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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歌是《懂你》。
“多想告诉你,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懂你……”他唱破了嗓子,却从未那么开心,笑得整个脸都涨红了。
这样一个父亲,我到底该是恨,还是爱?
孙阿姨去洗澡了,我刚站起身准备去睡觉,就看见于池子的房门缓缓打开来,原来她还没睡。
她站在门边,用眼神在跟我说话,我知道她在说:“你过来。”
我过去了。她手上拿着两个创口贴,撕开了包装。
我稍微低下一点头,好让她够得到伤口。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擦了猪油膏就不用再贴创口贴了。但我还是决定不说,任由那两个创口贴在我的额头上打了一个很大的“叉”。
于池子用手指点在那个“叉”上面,停了好几秒,这才说了一句话:“段柏文,我恨你。”
说完后,她就又走到房间里,把她自己锁了起来。
(13)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
于池子回学校去了;爸爸坐在沙发上;这一夜;他至少老了五岁。
孙阿姨做了午饭;但我们都吃得很少。
一直到我们离开;走到孙阿姨家楼下;我才忍不住问我爸:“她要把房子卖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你别怪她;也不是她的错。都是我不好。”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你把握妈给我的房子给了她不说;还让她把你和我赶走!你这样做对我公平吗?对我死去的妈公平吗?”
他喃喃地说:“柏文;真的是爸爸不好;爸爸投资失败;欠了很多很多的钱;无路可走了。”
我在午后的阳光中注视着他;我的父亲;他已经两鬓斑白;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松弛。我们隔着如此遥远而陌生的距离。多少次试图走近;却也无功而返。
“你快去学校吧。”他不敢看我;眼光闪烁地说;“我去4S店看看我的车。”
等他的出租车开走后;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爸爸;无论如何;你还有我这个儿子;请为我保重。”
他是我的父亲;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后;做他唯一的支撑。
不管撑不撑得住;也要撑到最后的一刻。
我一直渴望做一个“成熟的男人”;但我在那一刻才明白;真正成熟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一种担当;一种把所有绝望扛在自己的肩上;坚持到最后的担当。
那个下午;我没有回校;我决定先回家;跟董佳蕾把这笔总帐算算清楚。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庆幸的是;它还能打开我的家门。
只是家里异乎寻常的干净;干净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了。连窗帘都好像拆下来洗过了;淡黄色洗成了白色;电视机像死人头;史无前例地挂着幕帘;仿佛沉睡多年;也不再有油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和我妈去世前住的无菌病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她真的是要把这里转手了;弄干净点;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吧。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反复思考了该如何跟她谈判;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大义凛然或苦苦相逼。认识她这些年;我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一定不会超过五十句。这份沟通的障碍;我今天必须得克服;为了父亲;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然而;可是;所有一切的想象都被现实击碎了。因为我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她拖着一个小皮箱子从他们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脸颊和眼睛分明都是肿的;但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见到我;她稍微有些吃惊。
“你爸呢?”是她先问。
“去办事了。”我说。
“哦;那我就走了;你让他注意身体。”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牵强地笑了笑;“当然;这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了;自有关心他的人替他出主意;轮不到我。”
她又来了!
走就走呗;管她是真是假;正合我意。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还玩离家出走如此OUT的游戏。我真替她感到难为情。
我质问她:“为一些莫虚有的事;你把人家家里搞成那个样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
她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或许有一天;当你不幸遭遇爱情的背叛;你会理解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我要走了。就算我话多吧;走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爱你的父亲。你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别的人;说到底到头来都是陪衬。”
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别过头去。
“段柏文;你不用这么不耐烦的。”她颤声说;“我们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你这么讨厌我;又是何必呢?”
我再看她时;她正在自己抹自己的眼泪;一边抹一边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时的她软得像一片羽毛;失去了所有的攻击力。
我一直目送着她;想亲眼看着她离开。既然这场戏我是她唯一的观众;我就有责任看着她收场谢幕。而且;为等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将近四年。我实在不愿意当这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却只是一次遗憾的彩排。所以我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生怕她会后悔;我更怕的是我爸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哀求她不要走。
门终于被关上了;我听到楼梯上传来她皮鞋的踢踏声;越来越远;我才相信;这一切真的成了事实。
午后起了风;声音像孩子的呜咽;和着楼下垃圾车滑过窨井盖的声音;小区里隐约的音乐;和那遥远的皮鞋声一起;奏起了离别曲。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到客厅茶几上留着一个挺大的纸包。纸包上面放着的;是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应该是她和我爸的结婚戒指吧。她留下了它;难道这次是来真的?
我打开了那个纸包;看到厚厚五沓人民币。
应该是五万块吧。
钱下面压着的;还有一封信。
我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它
段哥:
我走了。
看到“我走了”三个字;你告诉我;这次;你的心里有没有揪一下?
多少次我们吵架;我骗你说;我走了。我再一转头;你就会拉住我的胳膊;说:“好了好了;傻孩子;别生气。”
你总说;我每次任性的时候;你心里都会“揪一下”。你知道吗?你太宠我了;所以;我才一次次试验你;一次次伤害你;最后都快上瘾了;每次只为了让你的心“揪一下”。你总说我“年纪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你宠坏的吗?
