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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皇祖母!”秦菁谢了恩,便径自走故去挨在她身边坐了,主动拉开那夹被替她捏起腿来。
梁太后半阖着眼拿眼角的余光斜睨她,浑浊的双目之中有浅浅的光影掠动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却是主动抽回那条腿,欠身坐了起来。
秦菁手下突然落空也不觉得尴尬,只就势端起桌上放着的一杯茶捧在掌中试了试,道:“这茶水有些凉了,孙女去给您换一碗。”说着就要起身去沏茶。
“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先放下!”梁太后抬了下下巴,声音竟在一瞬间就恢复了以往那种严厉和冷漠。
秦菁顺从的坐回炕上,放下茶碗,抬眸看向她悲凉道:“皇祖母,素心姑姑的事是孙女对不住您,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还请您能看开些,死者已矣,咱们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前儿个夜里的事哀家也询问过那些侍卫,素心这丫头性子实诚,这事儿也不该怪到你的头上!”梁太后面无表情道,言语间并无怪责之意,但她阴沉着那副脸色着实不好看,秦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就谦卑的垂下眼睑道:“谢谢皇祖母的体谅和不怪罪。”
梁太后并不言语,秦菁能够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脸上那两道阴测测的目光,却故意低垂着眉眼不予理会。
梁太后盯了她半晌才又重新开口道:“长宁那里是个煮不烂的温吞样子哀家就不说什么了,事发的时候你是在场的,旁的人都过去的晚,荣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出刺客事件本来就只是一出声东击西的伎俩,梁太后是什么人?定然早就一眼看穿,她如今这样劈头盖脸的一番质问下来,秦菁心里已经有数——
她这定然就是起了疑心的。
秦菁始终低垂着眉眼,淡淡的开口:“皇祖母心明如镜,想必心里已经有数,宴席上的那些刺客只是个幌子掩人耳目罢了——”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孙女知道自己近来总是争强好胜碍了不少人的眼,发生这样的事总也免不了的。只是无故惊吓到了皇姐和安绮又连累到素心姑姑殒命,却是我的不是了。是孙女为人不淑,扰了宫里的太平,又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皇祖母罚我就是。”
所谓看她不顺眼的人,蓝淑妃母女首当其冲,秦菁这话里的意思再是明白不过。虽然梁太后不一定会信,但至少她这话有理有据是完全说得通的。
秦菁这样说着,神色之间却无半分惭愧愤恨之意,反而那副眉眼低垂的样子显得恬静安和至极。
她这个样子,明显是在示威!
梁太后冷眼看着她,胸口一起一伏的喘了两声,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突然猛地横袖一扫将桌上那碗半凉的茶汤尽数掀翻砸到她身上。
卷四:皇城惊梦 第150章
更新时间:2013…4…8 23:59:46 本章字数:5818
茶碗在炕沿上咕噜噜滚了两圈最后砰地一声砸在秦菁脚下,碎瓷片飞溅。舒槨w襻
身上衣服湿了大片,秦菁也不气恼,反而从容的将落在一旁的茶碗盖子放回桌上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的跪在炕沿下:“孙女无能,平白招惹了这些是非,请皇祖母以凤体为重,莫要动了真怒。”
“瞒!你还要替她继续瞒着吗?”梁太后一只手肘压在桌角,看着她冷声一笑,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凄厉:“荣安,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丫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这梁太后果然是个人精一样的人,这么快就探到了她的底。
秦菁一声不吭的垂首跪着,待到沉着的压下心底升腾起来的一丝浮躁之气以后才慢慢的开口,仍是否认:“孙女愚钝,不知道皇祖母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梁太后劈手抓起桌上的碗盖一并摔在地上这才算是泄了点脾气,冷声道:“你真当哀家是老眼昏花了不成?你昨儿个去了哪里?华泰那个丫头闹上门去总不能是平白无故的!而且你一向都是个心思周全细密的丫头,素心这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却撇开不提,反而先去了长宁那里,这些个事儿,难道真要哀家一桩桩一件件的剖开来说给你听吗?”
