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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这封来信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事情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祖父怎么办?我怎么办?祖父是一家之主,如果他有个意外闪失,我还能读书吗?
提前参加高考。以前祖父生病的时候,我的这个想法是比较模糊的;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别无选择,只能如此了。我把心里话说给易勇坚、廖湘涛、刘声启三位朋友听。他们要我慎重考虑。我说我已下了决心,这次回家,我打算到淮阳八中参加考试,班主任翁老师那里我不打算去,你们替我去请假。既然你已决定了,你放心回去,这里的一切我们替你说,三们朋友说。
我回去了。
我先到了姑妈家。
两个伯父各顾各。祖父一个人在田里劳动。姑父得知这件事,气冲冲地跑到两伯父家,把他们骂了一顿。最后,两家订了一个协定:大伯父包一亩五分田的工夫,二伯父包一亩三分田的工夫。本以为事情至此已经圆满解决。不料,二伯父是天下第一怕婆娘的。二伯母打个屁,他都要抖个不停。这两年他们准备建房,经常出外做生意、找副业门路。二伯母在家里喂了两头猪,已是浑身不愿,哪还有心思帮别人做田里工夫?这时,祖父自己已不能下田,只好去请大伯父,要他们吃累。帮你作了一亩五分田,够可以了, 那一亩三分田是谁的事我们不管,反正不是我们的,是谁的找谁去——这就 是大伯父他们的回答。祖父气得咬牙切齿。没办法,祖父只好自己下田。不久,他病了。旧病未断,又添新病。祖父的双脚肿得好大,整天呻吟不止。如今好点了。祖父就是性子硬。刚住三天院,气色好点了,就嚷着要回来。 两个伯父不怎么在意,也就让他回来了。
我默默地听姑妈说完。
所谓要他们包田里的工夫,我知道,主要是要他们治虫。插早稻和收晚稻的时候,淮阳一中不放假,我不能回来,农村都放假;那时弟弟一天也不得空 闲。至于暑假,我和弟弟一起劳动,与大伯父、二伯父互帮,我们出的工绝对不会比他们少。祖父轻易不会去求人,能自己做他绝对自己做,就是自己不能做了他挣扎着也要去做。
“都是什么病?”我问。
“心脏水肿,还有肺病。”
我默坐了许久,许久之后,我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说:“反正总会活下去。”
“这些天伏建在家里好急,课也没去上,成绩也降下来了,由班上的一名降到了四名。这些天他那还有心思读书?我说还不如让他停学,阿公硬是不肯。唉,真是没办法。”
慢慢来吧,总会有办法的。正如祖父以前敬神时说的那样:菩萨保佑。
回家一看,祖父神神气气,好像他根本没生病似的。今后我也要像祖父一样坚强。我说我决定到八中参加考试。祖父想了一会,说:“决定了就要好好读,一中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绝对不会。”
我不能为这事让祖父担心。不要想得太多。重要的是考试,重要的是考个好学校。比如到武汉大学读中文系就不错。
4
我离开了家,往淮阳八中走去。
十二岁的时候,我到过一次八中,那是去参加淮阳一中初中招生的复试。
五年之后,我已不记清八中在哪里,只模糊地有一个大致的方位;我最不想和人打交道,但此时我必须改变自己,因为我要在八中和命运搏一回。
“同志,借问一下,到八中还有多远?”我问一位中年妇女。
“再走半里多路就到了社干街上,街对门就是。”
“多谢。”
一辆汽车飞奔过去,搅起满天的灰尘。我赶紧眯上眼,闭上嘴。
社干街上,人多,铺子也多,自然声音也嘈杂。我走过汽车站,朝东面望去,小山上有幢新的建筑,阳光使它白白地泛起刺眼的光。紧挨它的都是旧房子。从规模上看,那里应该就是八中了。我选了一条小路,我喜欢静,小路上正好没人,又没灰尘,这很中我的意。一条河横在我面前。这应该就是捞刀河了。我走的地方没桥,只在水面上铺了几块水泥板。我踏上去,清亮亮的水在我脚下快活地流着。放下袋子,捧起水洗满是汗珠的脸。把凉鞋脱下,在水里洗干挣。几条细小的鱼从我身边射过去。我索性站到水里去。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轻了许多。清清的水依依地给我搔痒。那边来人了。我连忙穿好凉鞋,背起袋子向八中走去。
