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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堂主接过檀盒,说道:“方丈可有偏僻静室,暂借于老夫一用。”
通证大师道:“慈云寺僧舍不少,老衲拨释迦殿后禅房一座,任凭仓堂主使用。”
仓堂主道:“如此甚好,老夫这就画三盘布九宫,占卜之时还需劳烦各位高僧为老夫护法。这菩提树既然是圣物,定有守护者,老夫作法时或许要惊动于它。万一对方修为高深,说不定有反击之法,到时还需方丈照扶老夫一下。”
通证大师道:“仓堂主不吩咐,老衲与众位师弟也不会袖手旁观。”
释迦殿后建有众多禅房,众人在通证大师带领下,至一处独栋僧舍。仓堂主推门一看,见这处禅房颇大,屋内并无香案摆设,空荡荡除了数个蒲团,别无长物。通证大师道:“此地可合仓堂主之意?”
仓堂主点首道:“大小倒是相合,只地上铺有青砖,妨碍老夫画图。”
方仲道:“仓堂主只需说如何画法,晚辈可以代劳。”
仓堂主道:“那就有劳方公子为老夫画图,以北为首,先定八门,再画九宫,后画干支。”
方仲依仓堂主之言,就在这禅房内,用自己那支画符用的铁笔在青砖之上刻下一道道纹路。布阵过程耗时颇长,几乎把禅房内大半地面都画了这奇门遁甲阵势图,按天地人三才运格再分阳遁局、阴遁局,仓堂主取一蒲团在居中而坐,注视着这阵势的渐趋完善。
当最后一笔画完,仓堂主向方仲道:“好了,你在一旁歇息去吧,余下之事已非你能助。”
方仲道:“晚辈不累,仓堂主身子骨虚弱,不知是否坚持得住。”
仓堂主淡然一笑道:“此次占卜菩提树,恐怕是老夫最后一次运用卜筮之术,便是死了也心中无憾。”
听得仓堂主说了个死字,方仲心下难过,虽然知道他阳寿不多,但毕竟相处数日,总有几分难舍之情。通证大师和其余几位高僧一直默默观看,见阵图画完,通证大师道:“仓堂主还有吩咐么?”
仓堂主摇了摇头,向众人道:“老夫卜筮之时不得大呼小叫,更不得擅自打扰我作法,除非遇上本人难抵挡之事,才可相助于我。”
通证大师道:“一切依仓堂主所言。”
仓堂主盘膝而坐,把那装有菩提叶的檀盒打开,用指尖轻轻一挑那菩提叶,此叶本就轻如无物,顿时从盒中飞出,飘飘荡荡落在阵图之中。
仓堂主道:“此叶已枯,无生机者当属阴,老夫便用阴遁局开局,先求此树方位。”随即双手变化,指尖一点,把菩提叶先落在‘休’门之上,而自己却身子一转,连同脚下蒲团旋转开来。仓堂主的人影越转越快,那片菩提叶也随之在八门中不停地飘来飘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仓堂主人影一顿,一个踉跄从旋转的蒲团上跌倒,头先着地,把口中牙齿磕掉几个,鲜血流出,十分狼狈。围观之人正想上前搀扶,仓堂主大叫道:“莫动,莫动,老夫还没死,爬得起来。”
他颤巍巍起身,重新坐上蒲团,向周围阵图瞧了一眼,喜道:“菩提叶落于‘死’门,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休’对北,‘死’对西,菩提树就在西方。”
仓堂主只是求了菩提树的大致方位,便已把自己搞到这般模样,方仲心中不忍,向仓堂主道:“需要占卜多久才可知其所在?”
