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嗨!”一个不缓不急的男声,“你是要去看米砂吗?”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一张微笑的脸,在朦胧的细雨里正好奇地俯瞰着我,他也没打伞。我想绕过他往前走,可是道路真的是太窄了,我无路可去,只好红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才好。
“莫醒醒,我们又见面了。”他继续说。
“莫醒醒,我们又见面了”,好象他永远都是这一句开场白。
我听到自己轻轻地恩了一声。
“怎么不打伞?”他回过头来,把手上的那叠A4打印纸放在我的头顶,说:“把我的避雨工具借给你使使。”
我很尴尬,取下那叠纸不是,说:“谢谢”更不好意思,只好继续沉默地低头,像在想非常非常深奥的问题。其实天知道,我只是想一步跨到剧场门口,离这个所谓的“万人迷”远点。
他可真是做作。
“在想什么,快走啊。”他提醒我。
我想一定把我当成那种“花痴”女生了吧,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低头只是我的习惯动作。当我没有话说,或者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做。这是一种最隐晦的拒绝方式。但现在而今眼目下,我无法断然拒绝这个人对我的关心,他就这样用一叠纸挡在我的头顶,和死死埋着头的我一起用这种奇怪的姿势半跑进了剧场的大门。
走进那扇门的时候,我才觉得稍微暖和一点。虽然还是秋天,但天气就如同人的性格一样,偶尔无常一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路理拿着手里的纸大步走上前去,大声地说:“我把调整好的剧本打印好了!”
我站在最后一排,看着站在台上正冲路理做胜利手势的米砂。
“米砂,”路理握着剧本的手忽然朝后面指过来,“有人来探你班。”
“醒醒!”米砂这才发现我,朝我招招手,“快来快来,看看我的新造型怎么样?”这天的米砂穿了一条绿色的裙子,层层叠叠,头上还戴了顶小红帽,看上去像颗胡萝卜。我走上前去,从包里掏出烤红薯递给她:“饿了吧,给你买的。”
“噢哟,你这真是雪中送炭。”米砂苦着脸。“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完,她拿起那个大红薯,当着我的面用力的,美美地啃下一大口。路理走上来,看着米砂摇头说:“这身衣服不行!”
“为什么?!”米砂嘴里含着红薯,着急地问,“哪里不行?”
“还是白色的好。”路理说,“女孩子穿白色才可爱,符合剧中人物的个性。”
“我弄不到。”米砂说,“就这身服装不知道跑了多少剧团才借到的。”
“弄不到就想办法弄么。”路理说,“我来问问蒋蓝看看,她衣服多。”
“不要。”米砂已经在谈话间迅速解决掉一个大红薯,腮帮子鼓得像个青蛙。她在路理惊讶的眼光中鼓着腮坚决而肯定地说,“那个妖女的衣服不要让我碰,不然我会吐的。”
说曹操曹操到。妖女正好闪进剧团的大门,身后跟着的,是替她拎着一大包衣服的米砾。米砂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我扭头就往后台走。她拉我拉得很急,我跟着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后面,没看到摆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差点就摔一跤。
“你看,你看。”米砂气哼哼地说,“你看那不成器的混蛋,我们米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排得怎么样了呀?”为了让她消气,我赶紧转移话题。
“妖女天天吵着要加戏,听说她家给了钱,剧本只好改来改去的。”米砂说,“不过不怪路理,我看他也是没办法。”
我笑。她总是那么维护他。
“我这个周末要回家。”我说,“我来跟你说一声。”
“噢好。”米砂说,“我们短信联系。”
就在这时,那边传来路理高声唤米砂的声音。
“要排了,”米砂说,“你要不要坐下来看会儿?”
“不了。”我说,“再晚没有公车了。”我跟米砂一起走到前台,然后我独自下台来,穿过第一排的过道准备往后走。蒋蓝坐在第一排的某个位子上,路理站在她旁边,他们好像正在讨论本子。我懒得看他们,加快了我的步伐。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经过蒋蓝身边的时候,她竟然伸出一只脚来,狠狠地拌了我一下。我的身体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一个“狗吃屎”撞向地面,却被一只胳膊用力地拉了起来,整个人站不稳,倒入了他的怀中!
