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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带被子来,学校又没空床,只能和汪智勇挤睡一铺。习惯难改,在一中总是十点熄灯就寝,而这里,到了十一、二点钟,甚至一点钟,人都在教室里苦战。我想。入乡随俗,莫说比他们更认真,最起码……他们什么时 候睡我也什么时候睡。可是做不到,时间一到,我呵欠连天,硬撑下去,徒劳无益。不睡不行了。我对汪智勇说:“我先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两点,教室里却还亮着灯。有些人还在拼命看书做习题。人不是铁打的,有些同学实在太困了就伏在桌上小睡一会,很快就又醒来,醒来后很快就又投入到学习中去。为了高考,为了大学,为了理想,为了前途,他们在作疯狂不懈地拼搏。人生能有几回搏?一句很时有髦、却又饱含着血泪的话。
第二天,我起床很迟,问汪智勇:“你们睡得夜,怎么又起得早?我做不到。”
“都是这样,有些人还熬通宵。”
白天,老师很少来上课,语文老师我只在课堂上见过两回。其他老师也差不多。老师们一来没别的,只是来发试卷。每一位老师都说自己的试卷最有价值,学生非完成不可!大部分时间是自己复习。晚上,到十点,我就很疲倦了,想回寝室睡觉,又怕老师发现。刚来就给老师坏印象,这不好,强打精神终于到了十一点,对自己的学习状况,我再清楚不过。我同样清楚这样打时间仗没有多大意义。今后最多搞到十一点,不能再夜。与其夜晚 奋战白天昏睡,不如夜晚睡好白天有充沛的精力学习。怪不得上课那么多人昏昏欲睡。这方法不可取,我得采用适合自己的方法,我得有一套适合自己的作息时间。
一吃过晚饭,高二毕业班学生就有不少捧着书本,或者去教室,或者在寝室,看书复习。这两块地方都闷死人,我都不想呆。我拿一本书,边看边走。一会儿就出了学校。最后到了捞刀河边,选一块青草地坐下来。这里很开阔,我感到舒畅、惬意。公路上的汽车的鸣叫声打扰不了我,河中嘎嘎叫的鸭子妨碍不了我,河滩哞哞叫的牛和打打闹闹的小孩也干扰不了我,我只一心一意看我的书。觉得有点疲倦了,我就合上书,站起来。夕阳西下。只要不下雨,每天这时候都如此。灿烂的云霞,绿色的稻田,清澈的河水。家里的责任田要治虫,星期天我得回去!我朝水走去。不知何故,只要接近了水,我这营养不良的脑袋仿佛一下子变得象这水一样透明、清澈、活泼。光线暗下去,夜色笼罩了天地。我朝学校走去。我有理由高兴,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我的收获可不小,看了四十多页书,这速度不能说不快,更令人惊喜的是,看过的书我都记得。如此看来,历史、地理这两科我只要在晚饭之后晚自习之前复习就足够了;语文是我的强项,除非语文老师来上课我才看它、做它,否则,我不打算在它上面多花一点时间;花在数学上的时间不能少,数学课的全部时间、晚自习的大部分时间我得用在它上面,还有一些内容是必考的, 而我以前没学习过,现在只能靠自学,文科的数学试卷难度不会太大,我用不着害怕;英语自然要花掉我最多的时间,它是我最弱最头疼的一门功课,功课中任何一门功课“跛脚”都是十分危险的,晚自习的一部分时间、英语课、所有的早自习我留给英语;至于政治,最枯燥乏味,可是为了考试,我必须把政治书背出来,理解的要背,不理解的也要背,为了分数,为了大学,不这样不行!
一进寝室我就发现汪智勇很焦急。
我问:“什么事不高兴?”
