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调查人看完了问:这三行字是什么意思?
阿男拿起画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
两个调查人当时就琢磨开了。一证明,证明什么?证明周汉臣清白,证明他受冤,这似乎说得通。二保护,保护什么?让白雪公主保护他的这些遗物?照这样推,三保护大于证明,就是最重要的是保护,其次是证明。这似乎说不大通。是让白雪公主自我保护?那保护大于证明就是白雪公主第一是保护自己,第二才是证明周汉臣无辜。这似乎也有些牵强附会。还保护谁?保护工读学校的其他人?似乎没有任何必要。那么,保护大于证明是什么含义?
两个人看着画研究了半天,忽然发现这三行字是橡皮擦过又写上的。
他们问阿男:这是你的字迹吗?
阿男看了看说:是。
他们便拿着画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察看着。发现原来写过的三行字是:一,无辜;二,无罪;三,无罪>无辜。看来,这是阿男当年写了擦了又改写的。那么,一无辜很显然是说周汉臣自己无辜。二无罪呢?是说周汉臣自己无罪?那三无罪大于无辜又有些不通了。无罪就是无辜,这在周汉臣是等同的,没有大于小于的问题。那么,无辜又是谁无辜?无罪又是谁无罪?
两个调查人做出了最大胆的推测:无辜是指周汉臣无辜;无罪是说学生们无罪;无罪大于无辜,就是保护学生们无罪比证明他无辜更重要。
最后一个推论无疑十分理想化;稍稍想一想,又觉得很难成立。
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周汉臣走投无路,他最多能想到的是,如何在自己死后挽回声誉。他根本顾及不到这些耀武扬威的小狼崽子们未来的命运。无论如何设身处地,都很难想象周汉臣有这样高瞻远瞩宽宏大量的遗嘱。
他含冤死去前,还会为迫害他的学生们担忧?
很多年后,调查人将调查记录连同阿男的铅笔速写交给作者时,我们又探讨了这份遗嘱。对无罪大于无辜、保护大于证明这两种遗嘱缩写,我们进行了各种推测。
最后,调查人再一次讲到那种最理想化的版本。然而他们说,这种遗嘱一般不可能产生。那年头受迫害的人,包括受学生迫害的老师,临死前有的只是冤屈或者愤怒,不会有人为毒打他凶手的未来命运着想。停顿了一下,他们又说: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例外,那就是父亲或者母亲受到年幼无知的亲生子女的伤害。
作者和调查人相视无语了。
作者写本书前,一直未能与阿男见面。通过一次电话。问及这幅遗嘱,作者重复了种种猜测,当然也讲述了那个最理想化的推测。阿男隔着大洋问:你有孩子吗?作者回答:有,一儿一女。阿男说:那你应该比我更有权利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做父亲。
作者不愿轻易相信这个理想主义的遗嘱版本。
调查人说:那你只有去寻找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在岛上留到最后。
调查组始终没有找到白雪公主。作者写下这段文字时,也依然没有找到她。
关于她最后留在荆山岛的故事,我们不得不依据其他人物的陈述。赵大鹰、戴良才等人早就随大队人马乘船离岛,岛上剩下的二三十人,与我们相关的人物除了白雪公主,就是阿男、郝芳、江生三人了。
调查人曾问到阿男这一段的情况。
这个美术学院学生摆着手说:我记不得那么多事了。
我留在岛上,是想帮助一下白雪公主。那些厉害的头面人物都走了,可是还任命了什么留守处总指挥副总指挥负责监管白雪公主。我看那两个人鬼鬼祟祟没安好心,我怕白雪公主上当,就在一旁提醒着点。那两个人不过是别人甩下的尾巴,可还挺人物的。我看他们嘀咕了一阵,就像笑面虎一样对白雪公主笑眉笑眼了。我知道他们是硬的不行来软的,逼不行来骗的。我就告诉白雪公主,谨防笑里藏刀。后来又来了船,白雪公主对我说,你走吧。临分手时,她看了我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想到荆山岛还有人是水做的,不是泥捏的。
江生对这段情况的讲述有些让我们吃惊。
他对调查人说:什么留守处,不过是一个空牌子。赵大鹰他们一看船来了,跑都来不及,就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和郝芳了。我们俩算什么人?当时顶多算边角料。我再糊涂也能看明白这一点。我知道自己和学生的身份不一样。实习老师也是老师,拿着全校的钥匙和食堂的两个大师傅看住这个破家就是了。
调查人插问:据了解,你们还是想从白雪公主手里挖出周汉臣的遗物?