“你干什么?”路理一面抱住我,一面转头怒斥蒋蓝。
“醒醒,你没事吧。”米砂也从舞台上直冲下来。
“没事。”我赶紧挣脱路理,脸已经红到脖子根。
“哈哈哈哈哈。”蒋蓝哈哈大笑,“莫醒醒,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才对,瞧,你的脸红得……真好看,像红苹果。”
“你给我闭嘴!”路理骂她。
蒋蓝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路理。一旁的米砾又抽风,笑得像个神经病。米砂正好拿他开刀,一拳头揍到他胸口上。米砾要回手,米砂灵巧地闪开,米砾追过去,战争瞬间变成兄妹之间的。
“别闹了,开排!”路理拿着手里的剧本,一个箭步跳上了舞台。我跟米砂匆忙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低头往门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小剧场。
我真恨蒋蓝。
在回家的摇摇晃晃的公车上,我收到米砂发来的短信:“醒醒,谢谢你的红薯,你吃饭了吗,不许饿肚子啊,听到没有?”
我回了一个“恩”。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不错。
米砂是个好姑娘,我很荣幸,可以做她的好朋友。我忽然想起许说过的话,好朋友应该好好珍惜。我想我和米砂,绝不可能像她和白然。我在心里发誓一般地想,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份友情,永不让它变质。用
下了车,发现雨已经停了。这是秋天被雨水刚刚洗过的干干净净的黄昏,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决定,这决定让我有些激动,心也加速地跳动起来。
我家离公车站不远,不用走多久,一抬头,就看到一栋狭窄灰暗的旧楼。不高的建筑的顶端,那被黄昏的太阳反射出柔和光芒的窗户后面,就是莫醒醒的家。
我爬过一级级楼梯,用钥匙熟悉地扭开锁,踏进我的小阁楼。
其实只不过一个多月没回家,我却感觉离家的时间已经很长,不过还好,一切都是老样子。我的书柜,里面塞满三毛的选集,从1到12,依次排列,数字没有任何错乱。我的床,换上了每年冬天都陪伴着我的那床冬被,厚实的枕头看上去就那么暖和。我的缝纫机,像个小巧的闺女那样静静的呆在角落里。
已是黄昏,小阁楼里光线很弱,我开了灯,桔黄色的灯光里,我看到我的家一尘不染。难道是许的杰作吗?她知道我今天要回家?还是她每个星期都会来呢?——虽然现在我不打算去想这个问题。
我把包放下来,把外套也脱了。吸了一口气,呼啦拉开了橱门,打开上锁的柜子,从里面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匹布。
刚买没有多久。我很少买东西,这是经过一个裁缝店的时候,无意中瞟见的。不是太贵,但还是用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我是一个很懒得花钱的人,可是一旦花钱,必是买不中用的东西。本来还发愁用它做何用,可是,现在它有了很重要的使命。
我端坐在椅子上,将那截棉布缓缓展开。
这才发现原来布上面是有花纹的。一小朵一小朵饱满的栀子花,淡得快要不见了。边沿的花瓣有点枯,整朵花却正开的好。
我将它覆盖在眼睛上,面向屋顶的桔黄色的小灯,是多么多么暖和。
我把布匹放在床上摊好。把我的小本子拿出来,看我做的一些记录。
163是她的身高。32是她的胸围。19是她的腰围。31是她的臀围。
那是她曾经告诉过我的数字,其实早已经默记在心里,不需要记。但是就是怕出错,所以看了又看。
裙装好还是裤装好呢?我用铅笔在纸上不断划拉,又推翻,又划拉。裙装好吧。我记得,那个女主角在看到日出时,奔向大海的镜头——那一定要有最飘扬的裙摆才对。
米砂没有飘扬的长发,我要用我的剪刀和针线,为她弥补这个遗憾。
我用小粉笔在白布上描出裁剪的轮廓。又戴上白然的顶针,给缝纫机装线,穿针。然后踩下踏板。嘀哒嘀哒,金属针准确无误地扎在淡淡地粉笔线上,我的心,像跟着脚下一起飞起来一样。
有时候,我觉得做衣服真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你穿针引线,她裙裾飘飘。有付出有回报。多么好的事情呢。何况,穿上它的人,是你最亲密的人。
那件衣服,我做了整整两天,这中间,我只吃了一碗面条,下楼喝过两次水,倒在小床上潦草地睡了几个小觉。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以前都是改小或裁剪,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制作。不要嫌弃我笨拙的手艺,亲爱的米砂。我只有这份寒酸的礼物送给你。只希望你穿上它和你的王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女生。
