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你说,你是怎么总结出这一套的?你怎么就知道,零零碎碎你那么一披挂了,对方就能被你迷住?”
穆童看出穆仰天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而且是真感兴趣,来了劲,更加作出一副大师的样子来,往穆仰天面前凑了凑,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地说:
“这还不懂?像陆毅那样的男生,喜欢可爱甜美的女孩,你得把自己打扮成超级卡通,天上惟一,人间没有,才能拿下他来。王力宏那样的男生,本身没有城府,注重的是对方有没有自然流露,你在他面前,就得是个淑女,不是都得装成是乔治·克鲁尼那样的男生,曾经沧桑,讲究质量,你要不是行为得体的魅力女生,连鞋底下都不带细菌,你就没戏。至于老爸你这样的嘛,热爱自由奔放的生活是天性,看起来满不在乎,其实是文明盲目,对前卫的东西最缺乏抵抗力,若遇着个牛仔或者女崩克,让人家拿热辣辣的目光一指,铁定被人拿下。”
穆童这么说了还嫌不够,又从床上下了地,赤着脚跑去自己屋里拿了抄字本和圆珠笔回来,在本子上写了两行字,拿给穆仰天看。
穆仰天看抄字本,上面是一道近似于数学公式的东西:爱情∝心理压力,年龄∝成熟男人的魅力。
穆仰天没看明白。穆童这回也不讽刺穆仰天,嘻嘻哈哈抱了穆仰天的胳膊摇晃,说这是一道爱情公式,意思是他这样的中年男生不用灰心,他这样的中年男生靠的不是肌肉和青春痘,而是沧桑感,只要不缺乏沧桑感,没有心理压力,年龄越大,魅力越强烈,铁定能征服一切女生。
“征服什么女生?”穆仰天呵呵地笑,“我谁也不征服。我有茶,有碟片,我就守着你过日子。”
“没女生你怎么过?没女生起码你连后代都没有。”穆童瞪大眼睛没心没肺地说,“就算你现在有后代了,你现在又当爸又当妈,你那是无可奈何,迟早得当成中性人。”
………
《亲爱的敌人》十二(3)
………
“小孩子,乱七八糟的胡说什么。”穆仰天哭笑不得,想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哪里又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女生”的日子不说是她小魔女造成的,起码和她有关,要不是她捣乱,十个“女生”嫌多了,也不符合现代道德和法律规定,但一个守着自己死心塌地过日子的好“女生”是没有问题的。穆仰天这么想过,却不能把怎么想的说出来,人家穆童有自我批评的勇气,捅开的事情要认识到了也敢去上帝那里骂自己,却绝对反击别人的批评,他要批评就自讨苦吃了。穆仰天装不懂事地说:“老爸我走到哪儿不是豪气冲天?老爸我顶天立地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中性人了?”
“我没有胡说,”穆童正色说,“你过去是豪气冲天,想要摸天也行,想要跺地也行。现在呢?整天像个灶妈子①,角色混乱,内分泌失调,要这么下去,不变中性人变什么?”
“灶妈子就灶妈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穆仰天不想在内分泌的事情上面和女儿纠缠下去,自己摇下课铃,起身往卧室外走,一边走一边敷衍说:“不是老爸身上有油烟味儿,是没有人对老爸这种男人感兴趣。老爸不是有沧桑感,老爸是真的老了。”
“谁说没有兴趣?”穆童装作什么心思也没有,在穆仰天快要走出卧室的时候追上一句:“卜老师就对你感兴趣。她想你都快要想疯了。”
穆仰天像是后脑勺挨了一下,在门口站住了,蒙了,心里飞快地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这是怎么了,穆童要给自己上课,说收拾打扮的事,怎么说着说着说出这件事来了?怎么又会说出卜天红来了?穆仰天控制住自己,脸上抹平了,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看坐在床上的穆童。穆童也看穆仰天。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在斜洒进屋内的阳光中开口说话。
“你不是对她有意见,反对我和她交往吗?”过了一会儿,穆仰天打破沉默问,“又提她干什么?”
