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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那整个身子已经僵了,说话的语气虽然有条不紊,但已经明显不受大脑支配。
“娘娘不懂没有关系,但愿有朝一日,父皇的智慧能明白本宫话中深意。”秦菁勾了勾嘴角,扬眉一笑,然后收回手来,自己举步朝台阶下走去。
蓝月仙如遭雷击一般的杵在原地缓了半天的神,最后猛地回过神来,眼中顿时怒意大盛。
“荣安!”她忽而厉声尖叫着冲下去,一把抓住秦菁的胳膊。
“放手!”秦菁一把甩掉她的手,随手一推就将蓝月仙推了个踉跄。
彼时蓝月仙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一时反应不过来,再抬头时秦菁已经身子一弯坐在了轿子里。
她回过神来,急忙一步抢上前去,眼前轿帘已经落了下去。
灵歌带着墨荷一行人强挤过去将她左右推让着排开,八抬大轿离地,亮丽的一道华彩从眼前缓缓滑过。
蓝月仙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就在轿子与她错肩而过的时候,秦菁忽而将那旁边帷幔掀起一角,吐字如兰:“记着,你永远都只是本宫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
帷幔落下,红色薄纱背后,半掩着少女明艳的脸颊上如花绽放的笑靥,那笑容极盛,微冷的目光里却放佛一条啐了毒的蔓藤攀延而出,爬上蓝月仙的五脏六腑,成了印刻在脑海深处的——
一个噩梦。
她怎么会知道?怎么会?怎么会?
这——
不可能!
强自支撑了很久,蓝月仙的脸色开始慢慢转白,着了魔一般站在乾和宫外徘徊不去。
等在远处的王兮墨察觉她的神色不对,试着上前去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道:“娘娘,您还好吗?”
就是这样一个轻微的碰触,蓝月仙忽然如同被什么蛰了一样,脚下忽然一软,险些跌下去。
“娘娘!”王兮墨惊叫一声,急忙抱住她的腰将她扶着。
蓝月仙靠在她身上来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苍白着一张脸,半晌之后眼中神色才一点一点由涣散慢慢聚拢起来,蒙了一层灰烟一般变得暗沉阴唳起来。
她隐忍十年才换来的一线机会,绝对不能毁在这个丫头的手里——
绝对不能!
和蓝月仙分手以后,秦菁乘坐的软轿就直奔南华门而去。
启天殿那边景帝是怎么样的颜面扫地或者暴跳如雷她都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下轿之后对着等在那里的萧羽微微一笑:“让大将军久等了。”
“微臣的本分!”萧羽颔首,自马背上翻身下来,亲自上前为她开了车门。
旁边有等候的太监搬了垫脚凳过来,秦菁扶着晴云的手踩着凳子上了车。
礼炮响起,锣鼓震天。
随着萧羽的一声令下,一行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往南城门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角楼上,身着淡青袍子的男子迎风而立,衣衫烈烈,刀雕的面孔上那表情僵硬的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定定的望着那一身凤袍姿容绝艳的少女攀上马车,再一点点淡出他的视线,与远处喧嚣闹市里的砖瓦城墙融成一片。
西楚!那个方向是西楚!
终于,他还是无能为力!
荣安公主的送嫁队伍在七月底离京,但是嫁妆丰厚,随行的车马人员又多,一路上行进的却是极为缓慢,一直走了二十余日才抵达两国边境的祈宁县城。
自大秦境内滞留的最后一晚,秦菁换了便服,撇了下人自己爬上驿站后院一处屋檐上晒月光。
为了免增离别的愁绪,自她从云都离开以后白奕便没有再露面,亦再没有只言片语给她。
他在做什么?是在祈宁军中还是有别的事?秦菁有时会想,却从不去问。
因为她知道,他此时必定也在某一个地方,带着和她一样的心情,与她殊途同归走着一样的路,至于其中艰险跋涉的那些旅程——
已然是等了那么多年,他们都有耐性。
彼时中秋刚过,而边塞的小城相较于繁华帝都,对这些节日的气氛营造的总要更丰厚一些,沿街好多的花灯都未及撤去,夜间有贪玩的男孩女孩在街道上追逐打闹,远远看去,灯影迷离下,会另有种特别的韵味。
莫如风从屋后的梯子爬上来,递一杯新冲的茉莉到她面前。
花香袅袅,氤氲在温润的茶水间,那味道淡而雅致,正如同身边男子一般,清尘绝世不染凡垢。
“夜里天凉!”莫如风递了茶水,顺手把带上来的一件锦缎披风递给她。
他与她,仿佛相交莫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隔阂,但是从不逾矩。
他是谦谦君子,她是别人眼中清绝于世的窈窕淑女——
与他,很远。
将茶杯放到旁边,秦菁接过他递来的披风搭在肩上:“谢谢!”
