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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乱七八糟的塞在塑胶袋里。袋子看起来也像临时找来的,袋身上还沾有一
些面包屑。
「在外围的马路上,有一辆大车车开过去,它就掉下来,被我捡到。」小女
孩指着公园口,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那个盆盆破掉了,我就去找袋袋来装。」
八成是从运送花苗的发财车上掉下来,被她运气好遇到。锺振毅恋恋不舍地
多望了一眼,狠下心来往前一递。
「好了,还你,我要走了。」想了一想,他还不太放心。「你会不会种玫瑰
啊?」
可不要一带回家就让她给玩死了。
「我会啊!」小女生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刚刚就是在挖土土,要带回家种。」
锺振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差点昏倒。
她居然去挖儿童沙坑的沙子,想种玫瑰花!她以为她在种西瓜吗?
「玫瑰用沙子种是种不活的啦!」他的语气比想象中更气急败坏,真是浪费
这么一株漂亮的大轮种。
「啊?」小女生愣住,「那……那……我去买,我有二十块钱哦!」
二十块钱能买什么?
「只有这种漂亮的花花草草才能卖钱嘛!你有看过又脏又臭的黑土也能卖钱
吗?」
小女孩垮着脸摇摇头。在她年幼的想法里,确实没见过有人在卖土的。
锺振毅在心里挣扎一下,「你去公园的花圃里挖一点土带回去啦!用那种土
养,应该养得活。」
「好。哥哥,你刚刚说这叫做什么花?」
「玫瑰。」
「原来它叫做「玫瑰」啊。」
「玫瑰还有分品种,你捡到的是大轮种玫瑰,花形比较大。它现在还只是半
开状态而已,等它整个全开了,花朵的直径大概会有十几公分,很大很漂亮的。」
谈到自己最喜欢的花草泥土,锺振毅黝暗的脸庞霎时神采飞扬起来。
「十几公分是多大?」小女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概就我的手掌这么大。」
「哇!那很大耶!」
「对啊!」锺振毅骄傲地点点头,仿佛他才是花主人。「另外还有一种中轮
种玫瑰,花形比较小,不过一根枝条可开三到八朵花,不像这种大轮种玫瑰,
通常一枝开一朵就差不多了。小轮种玫瑰的开花性又更强,还有一种叫蔓玫瑰,
不过台湾的气候太炎热了,不适合栽种这种玫瑰。」
小女生清俏的眼睛越瞪越大,眼底写满崇拜的光彩。
「哥哥,你好厉害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锺振毅不禁狼狈起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对这些翻土种花的事情特别感兴趣。
比起飙车干架,莳花弄草实在不太酷了一点。害他每次到学校图书馆查查有
没有新进的园艺书,都得偷偷摸摸的,以免被那票死党看到了,笑话他娘娘腔。
「因为我是天才!」他恶狠狠地警告她。「你不可以去外面胡乱说,知不知
道?」
「好。」小女生也不管他的意思是什么,一律甜甜地应了下来。
「你回到家之后,找个盆子把玫瑰花种起来,记得要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
「好,我把它放在阳台上。」
「你们家阳台晒得到太阳吗?」
「我们阳台外面有架子,可以种花。」小女生踊跃提供消息。
锺振毅大摇其头。「不行不行,玫瑰喜欢光线充足但是凉爽的地方,你天天
让阳光直射它,一下子就把它晒死了。」
「那……那我把它放在客厅里。」
「客厅光线够吗?它一天要照上六个小时的光。」
「那……那……」小女生彷徨起来。半晌,她眼睛一亮,小嫩手把花苗提得
高高的。「那阿牛哥哥帮我种!」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自己抢回家,哪轮得到她?