这是赵大鹰临走时交待给我们俩的任务。那形势下很多事情还是看不透的,还怕造反团回来,还怕他们一统天下。我的小命也在他们手里攥着。可是,我们几个人哪有力量审问白雪公主?我一见她,头都抬不起来。郝芳也是只会东溜达西溜达的人。剩下二三十个散兵游勇,成天伸着脖子看远处来船没有,哪个能听我们指挥?
郝芳倒是和我说了,咱们不来硬的,来软的。
调查人插问:原话是什么?
她原话大概是,我们要学孙悟空,摇身一变,变成牛魔王,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骗出来,还说咱们俩要打入敌人心脏,
调查人插问:你和郝芳两个人不是要为周汉臣立碑翻案吗?
说实话,我们当时只提了立碑。根本没敢想过翻案的事。他们砸烂狗头的大标语一贴,早把我们吓得缩成一团了。赵大鹰任命郝芳和我当留守处正副总指挥,我看郝芳当时还有点神乎乎喜洋洋的。
调查人插问:你们把周汉臣的遗物从白雪公主手里骗出来没有?
这个我确实说不清楚。因为后来主要是郝芳去和白雪公主接触的。
她原来提议我们两个都扮演好心人。后来她说这样不行,白雪公主不会相信。她说,咱俩吵一架,我是同情白雪公主的,你是反对我的。咱们争得厉害点,白雪公主就相信我了,我就能够打入敌人心脏,把周汉臣的变天账骗出来。后来,我们真的就大吵了一架。郝芳吵得特别像,嗓门那么大,好多人都听见了。白雪公主也听见了。后来,她骗成没骗成,我不清楚。也可能骗到手了,不告诉我,要等着赵大鹰他们回来直接交给他们。
郝芳对调查人说到这一段,痴呆的脸上出现想入非非的神情,话有些滔滔不绝。
他们都走了,我和江生当了总指挥。
我同情白雪公主。他不同情。我们俩大吵了一架。白雪公主就开始比较信任我了。我才不听赵大鹰他们的呢。他们都跑了,让我监管白雪公主。我才不接受他们的命令呢。但是,我对白雪公主很好奇:周汉臣到底把哪些东西转交给她了?对她说了什么遗嘱?这个谜我想破。我破谜也是想帮助白雪公主。我那时已经觉悟了。
我一有时间就同情白雪公主。我和她讲对周汉臣老师的感谢。我对她讲对赵大鹰、戴良才一伙的不满。有几次我讲得义愤填膺。白雪公主信任我了。她说,她要告诉我一个最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觉得不保险。周汉臣老师确实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如果她出了事,这些东西就没人能够保存下去了。
她想让我同她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调查人看到郝芳陷入痴迷,便问:她告诉你了吗?
阿男真讨厌。他总在我们周围绕来绕去。
后来,不知道他对白雪公主说了什么话,白雪公主再见到我,就不接那个话题了。我知道肯定是阿男挑拨离间了。我不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接着同情白雪公主。
有一天晚上,我和她在院子里溜达。夜深人静,月光斜着照下来。她突然站住问:你听到周汉臣老师的喊声了吗?我当时头发都竖起来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说:没听见。白雪公主用手指了指石林那边说:我听见周汉臣老师的喊声。我问她他喊什么?白雪公主说:他难受。
后来岛上又来船了,我也不想再当留守处总指挥了。江生也不管了。剩下的二三十人都呼啦跑上了船。
调查人插问:白雪公主呢?