仓堂主喘气道:“此阵图不能旋转,老夫只能用飞宫法去求菩提树之方位、距离、所在,如无意外,三局可成。老夫如今布第二局,你等看仔细了。”
第六十三章 龙驱万里
仓堂主单手一抛,从掌中飞出两颗白色骰子,一大一小,大不过三寸,小则如指甲盖一般,抛入阵图之中。此骰子灵动不已,在在九宫格内翻滚不休,仓堂主目不转睛,一边伸手掐算,一边默默念叨。众人只见那骰子每过一重九宫格,仓堂主便面色难看一分,等两个骰子俱都在阵图中滚过时,仓堂主把口一张,喷出一口淤血,同时脸上浮现出数块黑斑。那黑斑便如脸上被人下了腐蚀毒药一般,转瞬之间便由淡转浓,形成死皮一张。
仓堂主淤血一吐,喝道:“定!”那两只骰子先后不动,与原先菩提叶所在成一品字形,围在仓堂主左右。仓堂主两手高举,手指时伸时曲,似乎十分艰难地在估算菩提叶与两骰子间距离。旁人俱都不知这奇门遁甲之奥妙,但见仓堂主如此辛苦,也知此术非一般人能够施展。
通证大师道:“仓堂主,老衲颂大悲咒一篇,为你清心定神,去烦止恶。”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随着渺渺梵音颂起,四位高僧俱都双掌合十,闭目垂头,一层淡淡荧光从其身上散发而出。方仲、鹞鹰王等被这佛音所感,俱都暂时忘却了心中烦恼,心神沉浸于宁静之中。仓堂主得佛音之助,痛苦之色稍减,掐算的双手又复灵活,片刻之后,面目狰狞道:“六丁到离……乘龙驱万里!六丁到坤……玉女游地户!由离到坤……龙精华盖临!老夫已得此解。”
方仲默念其刚才所言,但这卦语精妙万分,即便知道了也是不知所云,正在疑惑中,那仓堂主接着道:“乘龙驱万里……菩提树之所在乃西去万里;玉女游地户……此地有女在彼;龙精华盖临……奇怪,龙精乃龙之魄也……如何会返回坤宫?”
通证大师止住咒声,说道:“前两句都好理解,菩提树这般遥远,非远足不能达。至于有女子在彼,比丘尼可解,这后一句,坤宫是指何处?”
仓堂主喘一口气道:“坤宫……在阵图之上,正是指我中原之地。”
通证大师道:“龙精华盖临,有神龙降临我中原之地,岂非吉兆。”
仓堂主勉强点头道:“这后一句,的确是吉兆,但……但前面两句,俱都是凶!”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通证大师道:“菩提树所在居然是凶,非是老衲信不过仓堂主,实在是匪夷所思。”
仓堂主晃动已如抖糠似的双肩,厉色道:“老夫还有第三局未卜……此一卜,天门洞开……可一看菩提树之真面目。方丈,请速去取一瓢净水来。”
通证大师道:“仓堂主是否还坚持得住,若实在不行,老衲便绝此指望。”
仓堂主道:“废什么话……方公子,你去取,越快越好……”仓堂主的面色灰白的吓人,加之面上死气已现,任谁都可看出他已到末路,这奇门遁甲阵把他所剩一点精气消耗殆尽,祈禳所得七日本就是苟延残喘,如何还经得起这般折腾。
方仲转身出禅房,外间自有僧人可问,方仲的脚程也快,不一时,便托着一只钵盂走了进来。房内仓堂主半卧在地,闭目养神,几如死人。方仲靠近仓堂主,轻声道:“老堂主,水来了。”
仓堂主支吾两声,低声道:“天好黑,如何不掌灯。”
房内天光明亮,还不到黄昏时候,仓堂主却说天黑,方仲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只见仓堂主双眼翻白,已无任何神采。方仲心中难过,柔声道:“方丈已吩咐去了,水在这里,老堂主要如何使用?”
仓堂主道:“昊天镜已留在昊天堂,老夫……要用此水代替昊天镜一用。”他伸出枯干双手,向前摸索,方仲忙把钵盂放在他手中。仓堂主捧住钵盂,又道:“把菩提叶丢入水中!”方仲依言取菩提叶放在钵盂里。
仓堂主把手一招,在远处的两只骰子飞回手中,他自言自语道:“此子随我不知多少年了,如今也该到它寿终正寝之时。”这两个骰子往底下一抛,无火自燃,顿成一大一小两个火球。火球迅速滚动到阵图内,急速旋转起来。仓堂主忽然惊慌道:“老夫自燃灵骨,如何不见火光,这九神……九神在哪里?”
直至此刻,仓堂主才惶然惊觉自己已然失明。
方仲道:“何为九神?”
仓堂主道:“九神者,值符、滕蛇、太阴、*、太常、白虎、玄武、九地、九天。你依我之言所画,如何还来问我!?”
方仲立时记起在画此奇门遁甲时,的确有这九个符号。忙道:“晚辈知道了,但不知此九神有何用?”