莫如风微微一笑,眼底眸光温润清醇,兀自垂下眼去抿茶。
“好在有你随行,也自在不少!”秦菁抿抿唇,捧着手中温热的茶汤,眸底晕染一抹笑。
身边莫如风不语,秦菁见他沉默,就偏过头去看他。
月色之下,男子眼底的眸光清浅透彻,纯净而美好,一袭白衣胜雪,衬着他略显单薄的脊背,明明是并肩坐在一起的距离——
一转头,看着他时,他又恍若是停滞在遥远天际,随时可能与月光一同飞纵而逝的谪仙。
这个男子,看似平淡无奇,但周身上下显露出来的气宇芳华总会在亲切中由灵魂深处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心悸之感。
秦菁一时失神,莫如风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就侧目过来回望她一眼:“怎么?”
“哦,没什么!”秦菁回过神来,急忙别开眼,道,“路上不方便,一直没有对你说声谢谢,其实有萧羽在就好,这一趟原是不必麻烦你的。”
“不是为你!”莫如风的容色淡淡,捧着他的茶杯在指尖凝滞。
他手指细且长,肤色白的近乎透明,落在玉白的瓷器上,那光彩流泻而下,仿佛是将两者融为一体。
半晌之后,他再开口,唇角忽而绽开一抹柔光万种的笑,“我母亲的祭日就快到了,我回来看她!”
午夜钟声过后,就是!
今年,我终于不得回到她身边。
还好,另有一人可以陪着她。
秦菁心头微震,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这说话的表情,浑然不是提起一位已逝亲人时候的悲戚或叹惋,那一点笑,恍若回味般温柔尽显。
那一刻,秦菁忽而想起那日十里湖上他抱琴独奏的那一曲清歌——
他对他母亲的感情,微妙的让人几乎无法捉摸。
“对不起!”恍惚之余,秦菁终于默然垂下眼去。
“无妨!”莫如风淡淡微笑,眉目间是惯有的温柔样子。
两个人再度静默无言的垂眸安坐,直至远处的长街上灯火尽熄。
“阿菁,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也只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莫如风起身,兀自走向无言另一头的爬梯,“夜里风凉,早些睡!”
晚风飘起那一角衣袂翩然,语声清浅,浸染了秦菁心间这一夜好梦微潮。
日次转醒——
前事。尽忘。
次日一早,送亲的队伍正式离开秦境,穿过之前两军对垒时候封锁重重的雷池之地,正式进入西楚境内。
国境之外,黄袍加身的清俊男子仪态雍容端坐马上,身后万人强兵护卫,声势浩大,红色的旌旗连成一片——
西楚太子,亲往边城,迎大秦长公主入境。
“微臣萧羽,见过楚太子殿下!”萧羽翻身下马,不卑不亢的对着对面马背上的楚风行了大礼。
“征西大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免礼!”楚风朗声一笑,打马上前。
他的为人倒是还算和气,并不十分倨傲,抬眸看了眼萧羽身后紧跟着的华贵车驾,道:“后面便是荣安长公主的銮驾了吗?”
