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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今天没到府衙上值吗?”她半掩着口鼻,目含怨怼的瞪着缩在大厅一角喝得烂醉的花长兴。
花长兴睁开蒙浑的双眼,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再度举起酒壶往嘴里猛灌。
花如语放下了手,慢慢的走到父亲跟前。正值傍晚时分,厅内并未点灯火,只借着门前的余光看清半分昏暗角落内的那张饱含沮丧的老脸。
她从喉中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酒壶,厉声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堂堂五品官,竟荒废公务,酗酒忘形?”
花长兴从地上挣扎着站起,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他颤巍巍的朝小女儿扬起手来,掌风毫不留情的往她脸上袭来——
她却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怒火中烧的父亲,冷冷道:“我的好爹爹,您可是朝廷命官,河原府同知,这副模样,要叫旁人看到了,怎生是好呢?”
花长兴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个忤逆的贱骨头……”
“对,骂得好。我就是贱骨头,我命中带煞,自从生了我以后,娘便一病不起,你便科场失利,对吗?”她甩开了父亲的手,“我刑克你们花家,一岁使娘病入膏肓,三岁连累家里田产被族人抢走,七岁那年姐姐染上了天花,你把我送到姥姥家,姐姐痊愈后,你三年不肯把我接回来,还是姥姥亲自把我送回家来,为我哭着求着,你才勉强答应让我回家。自此以后,你只不过把我当作这家中的闲人,有多余的饭,就给我吃一口,逢年过节,你从不让我上桌吃饭,只是为怕我的晦气再沾染了花家,是吗?”
花长兴抬手指着她,指头不住地颤抖着,“是……是……是你害了你姐姐……”
花如语仰了仰头,凄冷而笑:“我知道你心很疼,你最疼爱的姐姐,如今屈身为人妾,对啊,你知道吗?姐姐今天被荆官人带走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花长兴早就知道了如言今日离开,本就满心懊恼,向衙里报了有恙在身,只窝在家中借酒浇愁,如今亲耳听到花如语把这一锥心的事实道出,顿时气急攻心,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尖声叫道:“他们要的是你,不是如言!你害死了如言,你这祸累家人的贱骨头……”
花如语吃痛的惊呼出声,慌急地挣扎开来把他推开,退后数步后,才道:“害死姐姐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一心想当官,想用我作交换条件,你以为我会甘心就范吗?我为什么要听任你安排?姐姐是自愿代我嫁过去的,你能怪我吗?你怪得了我吗?”
花长兴听到她的话,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半晌后,他整个儿无力的瘫倒在地,抱头嚎啕大哭。
花如语不屑的看着地上的父亲,抬手理了一下被他扯得凌乱的发髻,不再说什么,转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是爹对不起你……”
她闻言,倏然停下了脚步。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爹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背对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父亲,听着他的话,心下竟有些许的触动。她侧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这一辈子,都愧对你……爹这一生都亏负于你……如言……”
她微微的怔忡了一下,旋即,又冷笑起来,心中的痛被讽刺的恨给冲淡了,她吸了口气,不愿再停留,亦不愿自己再有心软的时候。
只要如今,被荆家当作礼物一样送呈给不明身份之人的可怜人,不是自己;只要如今,有机会成为名门望族的当家主母的人,是自己。
其它的一切,譬如所谓的亲情,又何足挂齿?
第十八章 如梦初醒(一)
在路上的辰光过得尤其的慢,但是花如言却没有料到,当自己面对未知的前路时,竟是如此的平静,并无半分想像中的彷徨,偶尔看着窗外的景色,偶尔看身边的他从腰间掏出短笛,抚摸半晌,却并不吹响。
她蹲坐在座上,双手抱膝,睁着明亮如昔的眼睛,像并不觉得劳累。
他看她一眼,低头轻道:“你就不睡一会吗?”
