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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第2部蓝莲花----每秒开心-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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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尼急忙叩头称罪:“伯你,是我错了,我以后会小心的。昨日老师已经责罚过我,让我跪着念了两个时辰的经文。”
  八思巴扭头对尚尊说:“达玛是我萨迦继承人,不容有任何闪失。尚尊,我口述,你来写下萨迦法王口谕。”
  尚尊在书桌前摊开纸卷,握笔凝神细听。八思巴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达尼行为不检,冒犯尊上,自今日起,将达尼驱逐出萨迦派,流放至江南。”
  殿中之人皆是大惊,达尼悲愤地握拳击地,嘶声大喊:“伯父,我不服!我跟达玛一样是您侄子,一样无父无母,凭什么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来萨迦后小心翼翼,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可我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您正眼瞧一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对我这么恨之入骨?”
  扎巴俄色小心进言:“师尊,达尼虽有错,但罪不至此。您把他流放到如此偏远之处,日后想再回家乡都不容易啊。”
  尚尊也抛笔跪下:“师尊,请三思。”
  我看向靠在肩头的八思巴,轻声道:“娄吉—”
  他打断我,说得斩钉截铁:“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八思巴闭了闭眼,声音不起任何波澜,“尚尊,今日就挑几名弟子,将达尼押解至江南。”
  见八思巴毫无任何回旋的余地,尚尊只能遵命。扎巴俄色还想再劝,我见八思巴气若游丝身体慢慢往下软倒,急忙以眼神制止。扎巴俄色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请求:“既然师尊主意已定,请允许由我来押解达尼去江南。他年纪尚轻,从未去过汉地,一路上有我在一旁,诸事能更顺利一些。”
  八思巴力气用尽,闭上双眼,疲倦地点了点头。扎巴俄色将尚跪在地上的达尼拉起,达尼愤怒地想要挣脱,尚尊上前,与扎巴俄色一道挟住达尼往外拉。达尼满手是血,眼里充满了仇恨,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我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浑身一震,仿佛看见当年的意希迥乃,他也曾对着八思巴兄弟俩说过一样的话。十多年后,这句话再次从他儿子口中说出,仿佛恶咒一般飘荡在寝殿上空,久久无法散支,我咽了咽干哑的嗓子,苦涩地摇头:“你何苦对达尼如此狠心?他在萨迦这几年并无过错,他父亲所犯之过,不该由他来承担啊。”
  “以达尼的身份,他也有权继承萨迦,这始终是个隐患。我离世之前必须驱逐达尼,为达玛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他痛苦地咳嗽几声,喘息着挤出最后一比力气说道,“此事需由我来做,否则世人的骂名便会落在达玛身上。”
  “所以,你宁愿自己来承担骂名。”我痛哭起来,抚摩着他清瘦的脸,“娄吉,你为何要将一切重担扛在自己的身上?你这一生,不该如此辛苦!”
  他眼睛紧闭,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声。面颊与眼窝深深凹陷,更显得颧骨高耸。闭着眼时,呼吸微弱如蚊吟,若外界稍有其他声响,便无法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泪水滑落,滴在他瘦得能数出肋骨的胸膛上。我何尝不知道,他的生命已到尽头了,油枯灯尽,只余最后一点萤火。可我怎能忍受,眼睁睁看着生命从自己所爱的人身体里一丝丝消逝。
  我颤抖着靠近他毫无血色的唇,调集自己全身仅余的一点灵力。还未及贴上他,他突然睁眼望向我,深邃的眸子里是勘透人心的光芒,那是他身上唯一还有活力之处。他费力地摇了摇头,以手遮脸,挡住我的唇:“蓝迦,别再浪费灵力了。”
  我慌乱地摇头:“我没有—”
  “别瞒我了,你一直趁我昏迷时偷偷为我度灵力。如今你连黑眸黑发都维持不了,见他人时都得蒙着头脸。”他幽幽叹息一声,痛惜地看着我,嘴角停留着一抹柔情,“你看看你自己,头发干枯,面容憔悴,整日精神不济。再这般消耗下去,难道你想重新被打回原形吗?”
