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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事发之后,这般互相攀咬,远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菁不做论断,只就把目光移给满脸憋得通红的景帝——
看看吧,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也要扶上位的儿子,怎么样?心寒了吗?后悔了吗?今日他能为一己之私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后你再卧于枕席之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夜夜忧心,什么时候便会丧生于他的屠刀之下?
景帝一语不发,看秦洛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秦菁见他久不言语,于是拍拍手招呼了门外侍婢进来。
两个侍婢推门而入,秦菁便是放下茶碗冲两人抬了抬下巴:“去殿外让大总管把苏沐、路喜、陆涛,还有那八名侍卫一并带进来。”
因为有景帝和梁太后在,两个侍婢还是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最后见着没人阻止,这才慌忙应着转身快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虽然皇弟坦言了一切,但终究也只是片面之词,还是把所有相关人等都叫进来对质一番,没得让人觉得是父皇冤枉了他。”秦菁道。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秦洛,连景帝都自觉理亏,明显是没办法阻止她的。
两个侍婢去了不久,管海盛就带着苏沐一行匆匆进来。
景帝一手压在桌角上,眼神晦暗的抬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虽然这里位份在上的大有人在,秦菁也不避讳,抬眸扫视一眼那新近进门的八名侍卫,径自开口道:“昨夜荣华馆门前当值的就是你们几个?”
夜里蓝淑妃自缢于荣华馆内,虽然她宫里也有嬷嬷和宫婢值夜,可是出了这样的事,上头真要追究下来,作为宫门守卫,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几个侍卫本来就心中忐忑,闻言忙是老实应道:“是!”
“那就站出个人来,本宫代父皇问两句话!”秦菁颔首。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人,看上去年岁稍长,看着老成持重的。
秦菁漫不经心的将他打量一遍,也不拐弯,直接开口道:“昨夜带着你们看守荣华馆的头儿是谁?”
“是陆涛,陆头领!”那侍卫答,说话间略微侧目看了旁边的陆涛一眼。
“那昨夜入夜之后可有外人进过荣华馆?”
“有,二更半的时候来了四个人,当时下着大雨,兄弟们都躲在一侧的门廊下面避雨,是奴才奉命上前拦了他们下来,来人直接找了陆头领,奴才便没敢多言退下了!”那侍卫道,紧跟着又补充,“他们给了令牌,陆头领便放了人进去了!”
“四个人?你确定?”
“是!二更半去的,三更刚过便走,还是这四个人。”
“都是四个什么样的人?”
“这——”那侍卫犹豫着想了想,也有些为难:“当时雨势太大,天又黑,那几个人都披着蓑衣把斗笠压得很低,样貌奴才没有看清楚,只是从身形上看,是两大两小!”
两大两小!
既然秦洛和路喜都分别认了,那所谓“两小”的身份,基本上就是没有异议了。
秦菁遂不再多问,把目光移给景帝道:“父皇还有别的要问吗?”
景帝沉默片刻,抬了抬手,声音沙哑道:“管海盛,带他们下去!”
“是,陛下!”管海盛察言观色,挥挥手将八名侍卫赶出殿外。
大门再度合上,这一次景帝直接把目光给了陆涛,神色阴暗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自方才进门起陆涛已经迅速将殿中情形估略了一遍——
秦洛栽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时虽然只有他和秦洛等人近距离接触过了,另外八名侍卫远远的也能将当时情况看的分明,他们八双眼睛,自己一双,怎么着也是赖不掉的,而此时他庆幸的却是——
百密一疏,那几个侍卫并没有将他后来被人叫走,去和秦洛设计栽赃乾和宫的那个小插曲一并报了景帝。
横竖是只有一死了!
陆涛抬手摸了摸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的右臂,终于一咬牙抬头迎上景帝的目光,决绝道:“是奴才和长公主的侍卫结仇,想要借机出一口气,所以借太子殿下私入荣华馆的机会想要拉他下水,以报当日断臂之仇。陛下英明,既然事情败露,奴才也不敢强辩,要杀要剐,全凭陛下处置。”
他这样的人,是不怕死的,严刑逼迫怕是也都于事无补。
秦菁心里惋惜的叹一口气,并不多费唇舌。
这陆涛和陆海都在他身边,算是景帝的半个心腹,否而他也不会把看守荣华馆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这兄弟俩!