不巧,汪智勇不在学校,他回家了。他的一个同班同学告诉我,他大概下午才会来。读理科班的张晓春也不在。他们是我初中的同学,我到八中来参加考试,成不成,全看他们两人牵线搭桥的功夫。去年寒假中,我就对汪智勇说过,我可能不在一中读高三了,提前一年到八中参加考试,你给我联系联系。他当时一口答应。不过,我当时说的时候不是特别认真,后来我又一直没向他提及此事,他也许没告诉他的班主任。
我把袋子放到文科班门角落里,找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正是上课的时候,却没有老师来。现在他们都是自己复习,我这样猜测。有一件事让我大吃一惊,起码有一半的同学打瞌睡。 也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吧。教室里的气氛太沉闷,在里面坐一会就头晕。楼顶很矮,比一中的矮多了,很压抑。于是,我把桌椅搬到外面走廊上。很多同学注视着我,在他们眼里,我无疑是个陌生人,我只装没看见。风扫过来,吹得书啪啪响。我信手抓过一本《世界历史》(上册),看了两章,风越发大了,日头也越发大了,我却倦了,头昏了。我强制着自己看下去,可是毫无用处,脑壳里一片空白。我不得不放下书。我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人都在吃饭。肚子突然空了,饥饿的感觉电一般传遍全身,走路都觉得不轻松。汪智勇和张晓春还没来,不能指望在这里吃饭,到那边街上吃碗面条充充饥算了。
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身上。什么时候我才能给我的大脑司令部提供足够的营养?过河的时候,我把脑壳在水里浸了个够。头凉快了些,头脑也就清醒了些。
一街白晃晃的阳光。行人很少。我随便走进一家饭铺,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面条。面条味道不正,有点酸,筷子也没洗干净,油腻腻的。这坏了我的胃口,尽管肚子饿,吃起面条来还是感到不舒服。一个瞎子在我对面坐下。从他的装束来看一定是个测字算命的。我厌恶这样的人!他们信口开河,满嘴胡说。好也好坏也好,他们全都说成是八字生成的,都是命,要人安于现状。他们都是骗子!我为什么总是去想瞎子的事?命运有时不就是瞎子吗?
我很费劲地吃完面条,碗筷往桌上一丢,走了。妈的,下回再不来这里吃了,早晓得这样,还不如吃几个饼或吃几个包子。过河的时候,我又把头浸在水里好一阵。坐到走廊上那个位子的时候,原先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了。太阳好厉害!风很大,一会儿就把脸上的汗全吃去了。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了。从来没见过,又不声不响,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们肯定在这样猜想。你们注意你们的,我可没精力应付你们。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枕着头,我感觉到风把我又长又乱的头发吹得摇摇摆摆。梧桐树上掉下几片黄叶,风小了点,这些黄叶悠悠地飘向菜地,风陡然又大了,把这些树叶扬起,黄叶就迅速地飞出围墙,无可奈何地听任风给它们找归宿,也许飘到河里逐水流,也许到稻田里菜地里栖身,也许飘到人身上被人抓住撕个粉碎……
人都睡去了。
风一阵比一阵大,毫无止息地吹刮着。
一个噩梦惊醒了我。我擦擦眼睛,瞧瞧四周。没什么,一切都好,都不像梦中那么可怕。狗日的,梦也跟我作对,也跑来吓我。唉,我连黄粱美梦也做不来。校园真静,只有知了不搞午睡,不厌其烦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我又伏到桌上,不一会,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5
汪智勇、张晓春首先带我去找教导主任。
我们在一个光线不太好的走廊里找到了教导主任。他正在挑选辣椒。他们替我说明来意。教导主任头也没抬,仍然挑选他的辣椒,一会儿之后,才用零度的口吻说:“一中有个学生要来我们这里参加考试?你们以前没同我说一声。我不晓得,我不管。”
麻烦恐怕不少。我心里有些着急。
走出来,张晓春说: “这个教导主任,我们不要理他!”他转身对汪智勇说:“你们的班主任还是周大任吗?”