她道:“我知道你能睡,不过我可睡不着。”
“为什么。”
“一路颠簸,才要睡着,就又被摇醒了。”她顿了一下,又缓缓续道:“加之,我不知道我睡下后,再醒来时,会不会是已经被送到了狼牙虎口,而你们却踪影全无,求救无门。”
他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花如言的记忆中,荆惟霖大多数时候均是板着一副僵面孔,冷森森的让人生畏。此时她本无心关注他是否有不同,但当听到他的笑声时,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他,发现他嘴角蕴着一缕笑意,眉宇间放松了许多。她心念一转,有点按捺不住的脱口而出:“真的是狼牙虎口吗?”
荆惟霖稍有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他冷冷的看向她,道:“在适当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花如言苦笑。
看到她这样惨淡的笑容,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揪。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了帘子问荆惟霖道:“老爷,已经到了驿站。”
荆惟霖点点头道:“先休息一下。”
花如言眼光顺着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竟是一大块姹紫嫣红的花田,她情不自禁的往车外探出身子,车夫得了荆惟霖的眼色,忙把她拦住:“四姨娘,您还是在车上休息吧。”
花如言想了一下,回头对荆惟霖道:“在车上闷得慌,我想下去走一走。”
他简短的回答:“不行。”
她坚持:“你陪我一起去。”
他沉默。
她指着前面的花田,向往地道:“你看,多美。我们去走走吧!”
他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光一闪,似有所触动,冷峻的神色再次舒缓开来。
她微微有点迟疑,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软声道:“走吧,好吗?”
他有点始料未及,但不知为何,这次他不再阻止与拒绝。他与她一同下了马车。
花如言放眼看着那一大片芬芳的花田,一边向那儿走近,一边深深的吸着气,似乎空气中满是清芬的花香气。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花田靠近。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跳跃的步子,心内禁不住纳罕。她似已完全不为自己的前景担忧,仿佛此次真的不过是一场愉快的出游。
她扑到那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前,把娇嫩的花骨朵拥进胸怀,顿时馥郁满心,她如玉脸庞上绽放的笑靥亦似花般美好动人。
他与她数步之距,紧紧的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
她满怀喜悦的在各种美丽的花朵间流连,笑容灿烂。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的眉心在不知不觉间紧蹙。
她的衣袂随风飘摆,粉白的软罗宽袖如纱幕般轻柔的覆盖在绰约妩媚的花蕊上,她浑然未觉,只闭上眼低头轻轻嗅闻一旁的馨甜花香。
他取出短笛,心中别怀情愫地吹奏起来。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第十九章 如梦初醒(二)
阳光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天际只见乌云密集。
她在花丛中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地抬起头来,一看之下,才发现自己来到了花田中央,转头环顾四周,荆惟霖已不在自己身边。
“轰隆隆——”闷雷沉沉的响起。风势益发强烈起来。
她刚想迈步往来时路走去,却又停下了脚步。
“万一遇着意外,不要犹豫,想办法逃。” 云映晴的耳语是如此清晰,尤比雷声惊心。
风夹着沙粒往身上吹打,她身子似微有摇晃。心却在此时有一阵的坚定。
她咬了咬牙,不再多想,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这时,雨水哗然而至,冰冷的洒落在她身上。
“……见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不知从何处,传来这一缕哀曲。
她又停了下来。雨水无情的浇落她遍身,她满头满脸都是水湿。她回过身,感觉到笛声似在前方那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幽幽的直往她的记忆深处渗进,一点一滴,是温馨,是甜美,是愉悦,所有一切,均是因着曾有过的爱重与牵挂。
但是,亦是无可避免的苦涩,与无奈。
道不尽的哀痛,到最终只不过是归结到“无奈”二字上罢了。
那一句“无论我到了哪里,你总是跟着我。”如同前生的誓愿,将一直牵绊她的脚步,使她再难洒脱自如的抛开过往。
“……掩重门暮雨纷纷……”
这样的倾盘大雨,这样的无助与傍徨,都是深藏在心底的印记。永生。
她脚步蹒跚的向前走去,一如当初的某一天,满怀忧心与急切的寻找值得她珍视一生的人。
可是,眼前只是雨雾纷纷,朦胧一片,哪看清前路?