我亲爱的米砂。你的微笑是我们共同的幸福,我必须为之去努力。
星期天的黄昏,一切终于暂时告一个段落,我洗了澡换了充满樟脑丸味道的睡衣,爬上我的小床,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那件做好的白色连衣裙。
看着看着,我突然又有了灵感,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给缝纫机装线,踩着踏脚,把裙摆弄出了一圈褶皱。
再度展开来一看,灵感又冒了出来。我拿出剪刀,在碎布条里找出两块最大的,卡嚓嚓剪出了两朵花,穿上针线,迅速地缝了上去。
就这样忙啊忙,忙到我都不知道时间,才隐约听到开门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掇好一切,把衣服抱在胸前,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我听到脚步在门口游移的声音,好在,感谢现在已是午夜,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终于走开了。
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
把暖暖的衣服抱在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放心地睡着。
不幸的是,第二天,我起晚了。
当我套着衣服拎着装满东西的大包急匆匆走下楼梯时,爸爸已经坐在那里吃早点了。餐桌上摆满东西,显然他很早就起了床。
我假装没看见他,径自走过去换鞋。他说:“等等,吃完早饭我送你过去。”
“可是,快来不及了。”我嗫嚅着。
“过来吃早饭。”他说,“我开车总比你坐公车快。”
我说:“那你帮我把早饭热一下我带走吃吧,真的来不及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
我想,米砂一定没吃早饭。
我又坐上了他的二手桑塔纳,他有些得意地对我说:“醒醒,爸爸最近生意不错,很快就要换辆新车了。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就让你去学驾照,到时候也替你买一辆新车!”
“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说。
他一面开车一面转头看我,忽然问我说:“爸爸是不是老了?”
“有点吧。”我说。
他哈哈地笑,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捡到金子了,情绪这么高昂。不过难得他这么开心,我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也假装笑了一下。
“在学校给我好好学习,这个春节爸爸带你去香港游迪斯尼!”
我偷偷看他,他的鬓角已有白发,而他还一直当我是孩子。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们是相依为命的父女,或许我不应该对他那么绝情。下车的时候,他替我把包拎着说:“有些重,我替我拿到宿舍吧。”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拒绝一定会让他不好受。就这样,他拎着大包昂着挺胸地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才离开。
我赶进教室时,米砂正趴在桌上睡觉。
我轻轻的坐下来,拿热热的豆浆杯在她裸露的手腕上碰了一下,她还是顽固地闭着眼睛。我俯下身,清了清嗓子,凑着她耳朵说:“路理。”
米砂直直地弹起来,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我,问:“在哪?”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宗教存在的意义。
我把豆浆和油条放在她桌上,说:“还不快吃。”
她握了一下豆浆杯,失望地说:“醒醒,原来是你。”
我笑了。
中午吃完饭,我把米砂拖回宿舍,让她闭上眼睛。然后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拿出了我的礼物。
“睁眼吧。”我说。
她徐徐睁眼。
“希望演出的时候你能用得上,我在家整整做了两天呢。”
说完,我把裙子拎起来,展开。米砂吃惊地瞪大了她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许久许久才对我说:“你,是,说,这,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