“是!”萧羽道,他为人本就冷情,即使对面是西楚储君也不见热络,只就礼貌道,“正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
“本宫过去打个招呼!”楚风颔首,策马迎着秦菁的马车行去。
萧羽挥挥手,车前护卫的仪仗和禁卫军就井然有序的纷纷后退,给他让出路来。
双方这样尊贵的身份地位,大婚相关的一切事宜都半点容不得马虎,照规矩,在秦菁正式抵达西楚帝京拜见楚明帝之前,她与楚风两人是不能提前照面的。
马车里秦菁面无波澜的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马蹄声款步行来,楚风也极有分寸,在她车驾前三丈之外就自觉止了步子,朗声道:“公主殿下大驾,本宫恭候多时,此番一路北上,殿下辛苦了。”
温润清雅的男声,彬彬有礼,听来倒不是就让人觉得那么的讨厌。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本宫感激不尽。”秦菁礼貌的回。
马背上楚风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大方得体,并没有半分好奇的模样,但是同时却在侧耳聆听,想要从车内女子的声音里分辨些什么重要的讯息出来。
这么多年,他母后筹谋着,一直中意的都是颜家的女儿,此番颜璟轩进京之后却巧舌如簧劝说他一向号称是最有主意的母后改了主意,于是他便十分好奇,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得他母后那样的人另眼相看。
关于秦菁的生平,他自然是让人查过了。
这位大秦公主,虽然有着长公主的头衔,在国中又风头大盛,但事实上却并不很得秦景帝的喜爱。
众所周知,女子婚嫁靠的就是娘家人的声势和支持,这么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娶进门,除了能够暂时压制住边境战事之外,实在是很划不来的。
诚然,楚风贵为一国储君,他并不喜欢受这样的利用。
偏偏他母后却不以为然,深以此女为宝,待他再问时,她却不答了。
对于秦菁,楚风心里多少带着几分轻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殿下长途跋涉,必定疲累的紧,本宫已经命人在军中准备好了大帐,请殿下移步,休息一日再行赶路吧。”
“多谢太子殿下体谅,本宫恭敬不如从命!”秦菁道,继而话锋一转,却是对萧羽,“征西大将军,咱们入乡随俗,一切你便听楚太子的安排行事吧!”
“是,殿下!”萧羽上前一步,对着马车躬身一礼,态度恭敬之余那种心悦诚服唯命是从的态度却让楚风不觉多了三分警觉。
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识人的本事他自是不差的,萧羽此人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性情清冷孤傲的主儿,这样的男人,竟会唯一个小女子马首是瞻臣服至此——
那么,马车里的这个女子……
楚风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即牵动嘴角继续保持脸上笑容不便,调转马头重新往自己军中走去:“公主殿下请!”
萧羽随机应变,利落的回头安排好一切,一行人便声势浩大的跟随楚风一起前往西楚军营落脚。
楚风是两日前便已经到了这里,而因为和亲一事,两国战事暂停,这边的军营便成了虚设,平日里士兵们虽然依旧按部就班的操练,却不再如往日那般紧张,随时备战。
前段时间楚越被传召回京,再又因为太子的婚事被绊住,要留在京城等着参加婚礼,所以这边的一切军务都暂交副将常怀宇在打理。
常怀宇也是当年楚越外祖卢艺带出来的人,楚风借迎亲之名提前到得此处是打的什么主意不难猜,但效果——
似乎并不理想。
秦菁等人歇脚的地方,果然是精心准备好的。
不同于随军帐篷的简单朴素,这帐子凭空拓成了主帅帐三倍的大小有余,内里高床软枕,雕花睡榻,连带着古铜的妆镜和从帝京带来的质地上乘的青丝纱帐都打点的一丝不苟妥妥当当,一眼看去与皇宫寝殿也无多大差别,显然是费了心思在办的。
因为此行前途凶险,在祈宁落脚的时候秦菁便把墨荷等一干不会武功的丫头尽数留在了白奇军中,此时她身边贴身的婢女就只带了灵歌和旋舞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着。
灵歌利落的指挥着一众宫女把行礼搬进来,顺带着打点好秦菁的起居。
趁着外间众人在忙的时候,她悄悄凑过来秦菁身边道:“看这里的布置,很是花费了些心思的,西楚方面对这次两国联姻似乎是看重的紧。”
越是西楚人太当回事,日后秦菁想要抽身而退便越发的不容易。
“没关系,既然来了,就静观其变吧!”秦菁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外间宫女们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就摆摆手道:“打发他们下去吧,给我找身衣服来,本宫出去透透气。”
“这——不太合适吧?”灵歌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没事,我又不走远,方才下车时好像看见东面有个练马场,去那里就行。”秦菁道,随手已经卸了发间沉重的钗环。
灵歌不好再劝,只得转身去放在外间墙角的红木箱子里找了身轻便