“家里人病了,在社干医院住院。一个同学告诉我的。”
我立即想起了多病的祖父。我说:“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可能是我妈病了。”
祖父可千万不要病。
我们默默地过了捞刀河,默默地到了社干街上。到医院里找了一阵,却没找到要找的人。我们更焦虑不安了。
一个好心人说:“我们这里是社干公社医院。你们要找的大概是社干区医院吧。”
我们恍然大悟。我们就去社干区医院找 。
看到病人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原来竟是祖父!是传口讯的同学传错了,汪智勇放了心,回学校上晚自习去了,我却揪紧了心。
祖父跟我在家里看到的并没什么两样,只是讲起话来很吃力,声音又低沉又沙哑。照看祖父的是堂弟若泰。
“吃饭了?”祖父问我。
“吃了,学校里饭早。”
“准你参加考试?”
“准。手续都搞好了。”
各种药物的气味混杂着病痛的“气味”,搅得我的心上下翻滚。
“付口讯的人搞错了,把我当成了刚才和我同来的那个人。”
“他家里哪里?”
“画眉,他也姓汪,汪智勇。”
“我是上午来的,身子不太好过,其实也不蛮要紧。”
若泰说:“上午打算来喊你,阿公不准。我爸、姑爷都是吃过中饭走的。”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对祖父的病,我无能为力,说些安慰的话吧,一来见外,二来也没用。于是默默地坐着。
好久,我问:“检查了?”
“看了,还不晓得结果,我病历本拿给了医生。”
若泰说完后去打来了一桶洗脚水。
祖父对我说:“你也洗洗吧。”
“不洗,等一下过河到河水里洗。”
“学堂要好多钱?”
“二十多块。”
“饭吃得饱?”
“差不多。不做事肚子不饿。”
“饭要吃饱,没钱谷还是有。”
我看看房子,住满了病人。从对面房里传过来可怕的呻吟声。又是一个苦难者,又是一个苦难的家庭。
“住多久?”我问祖父。
“住两天就回去。”
住两天只能缓和一下病情,说不定十天半月又要来医院。能住久吗?拿得出钱吗?
“回学堂去。要给老师一个好印象。”祖父催我走。
“不要紧,老师不管,都是自己复习。”
坐了一会,祖父又催我走。有人服侍,让人多少可以放心。我走出病房。病人蛮多,床都挤满了,走廊上,好多病人就躺在席子铺就的“床” 上。
路比来时远得多。一直有可怕的呻吟声如影随形地跟随着我。
河水轻快地流,幽幽地闪光。河面上的水泥板还有点热。我把脱下的凉鞋垫着屁股坐下,一双脚就自然地晃荡在水里,两手也伸进水里。我边洗脚边往公路那边看。脚和凉鞋都洗得干干净净。我站起来要走。真该在水里多泡上两分钟。这是生活馈赠给我的一点点、然而却又是全部的欢乐。我又坐下,把脚浸在流动的水里。脚和感觉随水而流,逐水而漂。不必问前面是什么地方,情况如何,只希望凉凉爽爽、舒舒服服地,流着,漂着,动着。流水没有负担,所以它轻快,它潇洒,它好动,它有许多的快乐。
当晚,看书做题目之后,我写了封信。
6
翁老师:
您好!
我现在在八中进行紧张的复习。我以前没告诉您,请您原谅我不辞而别。
我知道在—中读要好些,但我这样做有我的苦衷。我家里非常贫穷,这您很清楚,加上我祖父病灾不断,支付我和我弟弟上学的钱很难凑齐。提前一年参加高考,我祖父的负担也轻一点。要是我祖父有个三长两短,我连书也读不成了,我祖父正在社干医院住院。听我弟弟说,有一回我祖父也是到社干医院看病,他是一个人去看病,快到医院的时候有一段上坡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蹲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是一个好心人把他送到医院去的。 我和弟弟都是由我祖父一手带大,看他病成这样,我们却只能干着急。我搞不到钱,相反我还要用家里的钱。我太无能了!
预考能不能上线,这还是个未知数。当然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如果预考没上线,我想继续来一中。我的被子、木箱都还在一中。
最后,祝您 一切都好!