  我摇摇头,再次凑近他的唇:“只要能留住你,我不在乎。”
  他仍是以手遮唇,我抓住他的手想要瓣开,他自然比不过我的力气,却仍将头扭开,挣扎着说道:“蓝迦,若是没有你的灵力,这些年我怎能撑得下去?如今我诸事已了,可以没有遗憾地走了。”
  我泪流满面:“不要,你才四十六岁,我不能让你盛年逝去,我不要孤独面对未来数个日夜……”
  “你强行将我留下,可整日躺在床上做活死人,这不是我所愿。”他颤抖着手抚摩着我的脸庞,嘴角慢慢浮出—抹淡然的微笑,“你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留住我了,放我走吧,我太累了……”
  我痛不欲生,伏在他胸膛上号陶大哭。我不愿意放手,可我真的没有力气,这三年,我每日苦修的灵力无法弥补损失,现在已到了极限,随时都会被打回原形。我咬牙忍住哭,与他十指相扣,努力对他绽放最美的笑容:“好,我答应你,我放你走。”
  我不能在他走之前就被打回原形,他喜欢我的容颜,我要让他看着我的脸庞放心地走。我胡乱地用手抹眼,可泪水却如开闸的河水,怎么都止不住。他颤颤巍巍地抚摩上我的脸,低声感喟:“蓝迦,走之前,我想再亲亲你。”
  我急忙点头,刚凑近他,他又一本正经地嘱咐:“我只想亲亲你。答应我,不许度灵力给我。”
  我哭着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掏出帕子整理妆容,抹去脸上的泪痕,用手梳理干枯的蓝发,整了整头上那块璁玉,抚平衣裳的褶皱,强撑出笑容问:“怎么样,好看吗?”
  他痴痴地凝视我,认真点头,眼神透过我细细回味:“好看,你一直那么好看。那日恰那将你带到我面前,你仿若出水芙蓉,眼神剔透如玉,不染尘世一丝污垢,那日我便心中惊叹,这世间真有如此钝净美丽的女子场?”
  我俯身,轻轻吻上他已无血色的唇,不再带着挽留他生命的心思,不再趁着他昏迷和熟睡偷偷吻他,我流连辗转,细细亲吻,为我不知几何的未来生命,留下难以忘怀的念想。过了许久,他冰凉的唇渐渐有了一丝热意。离开他的唇时,他轻轻赞叹一声,眼里烟霞氤氲,将垂危的脸衬出一抹亮彩:“蓝迦,如今亲你,已经感觉不出任何疼痛,方才觉出亲吻是那么美好。”
  我再度泫然泪下,他爱了我那么久,却是在临终前才真正亲吻到我,这样的爱于他于我,太涩太苦。
  他的手轻轻抚摩着我手腕上那串莲花手链,眼睛盯着我头上的璁玉,慢慢合眼:“蓝迦,你还有很多很多年寿命,我与恰那一样,都不忍心让你独守日后的孤独寂寞。我圆寂后不愿成佛,宁愿再入六道轮回。每一次的轮回,我愿与恰那一起来找你,守护你。”
  他的声音渐弱,终至无声,手从手链上缓缓滑落,垂在床前。我紧贴在他胸膛,却再也听不到心跳的律动。他终于走完了光芒万丈却又背负沉重的一生。公元1280年11月22日,八思巴在萨迦南寺拉康拉章圆寂,终年46岁。达玛巴拉继任萨迦教主与大元帝师,并继嗣萨迦款氏家族。
  高高的木台子搭建在本波日山脚下的仲曲河边,身穿最隆重法衣的八思巴合着眼,静静地平躺在木架上。锦色法衣裹着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子,看上去空空荡荡。
  所有萨迦僧人皆着红袍彩帽,排在河滩的碎石上念经。鹅毛大雪纷纷飘落,不一会儿就在肩头积上一片白。褐红僧袍与白雪映衬,色彩异常绚烂。所有人哭着依次上前,手捧哈达对八思巴鞠躬,然后将哈达进献在木架上。最后一人献毕,尚尊将一支火把递给达玛,达玛点燃了木架上覆着的干草。火光熊熊蹿起,噼噼啪啪的火苗声仿若最后一曲冲天的生命之歌。
  漫天飞雪中,火光在跃动,八思巴祥和的面容很快被吞没不见。我坐在轿子中,一手握着帷幔无言哭泣,另一手紧紧握着那莲花手链。我已无力幻化出黑眸黑发,随时会灵力不济被打回原形,这与当年恰那离世时是那么相似。
  待到火光全然熄灭,达玛蹲在灰烬中收捡骨灰,一旁的尚尊为他打伞。达玛突然叫道:“舍利子!”