“少来啦,我从来没说过对她有意见。”穆童看了穆仰天一眼,嘟了嘟嘴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背着我决定和我有关的事儿。凭什么我就该是局外人?”见穆仰天仍拿眼睛看着她,又垂头丧气地说:“好吧好吧,就算我承认了,我有过意见,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有意见吧?我现在没意见了。我早就原谅她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这总行了吧?”
穆仰天瞪大了眼睛看穆童,他还是没有弄懂女儿的话,他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爸你不用瞪着眼睛看我,老实告诉你,我对卜老师并没有意见。我从来就没有对她有过意见。我只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不想你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我。只要你交了女朋友别忘了我,你爱怎么交就怎么交。”见穆仰天还在那里犯愣,穆童一咧嘴,弹破了皮儿的草莓似的,眼里迅速地就有了泪包,又不肯让穆仰天看见,把脸儿扭了过去,说:“爸,其实我是希望你快乐的。我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回不来了,我不可能再见到妈妈了。可这不是你的错。妈妈不是你杀死的。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剥夺了你的生活。”她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最后两句:“我喜欢卜老师,我希望她成为你的女朋友。”
穆仰天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事情闹得那么大,波涛汹涌了一回,要死要活了一回,都以为那是一个谁也渡不过去的海洋,可到头来,那却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假设,并不存在任何坎坷。穆仰天像傻瓜一样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副拼命应和女儿的满不在乎的生硬的笑容,可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连哭的心情都有。
穆童自己眼泪悬在那儿欲坠未坠,却不给穆仰天哭的机会,从床上滑下来,奔到穆仰天身边,抹了一把泪,绽开脸儿来冲穆仰天灿烂地一笑,把穆仰天从门口拖回屋里,拖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对穆仰天说:
“你还要我怎么样?该教的,本教头都教给你了,错误我也承认了。你就按照本教头说的,好好打扮打扮,去勾引你的女朋友吧。”
穆仰天想了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他什么也没有做,在原地踏着步子。
穆仰天想,就算女儿这边宣布了禁令取消,或者像她说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是两个当事的大人自己把事情弄错了,应该予以纠正,平反昭雪,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理由再去找卜天红。他已经拒绝她了,已经对她说过再见了,已经说过分手的话了;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狠心地走开了,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希望;他甚至连让她做一次努力、让她去和穆童谈一次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他不可能再回过头去轻轻松松地对她说,以前的事情弄错了,现在都弄清楚了,他还需要她、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不能这么不要脸。因为这个,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他甚至没有理由去找任何人来做他的女朋友。
穆仰天还想,穆童说了她并不讨厌卜天红,穆童还说了童云的死不是他的错,穆童再说了她不能剥夺他的生活,这是穆童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宽容和理解别人了。穆童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宽容和理解别人了,他做父亲的就见到阳光了,童云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该欣慰了,什么样的女朋友,能比这个还让他开心呢?
