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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默默退出门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然后我看到站在拐弯处的米砾,用黑色的围巾捂住他的半边脸,靠在墙边。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问我:“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想着他背着醒醒一路小跑的样子,心里的恨已经消失大半。于是我停下脚步说:“离开她,离开那个妖女,我们还是兄妹,不然免谈。”
他冷笑了一下:“如果我离开她,你能离开他么?”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说,“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为什么就不准我为她不顾一切呢?”
我觉得我有些站不稳。
“其实我们一样的。”米砾看着我说,“你别成天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
说完这话,他把他的黑围巾一拉,低头迈着大步,走掉了。我靠在他刚才靠过的墙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醒醒的爸爸和许老师,他们没有看到我,站在门边轻声说着什么话,我忽然看到许老师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她好像在哭!醒醒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弯腰替她擦掉了眼泪。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
啊……
原来……
怕她们看到我,我赶紧悄悄地退着下了楼。
那天,我从医院回到花蕾剧场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我以为那里不会有什么人,可我推开门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他。
他坐在舞台一角的一张椅子上,见我进去,放下稿件,起立转身,说:“你过来。”
我走上舞台,跟着他走到幕布后面,他呼啦一下扯掉绿色绒布,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架漆黑的,漂亮的立式钢琴!
钢琴一尘不染,明显被刚刚擦过。我有些惊喜地看着路理,他说:“是许琳老师帮的忙。不必感激我。”
我带着一种说也说不清的情绪坐下去,摘掉手套,露出冻得僵硬的手指。
“弹一曲怎么样,暖暖手。”路理鼓动我。
我转头,故做幽默地问:“为什么不是你帮我暖暖手呢?”
一说完,我就脸红了。真是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就讲出了真话。
我紧张地按音,准备弹琴。可是第一个音就出错。
“呵,”他走过来,跟我坐在同一张琴椅上,伸出修长的手指,说:“我就是比较喜欢弹琴暖手。”
说罢,他弹奏起来。弹的是《渔舟唱晚》,很有意境的中国民乐。
我坐在他的身边,一颗心七上八下。我的天。与他并肩坐在一起,心好像呼啦一下飞了出去一般。
弹完以后,他回头对我一笑:“好听吧?”
“好听。”我花痴地说。
“哈哈,我很少露技。”他仰头一笑,仿佛很得意。可是他很快站起身,离开我的位置,说:“好了,轮到你了。虽然我相信凭你的实力根本不需要练,但是,作为交换,你还是要弹一首。你说对不对?”
我吸一口气,闭上眼,弹出第一个音。有他在身边,音符变成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围着我舞蹈,让我差一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又一次坐到我身边。等到结束音响起,他说:“米砂,你真的是个才女。”
“是吗?”我矫情地问。
“你说呢?”他狡猾地反问我。但很快又说:“要知道,我从不吹捧人。”
我们隔着很近的距离,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米诺凡,想起小时候,因为我偷着弹琴被米诺凡一把抓起来,差一点扔到半空中。我的手臂被他抓得很疼,蹲在地上嘤嘤的哭。我的哭声更加地激怒了米诺凡,他走近我,伸手在我脸上抓了一把,算是揩泪。然后,他打开黑洞洞的储藏室大门,将那架小小的咖啡色钢琴推了进去。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话:“钢琴不能让你成功。忘记它。”
我不再哭。而是选择坐在储藏室门口,一动也不动。米砾走过来问我:“你作业写完了吗?我要抄。”他吸着鼻涕蹲在我身边,蹲了一会,又走了。
“米砂,起来!”米诺凡端着咖啡从我身边经过,命令我。我没有动,我们僵持了一会,他也走了。
“米砂,我要抄作业。”米砾烦躁地走来走去,又看看我的脸,说:“你别这样了,这样没用。”
米诺凡从书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空的咖啡杯。他说:“你现在不理解,总有一天也会理解。要坐你就一直坐,爸爸现在同情你,就是在杀你。”
“你常常这样走神吗?”身边的路理看着我,很好奇的问。
“噢,是。”我赶紧收回思绪,冲他傻笑。
“想什么?”他问。
“你说呢?”我学他的口气。
他笑。又是那无敌的要人命的笑容,我在那样的笑里慌了神,赶快没话找话:“很抱歉,我今天误了事。”
“她没事吧?”路理问道。我愣了一小下,明白他是在说醒醒。
“还好吧。”我赶紧答,“就是病了,可能得住两天院。”
“她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莫醒醒。”他念着她的名字,轻声说,“这名字很怪呢。”
“我今天真对不起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也没事,都排到这份上了,再说你这么聪明,要知道,两天后的演出我可是很指望你的。”
“有多指望?”我低着头,厚颜无耻地问。
“比你现在的体温还高的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正在深情期盼。”他舌头一点不打结地完整表述。看来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文艺部部长头衔。虽然放到初中,我会认为文艺部是个女里女气的地方。
不过,不是听说他很冷漠的吗?好象……也挺能说好话呢……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跟我合作,很多人都很嫉妒你。”他的语气郑重,够不要脸。
我也不要脸地继续哑着嗓子:“尤其是蒋蓝。”
“你跟她似乎有仇。”他的手指在钢琴上轻声敲击,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这才发现,我原来是喜欢他的聪明。点到即止,从不多言。可是,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我和她的仇到底有多深。
他修长的手指仍在琴键上游走,从哆到西,从西再到哆。敲击着我每一根体验幸福的小小神经。那应该是我青春期靠爱情最近的几分钟吧,直到后来的后来,我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之后,这个画面都无法从我脑海里抹去。
我渴望的幸福,平淡中带着安详,就像冬日的暖阳,从天而降并余味悠长。
果然如路理所料,圣诞节那天的演出,相当的成功,我做为一号女主角,大大地压过了蒋蓝的风头。在轰轰烈烈的掌声里,路理牵着我的手谢幕。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我的心像春天的花骨朵在微风里颤动。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水晶鞋还有醒醒亲手替我做的白色裙子上那朵紫色的小花,掉下了不为人知的幸福眼泪。
可惜的是,我亲爱的醒醒还没有出院,她没有看到我的风光,分享到我的喜悦,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多么的遗憾!