“皇祖母——”秦菁抬起头去看她,目光里是难掩的惊诧——
这梁太后的眼线之广竟还是超乎秦菁的意料之外,她居然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所有的行踪掌握在手。
梁太后的唇角带着一个冷硬的弧度,手里使劲压过去三颗紫檀木的佛珠勉强把满腔怒意压制下去,道:“还不说实话吗?你还能替她瞒着多久?头次在那婚宴上见了她就差点当众失仪,你说,那个姓樊的到底是什么人?”
从心理上讲梁太后其实还是心疼秦薇的,若果就此坐实了樊泽即为纪云霄的这重身份,那么不管当时他冒认他人身份是何居心,只就为了皇家的体面,梁太后都必定不会手软——
至少明面上他曾和秦薇有过一段婚约,皇室的女儿岂是任人这般戏耍欺辱的?
死了樊泽一个,对秦菁而言并无损失,而在那一念之间她也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念想,只是秦薇的态度那样坚决,她心里却也明白,秦薇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起码至少不会让他一个人走吧!
“皇祖母怎么这样问?那樊泽不就是大晏英帝陛下的夫子吗?”秦菁定了定神,继而缓和了神色苦涩道:“孙女自知不该瞒着皇祖母办事,可也着实不忍看着皇姐受苦,昨儿个因为在御花园里和刺客撞了个正着,皇姐受了惊吓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一直定不下心来,就开始疑神疑鬼,说是——”
纪云霄已死,他的名字也成了皇室的禁忌,秦菁说着便是欲言又止,停顿片刻继续道:“皇祖母您是知道的,皇姐这几年过的不如意是因为心结未解,孙女听说那樊夫子的样貌与当年那人生的极为相似,皇姐见了触动心头旧事心中难安也是有的。孙女当时见她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也是吓坏了,生怕她会因此有个什么好歹,一时情急之下也便什么都顾不得,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出宫去找了他。”
梁太后的目光仿佛在某个未知的方位胶着住,关于樊泽是否就是纪云霄一事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既没有把柄也没有契机去让她将两者牵扯起来,是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也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秦菁见她不语,就又再接再厉的继续说道:“皇祖母,孙女知道自己此举莽撞欠思量,只是情之所迫也着实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梁太后面上仍然不为所动,全身上下连一个哪怕最细微的小动作也没,着实让人猜不透她此时想法。
她冷着脸漠然看了秦菁半晌,同样也是在观察秦菁的脸色想要从她的行为举止中察觉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经过这么多次的交锋,她也认知到自己的这个孙女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很遗憾,秦菁脸上表情拿捏的十分到位,不惊慌,不心虚,恭顺之下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镇定和冷静,不带丝毫破绽。
半晌之后梁太后自她身上缓缓移开目光道:“那你们是怎么说的?”
“孙女给皇祖母请罪!”秦菁咬咬唇,然后才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伏地给梁太后叩了个头,道:“孙女斗胆,其实是想去说服那樊泽让他想办法求见宫中当着皇姐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也好让皇姐及时清醒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可他却以宫闱重地男女大防做推辞拒绝了孙女,孙女那时也是气昏了头便和他起了冲突,最后不欢而散,终究还是没能请的动他!”
当时蓝玉华带人闯进翠烟阁时闹出的动静很大,就算梁太后事先没有准备手还伸不到那里,但只要她有心也很容易就能将当时之时打听到个七七八八,是以秦菁并不矢口否认自己去找过樊泽一时,只就把彼此关起门来的对话内容偷梁换柱一番,也好把梁太后的注意力移开。
“哦?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倒是个知进退守礼数的?”梁太后冷笑一声,并不就此事表态。
樊泽自从入得云都之后就流连烟花之地,所谓礼义廉耻——梁太后至多也不过是指桑骂槐,暗示他德行不佳。
“那樊夫子怎么说也天子之师。”秦菁就假装听不懂,话到一半却是话锋突然一转带了些自嘲的语气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皇室的家务事,他选择敬而远之也是对的,从头到尾却是孙女欠着考虑才罔顾了皇家礼法,让皇祖母跟着伤神。”
不管樊泽是个怎样的人,他们皇室之中那些扯不清的糊涂账但凡有点脑子的也都会躲的远远的了。
秦菁这次是打了一张亲情牌,虽然以梁太后的心机她未必就会全信,但这段时间自己和秦薇走的十分亲近也是不争的事实。
梁太后再次沉默,秦菁微微垂手端正的跪在当前,一直到她衣服上沾染的茶水慢慢风干成了刺眼的茶渍,梁太后才重新抬了抬眼皮。
“可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这样不让哀家省心呢?”她像是叹息,语气之中犹带着种深深的刚毅,随即摆摆手道:“起来吧!”