  纷纷落下的雪片里,我看到达玛手掌中托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光泽明亮,波光流转,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全体萨迦僧人皆朝着舍利跪下,失声痛哭,大呼法王的名号。在众人的哭喊声中,舍利放出七彩光芒,萦绕着达玛久久不去。
  按照八思巴遗愿,他的舍利塔就安置在恰那身边。这座舍利塔早在三年前就已开工建造,与恰那的黄金塔建得一模一样。达玛将八思巴的骨灰封入塔腹,舍利子置在塔顶。之后为八思巴举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追荐法会。十三岁的达玛老成地处理这些事情,一日之间,他长大了许多。
  无人的夜晚,我来到灵塔殿,用上最后一丝灵力攀爬上八思巴的灵塔,将塔顶打开,取出那颗舍利。舍利握入手心,顿时七彩光芒四射,绚烂耀目。我带着这颗舍利,再攀爬上恰那的灵塔,按照八思巴先前所说,打开塔顶,里面有一颗略小一些的舍利珠。我用另一只手小心取出那颗舍利,白色光芒虽不如八思巴,却是极尽柔和,将我全身温柔包裹住。
  将两颗舍利摆放在一起,光芒竟是互相吸引,相互融合。美面的光彩下,两颗舍利聚合在一起,突然射出一道华彩,直指向我头顶的璁玉。光芒过后,两颗舍利皆荡然无存。我将璁玉取下,发觉这璁玉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蕴着流动的星芒,每一颗星芒中,都重叠着兄弟俩美丽的笑容。
  将璁玉贴在胸口,我忍不住落泪。那光芒温柔地萦绕在我身上,仿佛在轻语安慰,我轻轻吻上璁玉:“娄吉,恰那,我等你们,生生世世。”
  做完这一切,我在世间除了儿子别无牵挂,可我已无力再维持人形守护儿子了,思虑再三,我决定瞒着达玛。达玛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身份高贵,父亲是白兰王,母亲是夏鲁万户侯之女。他前途一片光明,怎能接受母亲是妖?就让一切过往,都随着八思巴的离世烟消云散了吧。
  我蒙起头脸将达玛叫到身边,忍痈吿诉他:“达玛,蓝姨要离开萨迦了。”
  达玛吃了一惊,急忙拉着我的手,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喊:“蓝姨,你要去哪里?”
  看着酷似恰那的小脸,我的心绞成一团,颤抖着手抚摩着他的头:“蓝姨有事去办,不能再照頋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遵照你伯父的遗愿,将萨迦派发扬光大。”
  “蓝姨,你别离开我。”他扑进我怀里用力箍着我的腰,哽咽着说道,“我一出生就没了爸爸妈妈,抚养我长大的姑姑和姑夫离开了我,连淳谆教导我的伯父也圆寂了。如果连你也走,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抱着他瘦弱的身子,强行忍住眼泪,翕动着鼻子故作欢快:“不会啊,你还有跟你最亲的表姐。达玛,你伯父在中原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凉州蒙古亲王启必帖木儿的女儿,她叫贝丹。启必帖木儿在临去世之前将贝丹送到大都,等你去了大都,就可以跟她完婚了。”
  达玛有些尴尬,放开了我,低头嗫嚅:“蓝姨,我一定要娶她吗?我从来没见过她,她是蒙古人,我是藏人,我们怎能凑在一起生活?”
  我叹了一口气:“这些我都知道,可这门亲事是你伯父定的,娶蒙古公主对萨迦有益处,你无法拒绝。”看他噘着嘴一脸不情愿,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蓝姨知道你的心思,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将觉莫达本也娶了吧。”
  他惊喜地抬头:“蓝姨,真的吗?我真的能娶表姐?”
  看他那么高兴,我心里也甜甜的,就算他这辈子逃脱不了政治联絪的命运,毕竞能娶上自己心爱的人,总比恰那好一些。只是,两位妻子身份不同,一位是蒙古公主,一位是罪臣之女,只怕未来难免出些波澜。只是,这一切我都无法帮他了。
  我的力气越来越不支,心中明白,时候快到了,急忙抓紧时间叮嘱:“还有一件事需要嘱托你。你伯父养过一只蓝色的小狐理,很漂亮也很聪明,但几年前这只狐狸不见了。你伯父很喜欢这只狐狸,却一直找不到它。你要是见到这只狐猜,就把它带到你身边,让它陪你去中原。”我顿一顿,让心口的痛慢慢缓过去,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只狐理的名字叫蓝迦梅朵,你可以叫它小蓝。”
  他郑重地点点头,我一把将他搂进怀中,颤抖着声音亲吻他的头顶:“蓝姨会一直想着你,等蓝姨事情办完了,我一定来找你。”
  当天下午,我撑着油伞离开了萨迦。当晚,达玛在八思巴寝殿门口看到了一只蓝色的小狐狸,他将小狐狸举在胸前,欢快地喊:“呀,这不就是小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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