可是,想到家里那不到两坪的客厅,阴暗而霉湿的气息,他叹了口气。
「我家没地方种。」
「噢!」小女生又垂头丧气起来。
看这花,多红多漂亮,她不要把它种死掉啦!她要它开很多很多的花,将来
生很多花宝宝。
锺振毅四处看了一圈,脑中灵光一闪。
「跟我来。」
于是一大一小两道影子,钻向公园后方人迹稀少处,那里有一区专门种高高
低低的灌木林,其中一个秘密基地是他有一回心情不好,乱钻乱闯时发现的。
两个人矮着身子,在灌木丛中左钻右闪,他一面得回头替她拨开勾到头发的
矮枝。在林木中钻了一会儿,他奋力一拨——
眼前豁然开朗。
「当当!」他得意的挥了挥手臂。
「哇……」小女生敬畏的低语。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啦,顶多就是浓密的灌木丛中央,有一小块空
地,约莫可容纳他们两个栖身,由外围看来,由于矮木包围,看不出来中间还
别有这块小天地。
「我们把玫瑰种在这里吧!树丛不会挡到它的光线,土壤湿度刚刚好,正午
时分又有一些树影可以遮荫,很适合玫瑰花生长。」
「好啊好啊。」小女生只是来当跟班的,阿牛哥哥说什么,她当然都点头应
好。
于是,两个孩子快快乐乐地翻开土,把玫瑰慎重安置进它未来的新家。
小女生蹲在旁边,帮忙拨一些土,看的比做的还多,但这掩不住她眼底兴奋
的灿光。
「你上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张仙恩」,我妈妈都叫我「仙仙」,阿牛哥哥也可以这样叫哦。」
「嗯,仙仙,我记住了。」
男孩的嘴角噙起一丝微笑,夏风袭来,温度已凉爽得令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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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这块小空地成了他们的秘密花园。
每当她又捡到不知名的花卉,或他去哪儿弄来了植栽,他们便一起把花花草
草种在这块小天地里。
有时候他们俩分别来,时间久了,两人渐渐生出一种默契,不约而同在星期
六下午溜过来。
晴天时,她穿著小洋装,玩成像泥娃娃一样回家。
雨天时,她穿著小雨衣,淋成一尊水人儿。
而他,不论晴雨,清一色都是半旧的T 恤和牛仔裤。
不论她捡来什么样的花种,状况再如何不好,阿牛哥哥总有办法把它们救回
来,再度种成健康耀眼的花宝宝。
在她眼中,阿牛哥哥就像花草的守护神一样,简直无所不能。
「这是中轮种的玫瑰,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这是孤挺花。这是茉莉花。这是
玛格丽特。这是杂草,要把它除掉,不然会抢掉花的营养……唉唉唉!仙仙,
你不要乱拔,那是西红柿的苗,不是野草!」这是他经常性的台词。
「阿牛哥哥,我将来要开一间大花园,种很多花给人家看。」这是她小小年
纪的宏愿。
而他,总是会咧开嘴,笑出灿亮亮的白牙,看起来像是不太相信她将来做得
到,却又决心给她鼓励。
她一直以认,她会和阿牛哥哥,就这么养着花植着草,一直种到老。
她一直以为。
直到有一天,阿牛哥哥没有出现。
那个周六的天气并不好,雨刚下完,灌木丛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子。她抱紧
身体,窝在一荫小小的角落里,看着天空渐渐从浅灰到浓灰。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她和雨一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而,不论雨下过几次,她来过几回,阿牛哥哥,一直不曾再出现过。
那阵子,雨量下得格外丰沛,爱阳光的玫瑰花都给浇得奄奄一息。
阿牛哥为什么不来了呢?她该上哪儿找他去呢?她只知道他叫「阿牛哥哥」,
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他再不来,「仙仙」就要死掉了啊!仙仙是那株大轮种玫瑰的名字,还是他
给取的呢!说是为了「缅怀」她捡到玫瑰花。
美丽的秘密花园,从丰盛,到颓靡,仿佛花儿草儿们也都知道,它们的男主
人再不会来了。
而她,不久之后,爸爸调职,她也跟着搬家了。
搬家的前一天,她偷偷溜到花园里来,把事先写好的信装进一只玻璃瓶,埋
在仙仙的旁边。
如果阿牛哥哥以后回来,他应该会挖到瓶子,看见她写的告别信,那他就不
会找不到人,以为她偷偷跑走了。
阿牛哥哥:
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呢?我们要搬家了,不过我将来长大了,会跑回来看你的,
也会来看「仙仙」的。你们要等我哦。
仙仙
许久、许久、许久的光阴走过,小女生成了大女孩,大女孩成了小女人。阿
牛哥哥的形貌淡逝在六岁那年的夏风里,火灿的玫瑰,只成记忆里的一抹馀影。
她一直不晓得——后来阿牛哥哥当不曾回来过?「仙仙」有没有回复光彩?