仓堂主道:“八门生化,飞宫九神,此奇门遁甲最深要旨,可借灵气幻化图形,老夫那灵骨燃不了多久,既然我已看不见,就由你们自己来看好了。”他把那钵盂举在手中,又向方仲道:“老夫会逐一点亮九星位,你说落在何处便是何处,不可错乱。”
方仲点首道:“晚辈记下了。”
仓堂主道:“老夫先点值符,此乃菩提树所在,后点腾蛇,开天门一道!”说罢,枯手伸入钵盂中一扬,水花中一道明镜似的水幕出现在钵盂之上。
方仲道:“正前方值符位,左前方腾蛇位。”仓堂主一知两处方位,其余也推算得出,迅速把两团火光落入此两处,随后又道:“太阴知过去,*知未来,太常知现在,还不快快现形!”两团火焰先后又点在这三个九星位。
钵盂上的水幕一阵波动,逐渐现出模糊画面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看着这模糊画面,初时只见一块块绿色,随着时间推移,那绿色越来越是清晰,逐渐显出一颗参天大树模样。通证大师脱口而出道:“菩提树!”
此树树冠之广,几如一把遮天巨伞,其叶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画面越来越是清晰,众人赫然发现这树冠之下跪着无数男男女女,而在众多跪着的男女正前方,有一个女子傲然站立,享受着众人朝拜。这女子头戴一顶黄冠,冠上遍插璎珞,两耳更是悬挂着两只金刚橛,大红衣袍罩身,双目炯炯有神,但面容冷漠,虽然身形婀娜,观其面貌年纪却已不小。
通悔大师愕然道:“此一妇人是谁,不但独占菩提树,更受众人膜拜?”
通证大师道:“看其打扮似乎是佛门中人,但比丘尼如这般者,闻所未闻。”
众人正自疑惑,却见画面中女子眉头一皱,举目向空中望来。从通证大师这里看去,便似那女子看到了他们一般,与他们四目交对。随即那女子轻轻伸手,从耳上摘下金刚橛,在嘴边一刺,一点殷红粘在金刚橛的尖头之上,并且露出一丝鬼魅般微笑,举金刚橛向前一刺。
水幕之中只见那金刚橛从远至近,迅速变大。通证大师面色顿变,急向仓堂主道:“仓堂主快快收法!”仓堂主听而不闻,只是端着钵盂不动。那金刚橛在即将布满整个水幕时突然消失不见,但就在众人以为没事之时,那水幕中突然探出一只雪白巨手,手中持着那金刚橛,一下便刺在了仓堂主胸口。
金刚橛便如是一把匕首,前半部尖刃锋利,后半部握把处雕刻着宝瓶、莲花、佛首等形,又刻真言咒若干,是佛家用来镇压邪魔的小巧之物,故此那女子把此物当着挂坠挂在了两耳之上。谁能想到,这横跨万里之遥,那女子就能把金刚橛从仓堂主变化出的画面之中突起,一下刺在了仓堂主胸口。
仓堂主便是在身体康健之时,遭遇如此突袭,也不一定能够躲避得了,何况如今哀哀垂死,更加无从闪避,被这雪白巨手所持金刚橛正扎在前胸之上。仓堂主遭此重创,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连手中钵盂的水都不曾洒落。
那个总是笑嘻嘻面容的高僧眉毛一扬,身形一动,已到了仓堂主身旁,探肥手,向对方雪白巨手只是一点,那巨手顿时一颤,随即向后缩回,便要拔金刚橛离去。
另一位高僧通忏大师一声怒喝,消瘦的胳膊猛然暴涨,把右手僧袍震成粉碎,举起变化成孔武有力的手掌用力劈下。
这一掌如千钧巨刃,直切在那雪白巨手的手腕之上!众人只听得那水幕中传出一个女子的闷哼之身,随即便见那雪白巨手如冰雪般消融,转眼间化作白雾消散,只留着插在仓堂主胸口的金刚橛不曾收回。
那金刚橛在没有巨手操纵之下,微微一动,噗的一声,从仓堂主胸口拔出,一个转折,便向钵盂上的水幕飞去。通证大师轻叹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举掌一拂,一道掌印飞出,拦在金刚橛的前方。那金刚橛一下便扎在掌印之中,穿过大半之后便再也飞不过去,在掌印中不停挣扎。
通证大师来到那被自己困住的金刚橛跟前,双掌一合,夹住金刚橛,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