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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我袖子上有一大块绿绿黄黄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多半是刚才在公共汽车上不小心蹭上的。
“唔,真恶心!”于池子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从书包里掏出湿纸巾来替我用力地擦。从初一起她就这样,乐此不疲地在我面前扮演大妈的角色。
我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啃着汉堡,任由于池子一边擦一边数落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连身毛衣裙走来,毛衣裙上什么图案都没有,非常宽松,最要命的是她还穿着白色的长袜配一双天蓝色的球鞋。即使是男生,我也知道这身打扮需要多大的基础身材,首先白色的长袜就不是谁都能穿的了的,再者平底鞋,更加是对身材比例的一种挑战。她就那样远远地慢慢地迈着小步子走过来,像是一只踩着湖水散步的鸳鸯,显然把我和于池子这种相形之下只能用猥琐来形容的造型彻底毙翻了。
她看到了我们。
而此时此刻我若是推开于池子,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我只能呆站着,还含着汉堡的嘴张成O型,直到她一直走到我们面前。
她好像微微跟我点了一下头,又好像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说了句“这么早就到校了啊”之类的话,也可能什么都没说。反正那一刻,我智力骤失,跟傻子没两样。
“小耳朵老师好!瞧瞧这个邋遢鬼,衣服脏成这样!”在于池子清脆的笑声里,看着她袅袅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裂了。
“啧啧啧,我看你就算了,你不是她的那盘菜。”见她走远,于池子把纸巾摊在手心,叉着腰表演着‘翠花上酸菜’的桥段,见我没笑,又把纸巾一把甩进垃圾桶里,说,“不过也没啥,一般说来,失恋让人伤心,暗恋让人愉快!”
“挺有经验的。”我没好气地说。
“你承认你暗恋了?”她狡猾地问,问完后指着我哈哈大笑,“段柏文你脸红了,哈哈哈,你脸红了!”
对于池子,最有效的一招就是不理她。我埋头往前走,她追上来,拦住我说:“我真的有小耳朵老师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说吧,再不说我看你就要爆炸了。”不管这秘密是真是假,出于对于池子的同情,我觉得我也非听不可了。
“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可能是太喜欢这个秘密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于池子竟把它分成N段依依不舍地从她嘴里放了出来。
“谁和谁男朋友?”我明知故问,不过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于池子凑近我的耳朵说道:“小耳朵老师决定留在天中教书,可他男朋友的事业在北京,所以,他们有了分歧。所以,就分手喽。”
“哦。”我装做若无其事地答。
“但是,小耳朵老师心里很纠结,我认为她的决定随时都可以改变。”
听到这些话,我忽然像小时候洗澡耳朵不小心灌进了水,脑子里一阵轰轰乱响。好不容易响完后,我问于池子:“你都哪里来的这些八卦啊?”
“我不告诉你。”她又得瑟起来,“这是秘密!”
我把麦当劳的纸口袋塞回她手里,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她在后面跟着我,从大操场拐到小操场,从小操场拐进教学楼的时候,她在我身后小声地委屈地说:“秘密难道不是可以交换的么,段柏文,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呢?”
我转头对她说:“我睡觉的时候会放屁,算不算秘密?”
“你撒谎。”她看着我冷静地说,“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在放屁?”
我愣了一下回答她:“有别人听见啊。”
“谁?”她忽然表情紧张。
“我不告诉你。”我说,“这也是秘密。”
“算了!”她甩甩头,飞快地说,“我大方一点告诉你,我用百度找到她的博客了。”
“我才不信。”我说,“她不会用真名写博客的。”
“我没有骗你。”于池子发誓说,“反正信不信由你,那的的确确是小耳朵老师的博客哦,因为在上面,也写到好多我们班的事哦。”
“真的?”
于池子并不答我,而是背着手仰起头问我:“你只需要回答我,周末的时候,你是不是跟她一起到过河边,还替她撑了伞?”
听于池子这么一说,我人真的裂了。
(4)
整个下午,我放弃了我原本的“奋斗”计划,溜到学校外面的网吧去上网。遗憾的是,一向自诩为电脑高手的我用了无数种方法去搜索那个于池子所说的弄得我心潮澎湃的博客,均无任何结果。当然我不会告诉于池子这样的糗事,所以我也绝不会笨到去问她那个搜索的关键词到底是啥。就在我揣着一颗挫败的心一无所获地走出网吧大门的时候,于池子正好发挥她的大妈本性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
我问她:“说简单点还是具体点啊?”
“具体点!”
“好吧,我在男生宿舍三楼男厕所的马桶上。”
“猪。”她骂我。
我懒得理会她,因为我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我的关键词:小耳朵,耳朵,李珥,珥,天中,高一(7),语文教学,路虎,小河,伞……为什么一个都不对?
“猪,你帮我个忙好么?”于池子说,“这一次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开场白——这一次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真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能这样状况百出,钥匙掉在砖缝里啦,可乐打翻到手机上啦,银行卡忘在提款机啦,隐形眼镜忽然就从眼镜里落到课桌上啦……而趴在地上用一根铁丝钩钥匙啊,用电吹风吹干手机的每个零件啊,到银行卡去求人把卡找出来啊,课件冲到眼镜店买一只五百二十五度的隐形眼镜啊等等这种倒霉事,就往往会落到我这个倒霉蛋的身上。
这不,她又来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沉默等待她匪夷所思的下文。
“我混论坛混出事了,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
“具体点!”
“哎,我在一个论坛上认识了一个朋友,我俩经常绑在一起跟别人吵架,吵得特过瘾的时候,就不小心交换了手机号。可是你知道不,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个人就在我们学校读高二!更不幸的是,他对我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今天晚自习的时候要来找我请教一些问题。可是我不想见他,就是这样。”
“不见就不见呗。”
〃可是我告诉了他我叫段柏文。〃于池子说,〃我知道我不对,你要骂就现在骂我吧。〃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又在装可怜了!