这座秘密花园,是被别人发现了呢?或是一直静静停滞在时光里,等候它的
主人回返?
儿时的圣地淡进梦中,而她,只能在梦的轻波里,浅浅依回……
第二章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仙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震惊地瞠着眼前的工地现场。
晨间她出门上学堂交报告的时候,天地间依然是和平的,而那才只是六个小
时前的事情。
她家所在的社区,叫做「晚翠新城」,是一个新型社区,落成才三、四年而
已。社区后半段大多是独门独户的透天厝,前方则有两栋五层楼的双并公寓。
她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可是靠着已逝父亲的寿险理赔和抚恤金,社区刚
落成时订了其中一户独栋房屋,再加上她的兄姊和母亲都有不错的工作,家里
的经济状况扣除掉每月缴贷款的钱,仍然过得非常充裕。
目前为止,她是张家唯一的米虫,就读于X 大植病系的三年级。而且她这只
米虫可不简单,底下还跟了许许多多只徒子徒孙哩!
话说这个规画良好、环境清幽的晚翠新城,除了游泳池、健身房、社区教室
……等公共设施相当齐全之外,区公所还在社区出入口处规画了一个小公园,
炎炎夏日里,透染着清新的凉意。
住在台湾的人都知道,有公园的地方,就会有野狗。这几年下来,社区里陆
续晃来几只流浪犬。她从小就对这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东西有偏好,后来
征询了管理委员会的同意,并且保证她会定期带这些狗狗们去打预防针和洗澡
之后,主委终于同意让狗儿们在晚翠新城落脚下来,成了社区共养的狗狗。
前几年,有些住户仍然不时发出异议之声。后来她的徒子徒孙们也真争气,
替社区吓跑过几次小偷,发挥了警戒的功能,住户们才渐渐接受了它们。现在
甚至有好几户的爱心妈妈陪她一起照养这些流浪犬。
张家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要养五、六只成犬确实难了一点,后来她相
准了公园旁边的一块小空地。
说也奇怪,台北市照理说是寸土寸金,这块小空地若拿来盖房子,少说有四、
五十坪,可以盖上七、八层楼,这一趟赚下来,钱可不少。
可,这块地就是这么空着,任野草儿长,野雀儿飞,野狗儿撒打滚,都没有
人来干预。
后来有人问了主委,这块地画分在社区的围墙内,应该是属于社区的地吧?
主委也只知道,小空地的所有权仍然属于社区改建之前的原地主,旁人是没有
权利去动它的。
既然没有人知道地主是谁,中国人又讲究地尽其利,这块土遂被社区中的人
用来堆放杂物。
后来社区共养的犬口达到了八只,她便央家人和管委会出资,在空地上搭了
个小小的遮雨蓬,做为狗狗的新家。
而现在,遮雨蓬被拆掉不说,一辆怪手横行在空地上,翻土掘草,把整块地
挖得乱七八糟,一辆大卡车运来钢筋水泥,轰隆隆卸货在空地的边缘。
空气中都是卡车和怪手的噪音,呛人的尘埃把视野漾成一片灰雾。
这哪里是什么「狗儿安养的天堂」?根本就被挖成土坑了!
「喂喂喂!」张仙恩大叫,不管围在空地边缘的施工标志,冲向正在进行破
坏的怪手。「停下来!你们给我停下来!」
她「人微言轻」,身长才堪堪一六○公分而已,又继承了母亲娇细窈窕的身
材,往巨无霸怪手前一站,简直就像脚踏车挡航空母舰。
司机对张仙恩的现身浑然不觉,怪手调整了角度,高高举起,往她的百会穴
扑下来——
「啊!」
「啊!」
车内和车外同时惊叫出声!司机紧急拉住控制杆,怪手堪堪在仙恩的头顶上
停住。
「小姐,你想惊死人哦?这里在施工你没看见哦?」司机操着台湾国语对她
大吼。
仙恩杵在轮子旁,两只手叉在纤腰上,一副准备吵架的样子。
「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