您的学生 王伏林
我写信没有写上时间的习惯,这封也不例外。第二天中午,当听到信投入到邮筒的响声之后,我这才如释重负。人应该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但多一条路未必不是好事——我还有一条退路。
我又去了医院。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不是祖父,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人。祖父回去了。还没住上三天。堂弟若泰昨天就回去了。昨天我说我送祖父回去,祖父摇摇头,他不肯。他说:“回家又不远,走也走得回去。再讲又是坐车,不要紧。”我来迟了。祖父一个人走了。很快地,我出了医院,下了坡,小跑过街市,到了汽车站,汽车站内没有客车。公路上只有货车在奔驰。满天的灰尘向我罩来。我一动不动,直到灰尘散尽,货车消失在远处。祖父一个人回去了。太阳一天比一天骄狂,那嚣张的气焰,那不可一世的傲慢,分明不把这个它统治下的世界放在眼里。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口干舌燥。我不敢走近冰棒箱,叫卖的声音是贪得无厌的。口袋里一无所有,除了空气之外。
就这样耷拉着头,似乎什么也不愿想起,步子也不想大一点,走上一条小路,过了捞刀河,到了学校。躲在床上,寝室里暗黑而潮湿。抓一本书盖住自己的脸。我欲哭无泪、无声。
没有办法啊——
7
一中的朋友想方设法弄到复习资料,并把它们寄来。
八中,老师的复习资料更是多如牛毛。
我们毕业班的学生在这么多试卷面前不禁感到困惑:不做吧,老师不同意;做吧,绝大多数精力要耗在这上面,而且未必会有什么大作用。我全不管这些。我只挑最精要的看看,看的时候一目十行。我很少做试卷。大部分试卷我看都不看,它们成了我揩屁股的纸。有一位老师生气了,质问我为什么不做。他是教英语的,别的老师很少来教室,他来教室的次数相对而言要多得多,但他的能力很有限。他上课讲英语单选题的时候,这个答案要得,那个答案也要得,第三个答案好像也没错,好好像只有第四个答案才错了——他经常是这样,弄得我们无所适从。他批评我,我站在那里,一副千古罪人的样子,一个字也不说。做了只对你自己有好处,你们不做对我并没坏处——老师颇为失望地说上两句就走了。
老师,对不起,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道理,我们互不干涉好不好?我们各行其是好不好?我是不可能按常规办事的。
8
我在八中只认识很有限的几个人,包括同学和老师。老师是极少注意我 的,以后也这样。因为我去的时候快要预考了,科任老师到教室去的时候不多,我敢打赌,至少有两位科任老师不知道我曾在他们任教的班级读过书。在师专读了一年书之后,我和一位姓武的同学去过一次八中,到了周大任老师家。他对那位姓武的同学或多或少有印象;对我,他似乎回忆不起来了。我很尴尬地坐在那里,有时不得不找一两句毫无必要的话说说。终于,我们起身告辞出来。真是一种解脱。我颇有点后悔这次拜访了。我跟同学接触也不多。当时都是高二的学生了,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必须拼命,都在忘我地奋斗。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顾别人呢?而且,有些同学把本班的同学也看作竞争的对手,是敌人。我可从来没这个想法。竞争是客观存在的、不争的事实。但像他们那样,又未免鸡狗肚肠,把一双老鼠的眼睛安在人脑上。他人就是地狱,这是在大学萨特先生教给我的一句名言。我当时认为萨特先生太危言耸听了,把人际关系说得过分可怕,我在感情上难以接受——如果这么说, 人们就不至于产生误解:他人至少不会是天堂。
一到星期六,我又要回去。家里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晚上,我和弟弟一起在大路上散步。近来,他只要讲话就带刺,就冒火。我总是宽容地说: “我们还是管好我们自己的事吧。别人的事我是懒得去管,要管也管不好的。”
“我不想去管,只是看到了听到了就忍不住要骂人。好,就莫讲这些气人的事了。哥,我不讲高考,我只问你预考有没有把握上线。”
“如今还不好讲。”
“你讲就是,只我们两个人。”
“没把握,不过也不蛮怕。”
“不蛮怕我就放心了。我担心你过不得头关,头关过了二关就不难。中间有几十天,认真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