其实;我不怪你;真的。当初嫁给你是我自愿的。现在走;也是我自愿的。记得刚结婚时;你就说;不要孩子。你就柏文一个亲儿子;我能理解的。我还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高兴;我什么都无所谓的。你说我傻不傻?我太傻了;傻到以为自己放弃了自己以前的一切;你就会把我当自家人;柏文也会把我当自家人。傻到没想到让你“揪心”的结果却是;你对孙萍的感情都比对我的深;所以你有什么心里话;你宁愿跟她讲;不愿意跟我讲。连柏文这孩子也宁愿和她家人待在一起;也从来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虽然比你小12岁;但有些事;我比你看得明白。段哥;也许你不爱孙萍;但孙萍对你是真心的。我走了;你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吧。蕾蕾不吃醋;真的不吃醋。
我以前在圈里混的时候;见惯了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朝秦暮楚;左搂右抱的;本来就麻木了。我想得通;我真的不吃醋。我知道;现在她对你的帮助一定比我更大;只要你好;叫我怎么做;其实我都愿意的。真的。
家里的东西我什么也没拿走。我嫁进来的时候;带了多少衣服和化妆品啊;还一直嫌你家的衣橱太小呢。你总说;搬了新家给我订个大的。到走的时候;才知道;再时髦的衣服能值当什么呢?最后都嫌过时;嫌老气;不要了。真正带的走的东西;装不满一个小皮箱。没有爱;什么都不重要;不值钱的。
段哥;这几年你不容易;外面那些投资收不回来的就算了;赶紧把帐还了吧。我这些年没工作;也没挣几个钱;这些现金差不多也是我所有的家当;我把它留给你;帮不上大忙;只略表心意。其他的;你怕是要自己去想办法了。你也别惦记着还我那三十万了;我们夫妻一场;赔掉了就赔掉了;算我命不好。
房子我替你打听过了;找了很多买家;里面那张名片是我觉得最靠谱的买家的联系方法;这家可以一次性付现金;出价也还说得过去。实在不行;你就把房子卖了吧;要是人家真把你告上法庭;那就麻烦大了。还了帐;钱还是可以慢慢挣的。生意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走运的时候;一定要知道早些收手。千万别再为图个意气啥的一掷千金了。还有啊;你总说柏文成绩不好;你为了以后把他送出国;没少想心思。但其实我觉得这孩子挺聪明;不需要你太过担心。你年纪也不小了;注意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正经。
无论如何;挺过这关就好。
戒指留给你;留个纪念。还记得你给我套上的时候我说过的玩笑话吗?“给了我;将来千万别再让我还给你啊。”我真傻;人不在了;要个戒指有什么用?所以;我还是决定还给你。你要是也不想要了;以后还可以打成别的东西。好好的金子别浪费。
最后还有句话: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做的傻事;已经不能挽回了。
但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的。你知道吗段哥;在爱的问题上;我确实很自私。但我不怕告诉你我自私。所以;最后这一次;我怎么都要闹一下的;不闹这一下;我走的不舒服;不踏实。不闹这一下;不让你的心再为我“揪一下”;我一辈子想起来;都是要难过的。
保重。
傻蕾蕾
2009年8月31日
合上信纸;我好想刚刚吃了三个大馒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的。
最想不到的是;原来董佳蕾也有秘密。
在和董佳蕾共处的几年里;我一直觉得她只是个“戏子”:端菜时还要走猫步;看京剧频道;唱得比电视里的人更大声;业余活动除了照镜子就是称体重;要么就是在卧室里一个人练什么扭屁股的拉丁舞;这么大岁数了还妖里妖气。这些都是我讨厌她的地方。我以为她的专长就是在我爸和我面前演戏;直到骗光我爸的一切。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完全相信她信上所说;没有说谎。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会去哪里;而没有了董佳蕾的家;我爸还会不会习惯?我没有拦她;会不会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了。
我跑到我爸爸的床头;找到了一粒安定;然后我吃下它;回到我自己的房间;给于池子发了个短信告诉她我头疼;我要请假;明早再去。
然后;我沉沉地睡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我想我该去上学了。我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清晨四点五十五分;我打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我走到爸爸的房间门口;听了听里面;并无动静。再推开门来;没看到人。只是客厅里的那包钱和那封信;不见了。变成了一小叠钱;钱底下还有张留言条:“儿子;醒了自己去上学;谢谢你给爸爸的勇气。钱替我还给老师;另有五百是你的生活费。爸爸答应你;绝不让你失望。”
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衣服;换了鞋;背上书包;出发去学校。
一路上;我目睹了日出的过程。
太阳先是露出一道薄薄的金边;然后缓慢地;缓慢地上升;缓慢地你察觉不到她的运动。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露出了一小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露出了几乎一半的身影。最后;她整个出来了。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冰凉的身体开始感觉到暖意。
我从未见过真正的朝阳喷薄的情形。就像有很多的事情;我们在心里认定了很多遍;自以为对它了如指掌;却从不知道它最最真实的样子。
经过了这么多事;我的心里不是一点动荡都没有。但是这些动荡;竟然都没有日出给我的震撼来得大。想到自己和她共处的这个晚上;想到自己差点成了个没爹没妈的孤儿;想到我对他发的火;想到于池子在我头上贴了一个“叉”;想到孙阿姨滴在地板上的眼泪;想到董佳蕾留下的那枚戒指;这些所有的所有;竟没有看一场日出来得那么强烈。
才发现;原来从BOY到MAN;我要学的东西;是那么那么的多。
(14)
我走到座位前坐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彩色的大书包。
它又回在我的座位边上了,还有一口袋冒着热气的烧麦和一盒营养早餐奶。只是,不见这些东西的主人。离早自习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他们都在埋头看书,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就好像没有人发现,我有一天没有来上学一样。我坐下来,脑子里却很奇怪地想到董佳蕾所说的那句话——我们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在这场看似轰轰烈烈的闹剧里,这真是一句伤感的台词,不是吗?
我终于明白,尽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