜得过且过,还作出很大度的样子:“何必如此认真,放一天假玩玩,总比上课要开心!”
长风公园他们去过多次,很奇怪,人越大就越觉公园小。那假山和土包差不多,闭着眼就能爬到顶,剩下的就是划船,嗬,全是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在划船,贾里也羞于同他们为伍。
他们坐在岸边,贾里一个劲说没劲。鲁智胜很体察朋友心境,说:“你觉得太平淡了,是吗?可是出名是需要冒险的!”
“我才不怕冒险!”
“吹牛!假如有人掉进河里,你敢救吗?”
“当然敢救!”
可惜,河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险情,总不能掀翻一条小船制造一个冒险机会。鲁智胜说:“好啦,没办法检验。”
“真想检验也行。”
“怎么?”鲁智胜蠢蠢欲动。
“你跳下水去,然后我来救你。这样,我们两个都出名了!”
鲁智胜说:“那样我会变成个丑角,再说,我怕水,是个旱鸭子!”——是个旱鸭子其实更逼真,会游泳还要人救?
接着他们两个就商量如何两个人同时成为英雄。鲁智胜专出馊主意,说这儿是郊区,去找个坟堆转一转,然后对大家说遇上鬼了,那鬼穿萝卜裤,跳迪斯科。
“那不行,没人相信,说不定大家会说咱们讲迷信,老脑筋。”贾里摇摇头。
“去找条蛇来也行,拎着它到处走。”
“对,最好是条毒蛇,吐着红信子,这样才惊险。”
“险是险,万一它咬伤人……”
“抓住它的七寸就行!”贾里说,“喂它个蛤蟆。”
“不行,女生会说我们残忍。”
这个瞻前顾后的家伙,假如面面俱到,哪还叫冒险!真是彻底的平庸。
正在想着机会,机会就向他们频频招手。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叫:“快停下!停下!……喂,快抓住他!”他们两个一跃而起,踮着脚伸长脖子,只见林荫道上,一个年轻妇女正气急败坏地叫着,一手指着前方,像要哭出来似的,她穿着高跟鞋,因此跑得歪歪扭扭,步子很苍老一样。在她前面十多步的地方,有个青年在逃着,手里拿着个女士提包,红颜色的。
“他抢她的包!”鲁智胜尖叫着,嗓音都变了。
贾里只听耳里轰的一下,陷入一种极度兴奋状态,只在电视里见过那些力斗歹徒的勇士,没料到,机会那么偏爱他。他什么也顾不得多想,说了声:“上!”就像弯弓出箭一般呼啸而去,直奔那个男人,有点奋不顾身。
那大盗也怪,被贾里拦腰一把抱住后,倒不拔出匕首什么的利器,只是破口大骂说:“他妈的,你捣什么乱!再不松手我就揍你!”
这时,鲁智胜大喘着赶到,看肉搏战已经拉开大幕,就喊着:揍你这老贼,抡起拳朝那大盗打去,没料想被人家握住拳头,猛力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脸埋在那儿,鬼哭狼嚎起来。
那女人也赶到,挺生气地对贾里说:“你是哪个学校的?怎么这样蛮横。”
“你,你不是说,抓,抓他!”贾里急得语无伦次。
“搞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儿子任性,发了脾气就跑!”那妇女说,“我叫他爸爸去追!”
贾里这才想起刚才是看见有个男孩一溜烟跑去,现在已无影无踪了。
鲁智胜捂住脸,急歪歪地说:“怪他为什么拿女人用的红包——我们以为他是抢劫来的!”
“帮老婆提包不行吗?”那男人理直气壮,仿佛那也是个英雄业绩,“到你们大了,也会常常做这种差使的。”
夫妇两个急渴渴地奔走,找他们的小皇帝去了。贾里撇撇嘴,鄙视地说:“什么男子汉,还挺沾沾自喜,仿佛无上光荣似的!”
“不过,”鲁智胜说,“他的拳术不错,让我受了伤。”
贾里抬头望去,只见鲁智胜确实受了些轻伤,脸颊上擦破一块皮,没出什么血,只是出现几道血痕,像是磨过头的牛仔布上的斑纹。
“很疼吗?”贾里只会用一味药,“我去讨些止痛药给你。”
“还可以忍受。”鲁智胜说着,抽了口冷气,表示他正经受着极大的煎熬。
“真倒霉,英雄没做成,倒差点成了狗熊。”贾里说,“不过,这是我们两个男子汉的秘密,你总不会甘于当笑料吧?”
“世界上这种傻瓜已经绝迹了。”鲁智胜有时候会显出精明本色,“你是个徐文长,依你看,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些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