PART2 米砂 06
更新时间2009…8…7 16:26:39 字数:5205
新年一过,期末考试就临近了。醒醒出了院,但因为身体虚弱,还需要在家住一阵子。
我们的学习变得非常紧张,就连晚间的自习课也被各科老师占用。一直到考试的前一个周末,我才有空去醒醒家看她。
来开门的是他的父亲,我很礼貌地向他问好,他很客气地迎我进门,告诉我醒醒在阁楼上。我迈着小心的步子上了阁楼,楼梯有些窄,我轻轻推开阁楼的门,呼唤醒醒的名字。她从床上惊喜地探起身来,我看到她的手里握着一本英语参考书。
“嗨!”我朝她挥手,多日不见,我竟有些说不出的羞涩。
“米砂!”她微笑着说,“我就猜到是你呢。”
“怎么样?”我坐到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问:“你身体恢复了吧,可以回去参加期末考么?”
“应该可以吧。”醒醒说,“明天到医院复查一下,没事就可以去上学了,其实我自己没什么,是我爸太紧张。”
正说着,醒醒的爸爸已经上来,替我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
我跟他说谢谢,他说:“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在学校里,都是你照顾醒醒吧,我们家这个姑娘,就是自理能力太差,让人操心。”
“没有。”我赶紧纠正说,“我们是互相照顾!”
我一面说,一面看到醒醒将我送她的沙漏放在床头,看来,她和它很亲密,我的心里涌起一种快乐,更多的是欣慰。有了沙漏的陪伴,我的醒醒一定会是个勇敢的小姑娘。
那些病痛,会被根治,永远抛弃掉。
“你出去,别碍我们说话。”醒醒轻声命令她爸爸。她爸爸噢一声,很听话地退了出去。我和米诺凡之间是不会这样的,我从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哪怕是撒娇也不可以。他是严厉的,一般不管我们,管我们的时候只需要告诉我们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羡慕醒醒。
“你们的演出很成功啊。听说你的歌把好多人都唱哭了,”醒醒说,“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你怎么知道的?”我奇怪地问。
她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猜的啊。”
真的她的,猜也能猜着。
“你还好吗?”我问她。
“还好。”她说。
我看到放在床上的手,不禁伸出手去握住她苍白,冰凉的手指,希望可以给她温暖。她的手反过来握住我的,说了一句话。她说:“米砂,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说来听听?”
“我觉得活着太累了,我怕我活不过十八岁。”
我被她的话吓住,上去就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八道!”
她的嘴不能说话了,就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看得我的心都要碎掉。我放开她,轻声说:“醒醒,求你。”
“恩?”
“醒醒,”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从我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人知道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跟你一样,没有妈妈。”我说,“在我四岁那年,有一天,我和米砾从幼儿园回到家里,妈妈就忽然不见了。后来,他们都告诉我她死了。可是,我不信,米砾也不信,我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会丢下我们!妈妈走后,米诺凡带着我们搬好了几次家,一直到读初中的时候,我们才来到这个城市。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身边的爱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多,但是,我们总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才行!”
我说完,把床边的沙漏拿起来,用底部面对着醒醒:“你看到这行字了吗?”
醒醒把沙漏拿过去端详。
“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说,“她留给我的唯一的爱的证据,让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远离过我们。醒醒,我把它送给你,你今天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对不对?所以,求你,求你不要跟我说那些丧气话,好不好?”
“米砂。”醒醒丢掉沙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感觉到她的体温,像无穷无尽的力量传入我的身体。于是也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这一幕要是让那些人看见,我们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呵呵。
那晚醒醒一定要留我吃饭。她爸爸做了很多的菜,还有我爱吃的鱼。
“我爸总是烧不好鱼。”醒醒透他爸爸的底说,“这是他在饭店买的。”
她爸爸喝了点小酒,红着脸笑着。用他的筷子打醒醒的筷子说:“同学面前,给老爸留点面子吧。”
他和米诺凡真的很不一样。米诺凡从来都不做饭,不高兴的时候丢钱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叫外卖吃。高兴的时候带我们去馆子,他总是带我们去那种很高档的餐厅,一餐饭吃掉上千块也不心疼。不过他从不喝白酒,只喝洋酒或是咖啡。他给我和米砾买衣服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好看,从不看价格。他曾经送过我一个“芬迪”的小包,让我“随便背着玩玩”。后来我逛商场的时候才发现那包的标价是四千多元,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吃完饭,我跟醒醒告别,醒醒的爸爸一直把我送到出租车上,还硬要替我付车费,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地说:“醒醒交待的,我一定要照办。”我跟他说再见,车子开到半路上我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带去的礼物给醒醒,那就是我们的舞台剧的VCD,那是我费了老大劲才从路理那里刻录过来的,虽然摄像不是很清楚,但至少可以弥补她当天没到现场的遗憾吧。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