“是。”
“那就好办了,只要他点了头,学校领导那里就好讲。要他出面,他年纪大,威信高。这个教导主任,他不理我们,我们也莫理他。”
我像一个犯人一样站在周大任老师面前。他头秃了至少三分之一,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收回了他审视我的目光。我在内心舒了一口气,胆子大点,事情看样子有成功的希望。他要发问了。不要慌张。心跳怎么控制也慢不下来,但嘴巴却绝对不能乱套。
名字?在一中哪个班?为什么要到八中参加考试?
对每一个问题,我都小心翼翼地进行了回答。
周大任老师说:“记不清82年还是83年,也有一个一中的学生来我们这里参加高考,结果预考都没上线。”
他在怀疑我。我打算插嘴,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又说: “我们刚刚搞完了摸底考试。要是你早几天来就好办些。我们对你摸了底,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汪智勇、张晓春好说歹说,总算把周大任老师说同意了。他说:“好了,既然你决定来考试,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们去同罗书记讲讲吧。”
罗书记个子不高,他黑黑的脸让我想起种田的农民。他问了我一些类似的问题。我如实回答。除了回答他的问题之外,我不知说什么好,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好在有汪智勇和张晓春,否则……既然周老师同意,他自然不反对。
“后天我就要把毕业生名单报到县里去。你有相片吗?”
“没有。”
“那快些去照。”
刻不容缓的是照相。
我和汪智勇在社干—条小巷里找了一家照相馆。
“是来照相的吧。”一个老女人热情地招呼我们。
“嗯。”
“请坐。照相的有事去了,耐心等一会。”
我们坐下。我很不自在,眼睛四处乱看。我看到一副写在红纸上的对联:
绿荫初试马;
洞房夜谈兵。
这应该是新婚对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电视机。沙发。收录机。在我们那里,这样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我眼界大开,我在一瞬间懂得了什么是贫穷落后。照相的是个年轻女子。我等你等得不耐烦了。
“谁照?”
“他。”汪智勇指着我。对于这里,他并不陌生,因此,他的表现比我自如得多。
我有点无所适从。
“坐正,对了。”
照相的女子任意摆布着我。
“面转过来一点。不是,朝那边转,对了。”
我一切都听她的。
“自然一点,笑一下。”
我就笨拙地笑了一下。
咔嚓!好了,相照好了。
“几天能拿到相片?”汪智勇问。
“三天。”
“能不能快点?”我焦急地问。
“不能。”
“他是参加高考预考要相片才来的。时间蛮紧。两天内表就要报到县里去。”
“那我想想办法。”
“越快越好。”
“明天下午来拿。”
第二天下午,我从学校一路小跑着去拿相片。相片到手后,我一路小跑回学校。然后又一路小跑着去罗书记家。
相片交到了罗书记手里。这样,我就已经取得了参加考试的资格。这时,我才发觉自己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为了避免学校之间闹意见,你最好改个名字。”罗书记说。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是迂腐之见。既然改名字有好处,要改就改,没什么多说的。我想了一会,在白纸上写下三个大字:王虎森。虎是森林之王,青年人,谁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
从此,王伏林就叫王虎森了。
接着,就要看我如何读书,就要看我如何考试了。
我没带被子来,学校又没空床,只能和汪智勇挤睡一铺。习惯难改,在一中总是十点熄灯就寝,而这里,到了十一、二点钟,甚至一点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