穆仰天决定不再去找卜天红,就让过去的事情悄悄过去。
………
《亲爱的敌人》十二(4)
………
但是穆童不许穆仰天放弃,不许穆仰天退缩,一定要穆仰天去找卜天红。
穆童告诉穆仰天,每次老班卜天红找她谈话,虽然绝口不提家里的事,但她能看出,老班总是欲言又止,很想从她嘴里听到有关家里另一个人的信息。而且,老班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关切,绝对和看别的同学不一样。穆童考穆仰天说,你知道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吗?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感情呀!穆童用一种欣赏的口气说:“其实老班这个人吧,不光漂亮、有能力、有魅力,是人中尖子,而且心眼儿好得要命,简直好到可以当正义化身的卡通人物了。不光我服她,我们班、学校她带课的那些班,没有一个同学不喜欢她。”穆童严肃地对穆仰天说:“爸你要是放过了老班这种千载难逢的好女人,你就是地地道道的超级恐龙。你连超级恐龙都不是,你干脆就是雷龙。”穆童最后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给穆仰天看,说:“老爸要是不肯原谅我,要是非让我一辈子欠你的,你就不去好了。我自己节哀顺便。我以泪洗面,把自己折磨死算了。”
穆仰天听穆童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看出穆童不光幡然悔过,而且十分认真,十分固执,那种认真和固执,好像他要不去找卜天红,她真的有可能悔得不能收拾,因此落下毛病来。穆仰天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听女儿的劝告,去卜天红那里承认错误、求得谅解,两个人破镜重圆、再续前缘?不考虑则罢,那一考虑,就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悔愧和责备了,同时也考虑出对卜天红的千般缠绵、万种挂牵。那些缠绵和挂牵如潮而来,铺天盖地,顷刻间淹没了穆仰天。那一刻,穆仰天心里慌乱得很,恨不得一时半会儿都不等,立刻去找到卜天红。
穆仰天根据穆童的指点,去做了个按摩,洗了个头,从衣柜里挑选了一套得体的衣服,先送去干洗店洗了熨了,再拿回来试装。穆童看穆仰天慌不迭地往头上套领带的样子,一分钟往卫生间跑三趟,去照镜子,还问她衣服是不是合适,是不是一段时间没穿,有点儿嫌大了?穆童就格格笑,说老爸你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卜老师,她又不是没见过你打领带的样子,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穆仰天愣了一会儿,也笑,说,还真让你给说对了,老爸真的有点儿紧张。穆童笑得更厉害,笑一阵,不笑了,突然严肃了,脸上是一副懂事极了的样子,过来替穆仰天整理好领带,整理好头发,蹲下身去,抻直裤腿边,再起来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雾气。穆仰天没想到女儿会这样。穆仰天问,怎么啦?
穆童贴过来抱住穆仰天,把脸蛋儿埋在穆仰天胸前,一点点地摩蹭着,小声说:
“爸,我知道我不对,我搅乱了你的生活。我向你保证,卜老师回来以后,我不再装怪①了。我一定好好地待她。我拿她当死党。如果你想让她到家里来,尽管让她来好了。如果你想带她到木兰湖去玩,我不去,我就呆在家里,给你们做饭。就算你想娶她回家来,让她做你的妻子,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我就是把嘴唇咬破了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穆童眼泪汪汪地说,“但是,你得给我一些时间,别让我早早地叫她妈妈,好吗?”
穆仰天喉头发哽,什么话也没说,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穆仰天想,傻丫头,真是傻丫头,怎么会,怎么会呢?
穆仰天打扮得干干净净,心情舒畅,去找卜天红。
卜天红对穆仰天的出现有些吃惊。她穿了一件不显腰身的棉制宽松居家装,长发用一方手绢高高地束在脑后,手里握着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人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另一只手停在门把手上,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穆仰天让进屋里去。
正是周末,鼎新外国语学校教师住宿区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花园广场上,有孩子踢着球,几个年轻人在那里说笑着,不断有老师和家属们来来往往,大家都拿好奇的眼光看穆仰天,像看一个外星球的闯入者。卜天红很快平静下来,问明白穆仰天不是为穆童的事情来的,也不再往下问,要穆仰天先到教师住宿区大门口等着,自己换一件衣裳,再去那里找他。
穆仰天等在住宿区大门外。卜天红很快出来了。人换了衣裳,长发也编过了,梳成简洁的两条辫子,随意地搭在肩后。手上没有了苹果,空空的,不知再举起来时,是会推开什么,或是接纳什么。
穆仰天老远地看卜天红。她秀丽依旧,但面容瘦削了许多,显得削瘦而纤弱,脸上那种淡淡的神秘光泽不在了,明显熬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心力交瘁过,而且人还没有恢复过来。
穆仰天心里撕裂了一下。这个女人,他是疼过她的,现在还在疼着;他是把她举到空中去过的,但同样的,他又把她重重地摔到过地上;她说过他是一个在想象中让人感到安全的男人,她说对了,那真的是她的想象,他让她在想象结束之后知道了什么是抛弃的惊恐和伤痛,因此为善良的轻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穆仰天那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惭愧得很,恨不得地上有一道裂缝,立刻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