她眼内涩痛,不知是否是雨水渗进了眼内的缘故。
“你在哪儿?”她失声大叫。
猛然间,她在泥泞的路旁看到了一只鞋子。
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顾不上脏和湿,一下扑到鞋子旁,跪倒在地,啜泣不止。
“如言!”
她闻声抬起头,滂沱大雨中,仿佛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靠近。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头扑进了那人的怀中,紧紧地把他抱着,闷声大哭。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纵情的哭着。
他怔住了,低头看已然浑身湿透的她,纤弱的肩头不住的颤抖。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眼内闪过一丝悲怮。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轻轻地把她拥着。
良久,她止住了哭泣。
从他怀中离开,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是你?是你……”她如梦初醒,不禁自嘲的冷笑。
与此同时,他拥在她腰身上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开来,他眼睛却依旧紧紧地注视着满脸水湿的她,雨水霏霏的模糊中,她的脸庞竟越发清晰起来,对,是她,在这一刻,也只有她。
然而,纵然知道是她,为何仍会有同样的心痛及悲怜?
她垂下头,用手胡乱擦拭着脸,以期能使自己的视线再真切一些。
花如言,你好糊涂,为什么不逃?为什么逃不开?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鼓起面对他的勇气,才复抬起头来,再度直视他。在对上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眸时,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第二十章 病至心开(一)
他不再看她,转过头,若无其事道:“我们回到马车上避雨吧。”
她并没有马上移步,只低头看着小路上的那只鞋子。
他回头催促了一声。她眼光落在他足上那一双深黑的靴子上,低低叹了口气,迈步跟上了他。
上了马车后,雨过没多久便停歇了,天边乌云散去,依然是晴空万里。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她浑身雨湿的蜷缩在座上,只觉得又闷又热,却又忍不住直打哆嗦。
他坐在座前,背对着她,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彼此静默良久,他开口道:“你刚才在找什么?”
她双手用力地抱紧自己,闭上眼睛,咬着牙回道:“找一只鞋子。”
他益加疑惑:“鞋子?”
她睁眼看了他的后脑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是的。”
他低笑,没有再追问,却也没有回头看她,因此并不知道,她此时双颊边烫得发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当他发现她半昏迷在座上的时候,已是入夜。彼时马车正停稳在一家客栈前。
他惊骇地把失去了知觉的她打横抱起,只觉得此时的她烫得似一具火炉,让他也不禁慌了心神。
“快,找大夫!”他下了马车朝随行的家仆下令,一边抱着她飞快地往客栈内奔去。
头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眼前像满是眩目的星火,灼热着她的双眼,更燃烧着袭人的热浪,一阵接一阵地往自己身上涌,把她重重包围,使她无力动弹,连呼吸,也似几乎窒息。
不禁又想,如果在这一刻,让这样炽热的火把她吞噬,未尝不是一个解脱之法。至少,她不再担心未知的前路,不再纠缠于旧情的失落,不再……不再需要揣测跟前人的心意。
“大夫,她可是感了风寒?”他的声音那样清晰地传进了耳际,提醒意欲沉迷于浑昏的她,她尙存一息。
“尊夫人恐是水湿之寒气侵体,遂引发内热,请官人依老夫的方子为夫人用药治理……”
……
火烫的感觉如抽丝般一点一点地减褪下去,绵软的无力感却使她连睁目看一眼四周的力气也欠缺。
一个温暖的臂弯把她上身扶了起来,有苦涩的汤药缓缓地淌进自己的口中,流进咽喉。
她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皮,朦胧中,感觉自己正倚在某一个人的胸怀中,那人正一手就着她喂她喝下药汤。
她应该能意识到这是谁,但她却提不起劲来抗拒,只下意识地呻吟着,喃喃出了一声:“苦……”
满心担忧的他听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