那一次,就剩下白雪公主没走。还有食堂两个大师傅没走。还有两三个拉痢疾起不来的同学没走。别的人都走了。阿男也上了船。那两天岛上下了雪,白雪公主拄着铁锹一瘸一拐送到码头。我看阿男在船上和她眉来眼去。
白雪公主大概就是送他的。
调查人插问:岛上下雪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想起来了。那天雪下得挺大。荆山岛冬天很少下雪,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我看见白雪公主神情有些发呆。我估计她又想到周汉臣了。我那两天有意不接近她了,省得阿男挑拨离间,也省得白雪公主起疑心。我躲在一边观察她。雪飞得像鹅毛,地上铺了厚厚的雪被子,睁眼望不清楚对面的院墙。
我看见白雪公主一瘸一拐往周汉臣的房间走。
周汉臣死了以后,赵大鹰带着人把他的房间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就没有人再敢进他的屋了。死人的屋谁敢进?我看见白雪公主进到周汉臣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抱着一大包东西走出来。我当时就一激灵,趴在窗户上看她干什么。她把那一大包东西斜背在肩上,双手拄着一把铁锹,一瘸一拐走出校门了。一看她去的方向,肯定是石林周汉臣坟地。我觉得事关重大。我不敢一个人跟踪,想了想,叫上了江生。
当时我们想,她一定是去转移周汉臣交给她的东西。
调查人插问:你不是说你同情白雪公主,江生不同情,你为什么要叫上他?
那没办法,我不敢一个人跟着去坟地。
雪下得真密,没隔多远,路边的树就模模糊糊。那天砸周汉臣时,白雪公主扑过去救,从上到下摔伤了。这会儿在高低不平的雪地上一瘸一拐走着,东倒西歪,摔来摔去。我很同情她,但是我不能暴露自己。我不能上去帮助她。我要跟踪她,看她到底干什么。江生冻得像只哆嗦的小狗走在我旁边。我们俩也不时滑倒,又爬起来。最后雪地有点坡,模模糊糊中看见白雪公主摔倒了爬不起来,拖着铁锹往前爬。
这时,我听到后面又有声响。回过头模糊看见跟着一个人影。雪密得睁不开眼,我猜那大概是阿男。
往下郝芳的讲述有江生、阿男的讲述做印证,我们用客观的语言描述如下:
白雪公主在风雪弥漫中爬了相当长的一段坡路。可能是老天爷慈悲为怀,雪慢慢不像刚才那么厚密了。越来越清楚地看见她在厚厚的雪地上爬出的痕迹。大概是石头树木划破了她的脸和手,点点滴滴的鲜血留在雪地上。
她爬到石林中周汉臣的坟前。起了旋风,天上落下的雪、地上卷起的雪围着周汉臣高大的坟头团团旋转。白雪公主撑起身体跪在坟前,双手拿锹划开积雪挖起来。地有些上冻,她挖得很吃力。这个时间很长。郝芳和江生躲在不远处一堵石壁旁,隔着迷眼的风雪看着。阿男也到了,瞥了一眼郝芳和江生,没有说话,也站住往那边看着。
又过了好长时间,阿男走过去,向白雪公主伸出手。白雪公主摇了摇头,依然跪在那里,两手用锹吃力地挖着。郝芳和江生也只能走过来,沉默地站在一旁。
白雪公主两手磨出血了,她还是摇头拒绝阿男的帮助。
她终于挖好了一个像床一样长宽的浅坑。她解开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周汉臣的一件棉大衣。她把大衣整整齐齐平放在坑里,像是给周汉臣穿上一样。包里还有一双手套,她放在了大衣两只袖口上。那是替周汉臣戴上了手套。最后从包里拿出两个沉甸甸的铁哑铃,那是周汉臣生前经常练臂力的。她把它们一左一右放在两只手套上。白雪公主跪在那里哭开了,哭得很伤心。旋风还在他们周围团团转着,天上落下的雪、地上卷起的雪在四周成了雪墙。白雪公主把一锹锹土盖到大衣上,放声痛哭起来。
最后,她跪在风雪中对周汉臣的坟头高声喊道:周老师,我们对不起你!
阿男、郝芳、江生默然站在她背后。
调查人告诉作者,二十多年前郝芳讲到这里时,曾痛哭流涕,说:我们对不起周老师。调查人还告诉作者,他们当年还寻找了荆山岛工读学校那两位大师傅。年纪大的胡大爷已经去世。董胖子对他们说:后来白雪公主一个人离开荆山岛,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在这次交谈中,调查人再次对作者讲到当年的匿名信。
当时,对周汉臣案件的调查刚刚开始。赵大鹰、戴良才都很紧张。他们各自收到一封相同的匿名信,信中只有两句话:你们要凭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