〃见网友这种事好纠结的哈,你就顺便替我挡了哈。做人要有良心哈,不要忘了我才免费送你一个大秘密哈,就这么说定了哈!〃她哈完,〃嗒〃地一声飞快地挂了电话。
我暗暗发誓,要帮她我真的是猪。
我在学校外面胡吃了一些东西当做晚餐,到校的时候经过她的办公楼,忍不住还是停了下了脚步,她的办公室就在一层的角落,门窗皆紧闭着,但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微光,如同一个黄色柠檬里挤出的微酸的汁,让我一颗平淡的心变得忽然之间就有了滋味。我像个愤世嫉俗的诗人一般地想……如果这就是幸福,幸福其实真他妈是件超级简单的事。
我更为出格的想法是:要是我此时胆大包天,给她送去一杯奶茶,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事实上是我什么都没做,乖乖地走进了教室。
于池子没开玩笑,晚自习还差十分钟,高二文艺男就真的空降了,他刚露面,于池子就拼命拿胳膊捅我。
〃来了,来了。〃她如临大敌。
我抬眼看了一下,一个矮个子男生,穿了一件可笑的灰色外套,一条又肥又大的运动裤,正踮脚往里张望。我埋下头继续看我的书,不打算理。
〃求你,求你。〃于池子都快哭了。
我正要喝斥她闭嘴,就听到教室外面传来我盼望已久的熟悉的声音:〃同学你找谁?〃
〃我找段柏文。〃文艺男的声音真清脆,像个女的。
她进了教室,抱着我们的作文本。那些本子对她而言简直太重了,我身不由已地就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冲到教室门口,替她把本子接过来,放到讲台上。
我的动作一定太谄媚了,以至于底下发出了一片哄笑,其中当然数于池子的最刺耳。可我压根没空在意这些意味深长的笑,因为她在跟我说话!
她说:〃段柏文,外面有人找你。〃
〃哦。〃我说。
〃快去吧。〃她说,〃马上要上自习了。〃
〃哦。〃我闷头闷脑地来到教室外面,高二男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这才用她的女人腔尖叫道:〃你就是米粒儿?〃
〃不是。〃我说。
〃那你是不是段柏文?〃
〃是。〃我说。
〃你认识我吗?我叫横刀。〃他一面说,一面举起一只手来,像一把锐利的横刀一样划破夜空。
我摇头。
可怜的高二男横刀先生收回他的手臂,脸色发青,我真担心他就要横死在我面前时,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被耍了!〃
我回到座位上,始作俑者于池子趴在那里,笑得全身抽搐。
“抽你!”我恨恨地说。
她抬脸,给我一个谄媚的笑,脸都要笑肿了。
我的眼睛却不知不觉地晃到讲台上去,只见科代表上去抱了作文本要发,而她人已经不见了。于池子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给我:后门。可惜我对她的善解人意并不待见。因为我心情很不爽,原来今晚不是她值班,值班的是五十岁的教数学的老头。他来晃了三次,说了两句废话,大家都视他为透明人。如果换成她,总是有人问她问题,跟她说笑或是讨论些新潮话题。气氛真的会大不同。
可她偏偏昙花一现就消失,徒留我一颗灰色的心。
唉,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办公室呢还是已经回了家。其实她家离学校挺远的,如果路虎车不来接她,她应该怎么回去,打车还是坐公车?也不知道她的收入高不高,传说中天中的年轻老师都很穷,要是她那有钱的男朋友真的逼她去咱们的伟大首都北京,她会不会真的辞职呢?
我的逻辑已经因为思念而变成一根短路的电线,瞬间就烧黑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有关于她的太多太多的问题,却没办法得到答案。甚至,我连于池子那种偶遇她博客的狗屎运都没有。这是不是说明,我跟她太没有缘分?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拿到了作文本,偏偏就差我的,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最后一个交上去,她也就最后一个批改不成?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风格的作文,但我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喜欢,我就能做到。
下课铃声准时地响起。我低头收拾我的书包,该死的于池子又拿胳膊拼命捅我:“来了,来了!”
“别烦我!”我冲她喊,可是当我抬起头来顺着于池子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的时候,我傻了——来的人竟是董佳蕾。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俗得要命的外套,戴了一个黑框眼镜,正在朝教室里面张望。她庞大的身躯堵在正门口,也不知道让一让,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的同学都不得已撞上她的胳膊或是肩膀,然后奇怪地瞪她一眼。好在她是个高度近视,于是乎发现目标的过程被幸运地拉长,就在她的眼波快要扫描到我的时候,于池子救了我一命,她跑到了教室门口,用甜甜的声音大声唤她说:“阿姨,你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
我可不想大家为我的身世而津津乐道。
“这边来这边来!”于池子一把就把她扯到了过道的那一头去。等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以后,她才一个人跑进了教室,跑到我座位边一口气向我汇报:“她找你爹。她说你爹没回家。她问你爹有没有给你发短信或打电话。”
“没有。”我说。
“要不你自己去跟她说。”于池子低声说,“我看她快疯了。”
我当机立断吩咐于池子说:“你掩护我,我从后门溜。”可惜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行动,董佳蕾已经冲进了教室。
“段柏文。”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你转告你爸爸,是个男人就不要这么猥琐,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有什么事挑明了直说!”离近了我才发现,尽管她说话的声音是一贯的盛气凌人,但她脸上明显是一副含冤受屈的表情,皮肤泛红,眼睛肿得像核桃,粗略估计,至少哭了三小时不止。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爸不仅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伟大的男人!
早就该这么整了!
于池子好心劝她说:“阿姨,这是在学校,你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