景帝闭上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是缓缓的开口道:“押下去,五马分尸!”
陆涛没有多做辩驳,狠闭了下眼,只是临走还心有不甘的又回头扫了苏沐一眼。
陆涛被带下去,方才跟着他异口同声指证苏沐的路喜就成了待宰羔羊。
所有人的目光一并移过去,路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是磕头告饶,却不说别的,只就一遍一遍大声道:“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此时景帝正是气的最狠的时候,眸光一沉,道:“交慎刑司!”
慎刑司比着冷宫还不如,绝对是个有进没出的地方,而且进去了铁定就要被剥下一层皮。
路喜跟着秦洛这几年,对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再明白不过,是以景帝话音刚落,便是两腿一瞪再度翻了过去。
管海盛不耐烦的摆摆手:“拖下去弄醒!”
小井子带了两个侍卫进来把路喜拖出去,秦洛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是他此刻担心的却并不只是蓝淑妃一事景帝将如何处置他,而是小井子去了慎刑司,万一扛不住再抖出些别的事情来——
他这个皇姐,荣安长公主的手段,他并不想再领教了。
“父皇,儿臣有罪!”他这般说道,已然是气若游丝,每一句出口都万分艰难。
景帝咬牙切齿,恨恨的瞪着他——
废太子吗?他想!但是不能!
秦宣傻了,而且现在又只剩半条命,最主要的是现在他对秦菁连同着萧文皇后都已经深恶痛绝,万不能将大权交到他们手上去的。
目前他身边可用的儿子就只剩秦洛了,他总不能舍弃自己的儿子,最后把江山天下交到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手里!
不能,绝对不能!
按在桌角的手掌慢慢手握成拳头,景帝一寸一寸的缓缓抬头看向旁边的梁太后。
这是今日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的和梁太后四目相对——
秦菁不会给他余地,这话便只有让梁太后来说了。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梁太后最是清楚不过,只是她更明白秦菁最终的目的——
秦洛在这个太子之位上总归是坐不长久的。
“弑母杀亲,有违人伦,莫说是在皇室之家,哪怕是到了民间一个最普通的佃户家里,这事儿都是天理不容的!”梁太后道,浑浊的双目当中有种让景帝完全觉得陌生的疏离神色,厉声道:“这样的人,不配坐上一国储君的位子,也不配做为秦氏的子孙!”
废黜太子之位,逐出秦氏族谱,贬为庶民?!
秦洛心里一凉,几乎也要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梁太后这般不配合的态度更是让景帝大光其火,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与他有着四十余年母子情谊的女人。
当年她辅他上位时候所说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启天殿中她为他指点江山时候那种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仪容他尚且还能记得起,转眼间,她便是以这同样的一副面孔站在他对面,如此这般威逼胁迫于他?
说到底,还是这一脉血亲的关系!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仅此而已!
景帝眼中的神色阴晴不定,看了梁太后半晌之后,却是忽而哑着嗓子疯魔了一般笑了声。
而下一刻,他脸上神色竟是奇迹般的柔和下来,带着闲适的笑意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永寿殿。
梁太后看着景帝这般独自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深深闭目,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招呼了孙嬷嬷过来,扶着她的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秦洛跪在地上,一时无措。
秦菁落在院子里的目光却在一点一点慢慢收冷!
谋杀生母,构陷胞姐,这样的罪名压下来,景帝他都能视而不见,当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在场众人相继离去,秦菁先是吩咐了苏沐和灵歌去永寿殿外帮着处理善后,自己又留下来安慰了萧文皇后两句方才告辞离开,不想带着苏沐和灵歌刚刚拐过一道院墙,抬眼便看到坐在前面一尊石桌旁边好整以暇等着她的蓝月仙。
“姝贵妃在等本宫?”秦菁问,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间她也并不往蓝月仙跟前靠,只就隔着这五部之遥的距离站在小径上。
蓝月仙的唇角牵起一丝笑意,她极目远眺去看天,出口的语气却带了轻嘲:“长公主这般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本事,真叫本宫大开眼界!”