“谢皇祖母!”秦菁谢了恩自地面上爬起来,这一次就只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而没有主动往梁太后身边凑。
梁太后似也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只道:“长宁那里怎么样了?”
“昨日吃了几帖安神的草药,情绪倒是有些安稳下来了,只是精神仍不大好——大约还是休养一段时间吧!”秦菁道。
梁太后缓缓呼出一口气,秦菁原以为她这是要嘱咐自己两句关于秦薇的事,不想她却猝不及防的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哀家年岁大了,很多事都已经开始力不从心,素心那里她跟了哀家多年,又最是个贴心懂事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哀家这心里也不太平,丧事那边孙嬷嬷已经去操持了,回头你也过去,帮着妥妥帖帖的办了吧,也算是她没有白跟了哀家一场。”
“是,素心姑姑罹难本就是为了孙女——”秦菁黯淡的垂下眼睫。
素心那样的女子,与世无争,清新雅致,偏偏却是这样的命运,因为素心,秦菁的确是带了些真实的惋惜和不忍的。
“好了,这些事过去了也就罢了,是那丫头对你尽心,你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彼此有心也就是了。”梁太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停顿片刻又道:“还有昨儿个那几个刺客,你心里头有点数没有?”
之前秦菁明明已经暗指着把矛头指向了蓝淑妃等人,果然不出所料,梁太后是不肯受这份糊弄的。
“孙女也无从知晓。”秦菁一筹莫展的摇头,“只粗略记得但是出现的是三个人,每个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对了,不是后来被侍卫斩杀了一个吗?身上也没个信物或者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线索吗?”
“是个眼生的,身上物件处置的也干净。”梁太后烦躁的闭眼揉了揉眉心,这会儿也终于有些耐不住,道:“行了,这事儿你暂且不要管了,你这就回去换了衣裳过去找孙嬷嬷吧。”
“是!”秦菁屈膝对她福了福,正待转身退出去,外头华瑞姑姑就有些惶恐的迈着小碎步垂首走了进来,大约是之前听到里头摔茶碗的动静,她此时便有些谨小慎微起来,试着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梁太后一眼道:“太后,外头两外禁卫军统领已经到了,是不是请他们进来?”
宫里头闹了刺客已经不只是后院起火那类的小事,理应由景帝亲自过问督办,现在梁太后要插手多半还是因为素心的关系。
秦菁想着就不动声色的先行退了出去,穿过外殿正要往院子里去,后头华瑞姑姑却是快跑着追上来叫住她:“殿下留步!”
秦菁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姑姑找我有事?”
“没!”华瑞姑姑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缓和了片刻情绪才又庄重的对她屈膝福了福,小声道:“因为素心的事,老祖宗也是心里添堵,脾气难免大了些,殿下莫要吃心!”
提到素心她的眼圈就又红了,而秦菁也没想到她追出来是要安慰自己,不免愣了下,半晌才轻轻的扯出一个笑容道:“皇祖母的心情我是知道的,姑姑不必介怀!”
“嗯,那就好,奴婢送长公主出去!”听她这样说了花蕊姑姑才放心,转身引她出了正门。
殿前的院子里苏晋阳和蓝玉衡并肩站在那里长身而立,因为是在当值期间,两人都穿着宝蓝色绣银纹的锦缎官袍,一个面如清冷坚毅,一个容色平静淡薄,一眼看去,虽然同有玉树临风之资,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华瑞姑姑走到门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真色道:“太后娘娘有旨,两位统领请随奴婢进来吧!”
“有劳姑姑前头带路!”两人不约而同的应道,手下动作收驰有度的示意华瑞姑姑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