景帝最终也没有把秦洛怎样,她布置的再怎么周详,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能得贵妃娘娘谬赞,本宫甚是荣幸!”秦菁反唇相讥,神情间也不见沮丧,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抱歉的很,二皇弟不懂事,今日闯下此种大祸,您这个便宜儿子要捡起来,日后怕是要费点事了。”
蓝月仙的野心远在蓝月湄之上,她现下虽然在一力的打压蓝家人,对秦洛方面却是按兵不动,景帝此时这般状况在子嗣上肯定是没有新的指望了,她暗中打的什么主意秦菁又如何不知道?
只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她与蓝月湄宿怨已深,跟秦洛之间与生俱来也存着嫌隙,所以才耐着性子一再的等待时机罢了。
听闻秦菁此言,蓝月仙微愣,随即却是无所谓的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缓缓道:“无妨!陛下正值壮年,本宫不急!”
“那就好!”秦菁颔首,莞尔一笑之后便是抬手招呼了苏沐道:“咱们走吧!”
后宫嫔妃,想要万古长青的走下去,就一定要靠子嗣维系。
秦菁自从决定启用蓝月仙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这一点算计好了:蓝月仙要在宫中立足,打的只能是秦洛的主意,正是为了将秦洛收归己用,她才会迫不及待的趁着景帝尚在的时候对蓝家人下手,只有秦洛背后所有的助力一并断掉,这个孩子才能完全为她所用彻底掌控。
蓝月仙要对蓝家人下手,景帝只会纵容,远比她自己这边亲自出手来的容易。
蓝礼,蓝光威还有蓝淑妃一个一个的被锄掉,现在秦菁唯一想不透的一点是,这蓝月仙到底准备把蓝玉衡怎样?是一并锄掉斩草除根?还是笼络了连成一气来对付自己?
灵歌见她愁眉不展,只当是她还在因为景帝偏袒秦洛一事不痛快,于是开口劝道:“太子弑母的消息奴婢已经遵照公主的吩咐命人散出去了,等到明日早朝弹劾的折子下来,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这件事不急!”秦菁回过神来,侧目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本宫在想别的事!”
“趁热打铁,眼下最急的不就是这件事吗?”灵歌颇为困惑,“这个时机很难得!”
“是啊,这件事情到了这里,还得有些地方需要善后!”秦菁沉吟,“陆涛与陆海兄弟情深,今日陆涛身死,保不准陆海怀恨在心就要步他后尘。”
当日的符咒事件,这两个人都有份参与,不管是新仇旧恨,确实都不该留着了。
秦菁道,随即止步,敛了眸光对苏沐吩咐道:“你去办,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并解决了吧,省的留下后患。”
“奴才明白!”苏沐慎重点头,转身先一步离开。
太子秦洛假传景帝旨意,夜入荣华馆逼死其母的消息不胫而走,此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内,就闹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前朝更是引起一片骚乱,甚至没有等到次日早朝,以左相司徒南为首的一干大臣已经跪于御书房门外请命,要求景帝和秦洛一同出面对臣民百姓澄清此事,以安民心。
而在这个时候,也确实是该把整个事情编排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对付过去,不管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个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否则一旦太子就此丧失民心,日后登上大宝也是麻烦。
秦洛这会儿早就被吓得七魂八魄都飞了,哪里还能拿得出什么主意?而景帝那里,众人不知道的是,那日他打从永寿殿出来就急怒攻心吐血昏厥了。
蓝月仙不敢声张,便将此事压下,秘密让人宣了太医,并且请国师晋天都进宫一并帮着救治。
景帝本就有宿疾在身,这段时间再被秦菁不间断的刺激着,这一次病倒当真是如洪水猛兽,让他昏昏沉沉的足足在床上躺了十余日不得动弹,如此一来便是错过了澄清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